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4 餘華、蘇童等六位作家談小說寫作

餘華、蘇童等六位作家談小說寫作

1、畢飛宇:以贍養的心面對長篇小說

我寫長篇小說最大的體會就是,它是我的“爸爸”。

他年紀大了,可能80多歲了,把我養到50多歲,我必須做的事情就是贍養老人、孝敬老人。我面對長篇小說,我為它服務,以贍養的心面對它。

每當我寫短篇小說的時候,非常不幸,我認為短篇小說也是我的“爸爸”。

我也是短篇小說的“兒子”,但還是一個讀高中的兒子,我父親是一個壯年的男人,他是哺育、滋養我的。

也許我寫的一些長篇給我帶來了聲譽和收益,未來人們記住我的是這幾個長篇,而實際上我所有的能力,

在小說、文學當中被發現,是短篇小說幫助我、哺育我、滋潤我,讓我一點點看到小說內部的東西。

比方說短篇小說的人物,短篇小說的結構,短篇小說的節奏,短篇小說的簡約,短篇小說的精準,短篇小說的生動,尤其是短篇小說的留有餘味。

正是在短篇小說的操作過程當中,我成長起來了,我有了一個比較健壯的骨骼和肌肉,讓我有能力滋養我的另外一個“父親”。

我是1983年到1987年讀的大學,當時比較熱門的幾個人首當其衝的是弗洛伊德。一個鄉下孩子,滿眼看到的都是現實,突然有人告訴你,還有另一個現實,在你的內心。

這個東西不僅僅是嚇人,起碼還讓人多了一雙眼睛。另外一個比較熱門的人物是柏格森,他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是直覺。

以往我們都知道我們要做一個判斷,通過邏輯、概念分析在理性上做出一個結論,做出一個判斷來。

但是柏格森告訴我們,很多時候我們的判斷可以跨過邏輯,然後直擊你面對的對象。

對一個小說家來講直覺是特別要緊的一個東西,尤其我在南京大學上課的時候反反覆覆說小說家的直覺,

直覺對於小說創作而言,無論是創作自身的重要性還是理論上的研究,都是有價值的。

還有拉康,它的鏡像理論告訴我們如何認識自己,很多時候我們以為我們認識了自己,可是怎麼認識的呢?

人是像看鏡子那樣,從別人對你的評判當中獲得的自我認知。另外一個熱門就是羅蘭·巴特,我們都知道中國文學是偏於抒情的,尤其是作家。

動不動把自己的情感拿出來,推動一下小說內部的力量,可是如何才可以真正地看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一個作家能不能做到真正的零度,但有一個事情是真實的,我寫作的時候比較控制情感。

2、方方:短篇小說像中國的老式戀愛

我相信中國作家大部分在寫作之前都受過西方文學的影響,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中國作家特別是我這個年齡層的作家,一開始都是以短篇小說開始的。

就我個人而言,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會讓我盡興,我寫作的時候會很喜歡這些內容,我熱愛它們,就希望它們的事情越來越多,就越寫越長。

短篇小說經常會點到為止,就像人談戀愛,寫長篇小說是西方化的戀愛。寫短篇小說可能是老式中國人的戀愛,很含蓄,話到這裡為止你自己去猜,是更收斂的情緒。

我寫短篇的時候就會很節制,把話說到一半,我也很熱愛我的短篇小說,但是我希望它像一個傳統的中國女性談戀愛,很羞羞答答,不把話說透。

我在寫中篇或者長篇小說的時候,就會熱烈奔放,把我想寫的都寫出來。

特別是寫長篇小說,一件事情發生另外一件事,每個人都像一棵樹的骨幹,發出很多枝椏,可是寫短篇只讓一個枝往上走,不會讓更多的關係發展。

長篇小說出版更容易是有市場原因的。不知道為什麼,中國老百姓特別喜歡看長篇小說,這是市場需求。

很多人寫一個長篇小說就可以出版,短篇小說要有10個構思才可以出一本書,一些很好的作家最早起步都是寫短篇小說,

短篇小說的訓練對結構、人物語言的講究,所有技術在短篇小說當中得到的磨練,成熟起來了,長篇小說作品和作品的質量是不一樣的。

3、蘇童:閱讀讓我有了比較正常的小說觀

關於東西方文學交匯和影響,每個人身上發生的故事都不一樣,我們這一代中國作家在成長時期,對異域文化有大量涉獵。

我人生當中第一次接觸真正的美國文學,是高中時代,我在蘇州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本美國當代小說集。

這個小說集對於一個愛好文學的高中生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兩篇,一篇來自福克納非常不福克納的小說,《獻給愛麗絲的一朵玫瑰》,還有一篇是《傷心咖啡館之歌》。

這個集子裡有很多好小說,奧康納的《好人難尋》都非常好,太奇怪了,我為什麼對那兩個小說念念不忘?

