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如何評價汪曾祺?

黃益坦


得罪朱自清,賴上沈從文,1個汪曾祺,賽過1000個段子手

汪曾祺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汪曾祺

就算不知道汪曾祺的人肯定聽說過一句話:“人走茶涼。”這話就是汪曾祺發明的。

在近代文學史上,汪曾祺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不僅因為文章寫得極好,還因為先生身上有著文人雅士們失落已久的、詩意的生活趣味。

賈平凹說:“汪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

梁文道說:“像一碗白粥,熬得更好。”

沈從文說:“最可愛還是態度,‘寵辱不驚’!”

江蘇北部有一個不大的城市——高郵,這是一個水鄉,在長日流水的運河旁。

1920年3月5日,恰逢元宵節,汪曾祺出生於此。

生於斯長於斯,此後一生,汪曾祺生命中始終活波潑地流淌著清澈、通透、有趣與涵養。

汪家算不得望族,但也是個殷實的書香世家,祖父是儒商,到他出生時,家裡已經有兩三千畝田,還開著兩家藥店,一家布店。

汪曾祺少孤,3歲沒了娘,但一家人都疼他。

1925年,5歲便入了幼稚園學習。在那裡,汪曾祺遇到了一位亦師亦母、終身難忘的人:王文英老師。

王文英見汪曾祺小小人兒戴著媽媽的孝,十分心疼他。這個幼稚園實際上只有一個女教師,教唱歌、跳舞都是她。

56年以後,汪曾祺回到故鄉,去看望懷念一生的王老師。

“我今老矣,願吾師康健,長壽無災。”

雖生於動盪年代,汪曾祺的童年卻愜意得很。

在孫輩裡,祖父比較偏愛汪曾祺,親自教他習字,教他讀《論語》,每臨寒暑,還請儒生為他講解古文。

汪曾祺從小顯露出的才氣,讓祖父得意不已:“如果在清朝,你完全可以中一個秀才!”

那年,汪曾祺才13歲。

他的父親汪菊生,更是個極有趣的人:善繪畫、刻圖章、彈琵琶、拉胡琴,做菜、打拳、單槓體操、祖傳治病,亦是精通。

初中時汪曾祺愛唱戲,唱青衣,他的嗓子高亮甜潤。在家裡,父親拉胡琴,他唱;

十七歲初戀,在家寫情書,父親在一旁瞎出主意;

十幾歲時和父親對座飲酒,一起抽菸。

人生何其有幸,多年父子成兄弟。

父親的才學和秉性,自汪曾祺少年時,就掛起了一盞溫潤的燈。

1926年秋,汪曾祺到縣立第五小學讀書,從家到小學要經過一條大街,一條曲曲彎彎的巷子。

汪曾祺每次放學回家,總喜歡東看看,西看看:

看看那些店鋪、手工作坊、布店、醬園、雜貨店、爆仗店、燒餅店、賣石灰麻刀的鋪子、染坊……

看銀匠在一個模子上鏨出一個小羅漢;

看師傅怎樣把一根竹竿做成筢草的筢子;

瞧車匠用硬木車旋出各種形狀的器物;

看燈籠鋪糊燈籠……

這些店鋪和手藝人讓汪曾祺深受感動,一路的印象深深注入他的記憶。

“我的小說有很多篇寫的便是這座封閉的、褪色的小城的人事。”

由於文學對汪曾祺影響很深,上小學後不久就顯出偏科現象,對語文越來越喜歡,對算術卻順其自然地放鬆了。

從三年級起,汪曾祺的算術就不好,一學期下來勉強及格,語文卻總是考全班第一。

幾何老師曾評價說:“閣下的幾何乃桐城派幾何。”

意思是他的幾何作業常不經論證就直接跳到結論。

不過在“五小”,汪曾祺是風光的,他除了語文好,寫字好,畫畫也好,這“三好”使他在全校才名大響。

1932年,12歲的汪曾祺小學畢業,考入高郵縣初級中學讀書。

高北溟教國文那幾年,汪曾祺的作文幾乎每次都是“甲上”,在所授古文中,汪曾祺受影響最深的是歸有光的幾篇代表作。

歸有光以輕淡的文筆寫平常的人物,親切而悽婉。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1935年秋,汪曾祺考入江陰縣南菁中學讀高中。

