07.09 故事:逃亡

在堆滿農具的廂房裡,粽子樣捆著兩個年輕人,一個是黝黑的小夥子,另一個是瘦弱的姑娘,他們分別躺在廂房的兩個角落。此刻,那年過半百的瘸腿斜眼男人正手起鞭落,毫不留情地抽打著姑娘,姑娘嚎叫著在地上翻滾,衣服襤褸,血痕斑斑,怎麼都躲不過馬鞭的肆虐。

另一邊的小夥子拼死掙扎,麻繩深陷他的肉裡。也許因為當時衝上來參與捆綁的村民太多,麻繩的一個結沒有繫緊,在玩命掙扎的時候竟然鬆開了。小夥子心狂跳著,努力從束縛中解脫,那幾分鐘好像過了幾年。幸好老男人陶醉在鞭打姑娘的樂趣中,沒有注意到小夥子的情形。

小夥子剛起身,就從臨近的窗臺拿下斧子,如同猛鬼般躍起,一斧子擊中老男人顱骨,老男人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橫屍在姑娘身上。

小夥子將老男人掀到一邊,拿鐮刀拉斷了姑娘的繩索,兩個人驚惶互望,沒有說一句話,手拉手走出廂房,窺得村路上無人,兩人拉開院門狂奔入山林間。

一個小時後,兩個大汗淋漓、傷痕累累的年輕人爬到了山脊上,探首回望下面山谷的小村子。

這裡位於連綿的大山深處,交通極為不便,小村子是孤立於世的小王國。

村莊中一片靜謐。

兩人回身奔到山脊另一側的林中,姑娘走不動了,小夥子要揹著她走,她不肯。

“沒用的,我們出不了山,我們活不過今天了。”

年輕男人愛憐地輕輕撫摸著她身上撕裂皮膚的鞭痕和紫色勒痕,“不殺你男人,我們才會死,他死了,我們有活路了。”

前年因為姑娘父母欠錢,將女兒賣給了大她30歲的老男人,從此她成為老男人的私人財產,可被任意處置。

上午,老男人和村民在林中抓住了偷情的年輕小夥子和姑娘,在村長主持下,捆綁結實後決定按照村規浸豬籠。幸虧豬籠壞了需要修理,村民才將兩人送到老男人家廂房中,只等明早處死。

沒人想到他們倆會掙脫繩索。

姑娘泫然欲淚:“我們逃不出去。”

年輕男人心裡也明白。這裡山路複雜,前輩的村人在出山處設置了種種障礙,除非拿到傳說中那張出山圖,否則誰也無法活著離開這裡。

死亡的恐懼卻激發了情慾。在樹林中,兩個年輕的胴體帶著滿身傷痕糾纏在一起,瘋狂做愛。

事情平息後,姑娘撫摸著男人挺拔的鼻樑,牙齒咬白了嘴唇。

“把圖偷出來,你走。我不願你死。”

“要走一起走。”

出山圖在村長手裡,他從不示人。

村長60多歲了,口裡沒有幾顆牙齒,脾氣還非常臭。他養了三條小牛犢子般的看門狗,這些狗兇惡嗜肉,曾經咬死過兩個企圖半夜闖入村長家的人,早上只發現一地白骨。

小夥子思謀著:“我們需要肉,有毒的肉,才能殺死那些狗。”

哪裡可能找到肉?這一季收成不好,糧食都不夠吃,兩個人一年沒聞到肉味了。

姑娘的眼神轉向山脊另一側的村莊方向。

兩個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但事關生死,最終他們還是溜下山,原路返回。

每一步都如接近死亡路,只要有一個村民發現兩人,一呼之下便無處可逃。萬幸兩人平安回到廂房中。

老男人紅紅白白的腦髓流了一地,蒼蠅像成群的轟炸機起起落落。小夥子不再猶豫,用斧子肢解屍體。

姑娘在床下找到食之封喉的毒液,本是為了對付地老鼠的。她全取了,帶到廂房,第一眼看到已經被肢解,碎了一地的人體,回身吐了。

這時院門突然被敲響,村裡負責財務工作的大貴大聲叫著叔,老男人是大貴的表叔。

兩個年輕人靠在廂房門口,小夥子手拿斧子,準備殺掉來人。

大貴沒有進來,他可能以為表叔出門了,叫了幾聲便離開了。

沒時間拖延,兩人仔細將毒液灑在碎屍上,將碎屍裝入麻袋,小夥子背好。

外面天色已暗,家家戶戶正在做晚飯,路上無人。

兩人快步走到不遠處的村長家門口,大狗嗅到門外有人,瞬間狂叫。

小夥子用芭蕉葉拿出屍塊,一一扔進院中。

只聽得狼吞虎嚥的咀嚼聲,一會兒傳來痛苦的呻吟和嘔吐聲,又過了一刻鐘,聲音都止息了。

兩個年輕人對了對眼神,姑娘負責門外放哨,小夥子翻身上了兩米高的牆,進了院子。

村長的宅子很大,簡直難以想象在這貧瘠的小村子裡有這樣氣派的院落,屋宇高大,房子牆上懸掛著各種獸皮,有單獨的糧倉。這都來自於村民的進貢,對村民來說,村長就是這裡的說一不二,讓誰死誰不能不亡的皇上。