這兩個小說都發生在美國南方,有一點哥特式味道,兩個故事主人公都是老處女,我是通過文學接觸到“美國南方”這個概念的。

我確實寫過表現老處女生活的小說,坦率地說,這兩個小時的閱讀,真正教會我的是,在我那樣的年齡已經發現,小說一定要寫人物,

人物跟意識形態完全是反的,那次閱讀我很感激,讓我誕生了一個比較正常的小說觀。

在80年代,一夜之間歐美的文學理論湧了進來,我的直覺是理論讀得越多,我的頭腦越亂。

寫作從來不是靠文學理論支撐的,確實沒有一個小說家是為了實踐驗證某一個文學理論而去寫作的,

寫作往往是跟自己沒有梳理過的直覺、內心生活有關係,跟理論無關。

理論從來不是一個作家安身立命之本,可要可不要,可讀可不讀,我從來就是這個觀念。

4、餘華:作家關於寫小說的文章都是瞎扯

我讀過一些西方的文學理論,但是全忘了。

我讀過西方文學史的書,比如有一套書是勃蘭兌斯的《19世紀文學主流》,知道各種文化碰撞的新力量是怎麼產生的。

想想中國每一個文化的輝煌時期,都是發生在外來文化進來,所以法律禁止近親婚姻是有道理的。

說到理論對小說的影響,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包括我自己寫的“作家談”也是假的,作家關於寫小說的文章都是瞎扯,理論更遙遠了。

大家都在說短篇小說比長篇小說難寫,我的感覺是長篇小說更難寫,因為耗的時間很長。

還有一點,一個作家想寫出一部好的短篇小說,相對來講,概率比寫出一部好的長篇小說要大很多。

短篇小說是在你感覺特別好的時候在最適合寫這個題材的時候,寫了這個題材就成功了。

對文學,尤其是對當代文學的期望不要太高,因為我們回憶一下,過去80年代和90年代,我們出版了多少書?

而目前我們還在閱讀的書又有幾本?想想整個時代,在中國是這樣,西方也是這樣。

中國一年要出一兩萬部甚至更多的長篇小說,一個十年裡面能夠留下10部長篇小說就是一個偉大的成就了。大家提當代文學總覺得不景氣,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所以不用擔心,過些年自然會發現有很多很好的短篇小說,只不過混在一些很一般的短篇小說裡面我們沒有發現它們。

5、RobertO.Butler:好的作家記憶力都很差

我教創意寫作已經31年了,但是文學藝術不是來自理智,所以說理論實際上是為了讓人獲得直覺。

格林說過這麼一句話,“好的作家記憶力都很差”,所以無論你讀理論還是讀福克納的時候,歸根到底我們所寫的東西都是來自口語的傳統。

對我來講,短篇小說是關於聲音的,我所有的短篇小說都是第一人稱,長篇小說是第三人稱,目的是為了忘記生活的經歷。

那些影響我們的理論都會被忘記,但是我們有了直覺,這些直覺都來自我們的夢和潛意識。

6、MarkA.Jarman:讓我們忘掉理論吧

我有一些朋友特別喜歡理論,這些理論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但是也有一些加拿大作家讀了理論之後變得更加木訥。我受了教育,自己有寫作的經歷,對學術還是很懷疑的。

有一個作家是一個存在主義者,我讀了他的小說之後,非常感興趣,然後又上了一門課,就是存在主義哲學,這是我最不喜歡的一門課。

所以我喜歡他的小說,但是真不喜歡他的哲學。這只是我而已,我們有很多人,都從理論上獲益匪淺。

理論也在變化,人們現在不再講新批評主義了,儘管我覺得非常有價值。

我一直竭力避免理論,我覺得一個作家是經驗、閱讀、學習、借鑑其他作家,我們忘掉理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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