這是一座創立很早的學校,當時這所學校注重數理化,輕視文科。喜愛文學的汪曾祺便自買了一部《詞學叢書》,課餘常用毛筆抄寫宋詞。

讀到高二年級,日本佔領江南,江北危急。

汪曾祺不得不告別南菁中學,並輾轉借讀,但學校的教學秩序都因戰爭打亂,汪曾祺勉強讀完中學。

戰事日緊,汪曾祺隨祖父、父親在離城稍遠的一個村莊的小庵裡避難,在庵裡大概住了半年。

半個世紀後,他在小說《受戒》裡描寫過這個小庵。

在這座小庵裡,汪曾祺除了帶了準備考大學的教科書外,只帶了兩本書:一本是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一本是上海一家野雞書店盜印的《沈從文小說選》。

可以說這兩本書定了他的終身。

父親那時也看了沈從文的小說,驚訝於:“小說也是可以這樣寫的?

汪曾祺和沈從文

1939年,汪曾祺從上海經香港、越南到昆明考大學。

一到昆明,便住進了醫院,那是他一生第一次住院,也是惟一一次。

高燒超過40度,護士注射了強心針,汪曾祺問她要不要寫遺書?

經過治療,汪曾祺剛剛能喝一碗蛋花湯,便晃晃悠悠進了考場。

交完卷,一點把握沒有。

但汪曾祺居然考中了第一志願: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

汪曾祺之所以不遠千里奔赴昆明,就是衝著被譽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蹟”西南聯大中文系有朱自清、聞一多、沈從文等著名學者。

可直到大學二年級時,汪曾祺才正式拜見了他景仰已久的沈從文先生。

汪曾祺把沈先生開的課全都選了,包括選修課。

汪曾祺寫過一篇小說,他儘量把人物對話寫得有詩意,有哲理,沈從文看了後說:“你這不是對話,是兩個聰明腦殼打架。”

沈從文常常教誨學生:“要貼到人物來寫。”

這句話對汪曾祺影響很大。

沈從文最喜歡汪曾祺,他曾經給這位學生的課堂習作全班最高分——120分!(滿分100分)

汪曾祺早年寫的作品,都是沈從文代他寄出去投稿發表的。沈從文還處處對別人說,汪曾祺的文章寫得比自己還要好。

沈從文有課時才進城住兩三天,汪曾祺都會去看他。還書、借書,聽他和客人談天。

沈從文上街,汪曾祺陪他同去,逛寄賣行、舊貨攤,買耿馬漆盒,買火腿月餅。

餓了,就到沈從文的宿舍對面的小鋪吃一碗加一個雞蛋的米線。

有一次汪曾祺喝得爛醉,坐在路邊,沈從文以為是一個生病的難民,一看,趕緊和幾個同學把汪曾祺架到宿舍裡,灌了好些釅茶。

有一次汪曾祺又去看沈老師,牙疼,腮幫子腫得老高。沈老師一言不發,出去給汪學生買了好幾個大橘子。

沈從文教創作主要是讓學生“自由寫”,汪曾祺寫了他平生第一篇小說《燈下》。這篇習作在沈先生指導下幾經修改,便成了後來的《異秉》。

然而這位沈老師的得意門生,卻是個非典型性學渣:

他在聯大生活自由散漫,甚至吊兒郎當,高興時就上課,不高興就睡覺,上課很少記筆記,並且時常缺課。晚上泡茶館或上圖書館,把黑夜當白天。

對於不感興趣的課,更是素來不去。朱自清講課以嚴肅聞名,要求學生仔細記筆記,汪曾祺不太適應,時常缺課。

後中文系主任想讓朱自清收汪曾祺做助教,朱自清一口回絕了。

“汪曾祺連我的課都不上,我怎麼能要他當我的助教呢?”

聞一多教唐詩,把晚唐詩和印象派的畫結合在一起講課,對汪曾祺啟發很大。

汪曾祺替一個學弟做“槍手”,寫了篇李賀詩的讀書報告,大意是:別人是在白紙上作畫,李賀的詩則是在黑紙上作畫。

聞一多看了大加讚賞,評價說:“比汪曾祺寫得還要好。”

戰亂時,因郵路中斷,汪曾祺一度失去了家裡的接濟。雖然窮得叮噹響,但他日子過得滋潤極了。

有錢時,吃好館子,什麼汽鍋雞、鍋貼烏魚、鐵鍋蛋、腐乳肉之類,全吃了一個遍。

沒錢就吃米線、餌塊,他什麼品種的米線都吃過。

大二那年,汪曾祺失戀了,兩天兩夜不起床。好友朱德熙嚇壞,挾一本厚厚字典火速趕往46號宿舍。

“起來,吃早飯去!”