兩重院十二間房子,小夥子一時實在無法判斷出山圖應該藏在哪裡。

村長在後院裡,能聽到村裡最美豔的秀子姑娘唱曲的聲音,村長是個淫亂的暴君,秀子差不多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了。

小夥子在前院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緊張得汗溼衣衫。

只有現在找到,才能趁著大家睡覺的時間走一整夜離開這裡。否則什麼都晚了。

後院的聲音歇了。

小夥子避在牆角,聽到屋子裡男歡女愛的聲音。

他從廚房裡摸了一把刀,跳進房間,手起刀落,砍下了秀子的頭,腔子裡的血讓村長的上半身變成血葫蘆。

“出山圖!”小夥子喊。

他押著戰抖的村長,從床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張圖,在煤油燈下,看清楚確實是出山圖。回身一刀扎進村長的心臟。

剛剛鬆了口氣,突然聽到門外的鳥叫聲。

怎麼會?這麼晚會有人來?

小夥子吹熄了燈,衝到前院,躲在糧倉的陰影裡,看著門外。

門上響起了擂門聲,聽到大貴在大叫村長。還不止他一個人,聽上去像是村委的三個人都在。

大貴在村裡相當於財務部長的位子,是村長的得力助手,另外兩個人相當於軍事部長,都是壓制村民的好手。

大貴在呼喚三隻狗,回答他的只有寂靜。可以預料,門外的人急了,他們開始用重物砸門,過了幾分鐘,大木門裂開了一扇,三人跳進來。

他們先看到了三隻死狗,大貴喊:“反了反了!就是那小子乾的,抓到他千刀萬剮!”

小夥子想起去年冬天違背命令出山的老村民順子被赤裸綁在村口的樹上,在所有村人目視下,一刀一刀被凌遲,直到全身肉盡,腸子落了一地,還瞪著沒有眼皮的裸眼球,用力喘息的慘狀,一陣反胃。

被他們抓到會凌遲死,逃走怎麼都來不及了。

只有一條路:開殺。

月色正好,小夥子跳出來,利用敵人在明處的劣勢下了刀。

得虧村長家的刀夠鋒利,砍倒了兩個,大貴已經跑到門口的時候,小夥子的刀飛出手,正好扎到大貴後背上,他慘叫著筆直倒下。小夥子拔出刀,割斷了大貴的喉管。

他帶著一身血走到門口,呆住了。

門外站著全村人,他心愛的姑娘捆得像粽子,嘴巴塞住,被村民押著,站在面前。

一個人和一群人對峙著,靜默了好大一會兒。

小夥子走了一步,好幾個村民大叫:“別過來!”“你過來就殺了她!”

小夥子沉聲說:“讓她說話!”

他的威懾力,讓村民猶豫著除掉了姑娘塞口的東西。

“你走!自己走!”姑娘叫道。

“你不能走!”村裡年紀最大的長石顫巍巍地說:“你們倆都是該被浸豬籠,不能壞了規矩。”

但是沒人敢上前對付小夥子。在月光下,他身上的血閃著黑光。

他殺死了村長和村委會的人,這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的事情,他成就了一個傳奇,他就像一個神。

小夥子舉著刀,一步步走近村民,上百村民開始後退,潰敗式的後退。小夥子走一步,村民後退兩步,小夥子走得越快,村民散得越急。

在曠野中,小夥子抱住了孤單單的姑娘,割開她身上的繩索,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那天晚上,兩個年輕人離開了村子,所有的村民都沉默而畏懼。長石回到家,對他粗壯的5個兒子和7個孫子說道:“大山太大了,幾百年沒人走得出去,他們會死在路上。”

他的子孫聽了老爺子的話,感到釋然。

自己的熟人變成神話總歸是讓人嫉妒的一件事。

村民們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他們有了新的村長,新的為所欲為的皇帝,但這個村長沒過兩年就被殺掉了,之後又有了新的村長,在更短的時間被殺。慢慢的,村長的權力變得小多了,開始為村民做事。

村裡人致力於打通外界的道路,沒有出山圖,按說陷阱很多,很危險。但是村民發現,那些陷阱都被破壞或者標示了出來,毫無疑問,這是兩個年輕人乾的。

當第一批村民第一次站在外界的村鎮上時,他們抱頭痛哭。

沒有人知道那兩個年輕人去了哪裡,在哪裡繼續他們的生活。在村民口中,他們就是下凡拯救大家的仙子,從此後被家家供奉。

50年後,那山中村裡的一個後代考上了外地大學的美術系,走遍中國畫特寫。他在一個風景優美的村中住在一對平凡老夫妻家,相談甚歡。有一夜,年輕人談起了自己的祖輩,說起了那個封閉山村中的神話。

“他們當然不會是仙子,但是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表明他們的勇氣和力量遠遠超於眾人,是真英雄。我猜他們現在一定生活在哪個大城市,是萬眾敬畏的名人。”

老太太伸手親暱地撫摸了一下老爺子遍佈皺紋的挺拔鼻樑,兩個人相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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