於是兩人晃悠出去,賣了字典,各吃碗一角三分錢的米線,全好了。

離開大學後,汪曾祺在昆明北郊觀音寺一個由聯大同學辦起的“中國建設中學“裡當教師。

那時汪曾祺與同在任教的施松卿相識,一愛便是一生。

施松卿生得眉清目秀,老愛生病,聯大同學叫她“林黛玉”。

在中學教書連飯都吃不飽,他們依然“窮快活”。

沒有肉吃,汪曾祺就學工友用油爆豆殼蟲,一嘗,居然有鹽爆蝦的味道!

施松卿不知從哪撿了匹馬,多年後,汪曾祺還記得她牽馬散步的那一幕:

一個文文弱弱的年輕女子,在黃昏的天色中牽著一匹高高大大的馬在郊外漫不經心地散步,漂亮極了!

1946年初秋,汪曾祺從昆明遠途跋涉到上海。

在上海,汪曾祺成了“滬漂”,找不到工作,只得去朱德熙家寄居,一度寫信給老師沈從文說想自殺。

沈從文回信罵他,然而罵歸罵,最後還是沈從文託李健吾幫他找了一份教職,到民辦中學教了兩年書,直到1948年初春離開去往北平。

在此期間,汪曾祺寫了《雞鴨名家》《戴車匠》等小說,結為《邂逅集》。

汪曾祺到北平後才發現,在那裡立足不易,找工作更不易。

他臨時借住在北京大學,失業半年後才在北平歷史博物館找到工作。

陳列室在午門城樓上,展出的文物不多,遊客寥寥無幾。職員住在館裡的只有汪曾祺一人,他住的那間據說原是錦衣衛值宿的屋子。

為了防火,當時故宮範圍內都不裝電燈,汪曾祺就到舊貨攤上買了一盞白瓷罩子的古式煤油燈。

晚上燈下讀書,不知身在何世。

在北京市文聯工作的時間裡,獨具慧眼的老舍先生時任北京文聯主席,他發現了汪曾祺的創作才能,曾預言:

北京有兩個作家今後可能寫出一點東西,其中之一便是汪曾祺。

汪曾祺創作出京劇劇本《范進中舉》,最初無人過問,被擱置一邊,許久之後被王崑崙偶然發現,推薦演出後效果甚好,這才引起人們的重視。

1945年,汪曾祺被調至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編寫《民間文學》。

編雜誌時,他刊發過很多好稿,把陳登科的《活人塘》從廢稿堆裡“救活”了。同事們都覺得他鑑賞水平一流,卻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個作家。

從1950年到1958年,汪曾祺一直當文藝刊物編輯,也輟筆不寫了。

後來下放後,因為他畫的好,安排讓他畫畫,他每天一早起來,就到地裡掐一把馬鈴薯花,幾枝葉子,回到屋裡,插在玻璃杯裡對著描畫。

還賦詩云:“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

馬鈴薯花落後,就畫成熟的薯塊,生活單調而漫長,他卻自個兒找樂子:

畫完了,就丟在牛糞火裡烤熟吃掉,還一度自嘲:“我敢說,像我一樣吃過這麼多品種馬鈴薯的,全國蓋無第二人!”

無論生活如何,他骨子裡的情趣與雅度卻一直都在,對生活,永遠懷著天真的熱愛。

1979年第11期的《人民文學》上,登了篇汪曾祺的《騎兵列傳》,這時他已59歲,才開始以寫作聞名於世。

從那以後,一發不可收拾,寫出了《受戒》《大淖紀事》等作品。

汪曾祺長時間沒有書房,得在小女兒的屋子裡寫作。

女兒汪朝下了班在睡覺,汪曾祺急著要寫文章,又不敢進屋,憋得滿臉通紅到處亂轉。

兒女們和他開玩笑:“老頭兒,又憋什麼蛋了?”

一開始,汪曾祺還辯解說是寫文章,不是下蛋,後來也常笑著說:“別鬧,別鬧,我要下蛋了。這回下個大蛋!”

汪家長期住在單位分配的房子裡,房子很窄小,外國友人來訪,見“國寶”級的作家居然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差點沒掉下眼淚。

家人讓汪曾祺寫個申請住房的報告,他半天也寫不出一句話來,末了扔出一句話:“我寫不出!我不嫌擠!我願意湊合!”

有人勸他寫點宏大的文章,他回答:“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汪家一直掛著幅高爾基的木刻,有天汪曾祺突然提出:“把這個取下,換上我的照片。”

兒女們都笑了,老頭兒自視挺高。

汪曾祺嗜吃的名氣,正是因為他寫了課本上那篇《端午的鴨蛋》。

在西南聯大時,汪曾祺早已吃遍了正義路的汽鍋雞、東月樓的烏魚鍋貼、馬家牛肉店的撩青、吉慶祥的火腿月餅……

逛集市,他賴在攤邊吃白斬雞,起個名目,叫坐失良機(坐食涼雞);

下館子,他和老闆嘮嗑,聽各鄉趣聞,偷學後廚做菜;

要是沒課,他就溜到某不知名的小酒館,要上一碟豬頭肉,咂一口綠釉酒,賞館外碧葉藕花,聽簷上昆明的雨。

在江陰讀書時,他聽說過河豚的美名,總想一嘗,奈何未能如願。多年後寫詩:“六十年來餘一恨,不曾拼死吃河豚。”

汪曾祺老了之後更是個可愛的“老頑童”,貪吃、貪喝、貪看、貪玩兒,貪戀人世間的酸甜苦鹹。

只因別家閨女隨口一句:“黃豆是不好吃的東西,汪伯伯卻能做得很好吃。汪伯伯是很厲害的人。”

他就咧嘴哈哈笑。

不僅愛吃,汪曾祺也喜歡做美食。

汪老女兒朋友來,汪老親下廚房,忙活半天,端出一盤蜂蜜小蘿蔔。

水嫩嫩的小蘿蔔削了皮,切成滾刀塊,蘸上蜂蜜,插上牙籤。然而客人一個沒吃。

有一年,汪曾祺患了急症——膽囊炎發作。

確診後,女兒問大夫:“今後菸酒可有限制?”

大夫搖頭:“這個病與菸酒無關。”話音剛落。

老爺子就嘻嘻哈哈,捂嘴竊笑起來。

談起父親,女兒笑著說,“他在我們家是非常沒有地位,我們這些子女都欺負他,媽媽也完全不拿他當回事,但他樂在其中。”

平日裡,他酒一喝多,就給自己爭地位:“喂喂,你們對我客氣點,我將來是要進文學史的。”

人人皆知汪曾祺愛吃,可他談起吃來都是尋常吃話,讀來卻是百看不厭。

家鄉的雙黃鴨蛋,北京的豆汁兒,湖南的臘肉,江南的馬蘭頭,朔方的手把肉,昆明的牛肝菌、汽鍋雞……

因為他吃遍天下,又長於觀察,一個不起眼的食材往往被他描寫得格外細膩。

有人說他是“作家裡最會吃的,也是廚師裡最會寫的”。

有讀者開玩笑說:“餓得時候根本不敢讀,跟舌尖上的中國一樣。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離世。

作別前,他想喝口茶水,便和醫生“撒嬌”:“皇恩浩蕩,賞我一口喝吧。”

醫生點頭應允,他便喚來小女兒,“給我來一杯碧綠透亮的龍井!”

龍井尚未端來,斯人卻已逝。


三個小寶


01

汪曾祺很多小說裡都有水,《大淖記事》是這樣,《受戒》也充滿了水的感覺。

這或許是因為,他的家鄉是一個江南水鄉——江蘇高郵

,運河的旁邊。

1920年的元宵節,汪曾祺出生於高郵的一箇舊地主家庭。

他的祖父是清末文官,父親是多才有趣的人,善繪畫、喜彈奏、愛打拳、會燒菜、能治病……

耳濡目染中,汪曾祺從小學習古文,能詩能畫,小學作文幾乎每次都是“甲上”。

十幾歲汪曾祺就學會了抽菸喝酒,父親喝酒時也給他滿上一杯,抽菸時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兒子一根。

汪曾祺十七歲初戀,暑假時在家寫情書,父親就在一旁邊看邊瞎出主意。

受父輩影響,汪曾祺養成了隨性、樂觀、淡泊的性格。

江蘇高郵,汪曾祺文學館

戰亂年代,汪曾祺勉強讀完中學。

19歲,他帶著一本《沈從文小說選》,一路向西南,直奔遠在昆明的西南聯大。

因為在那裡,有他崇拜的沈從文、聞一多、朱自清等等著名學者。

汪曾祺的吃貨本性,在西南聯大時期就暴露無遺。

他是聯大中文系出了名的“學渣”,經常和同鄉同學逃課去泡茶館,邊看書、喝茶,邊談文學、談理想……

剛開始他帶了一些錢,經常下館子,什麼汽鍋雞、烏鍋貼魚、腐乳肉、火腿月餅之類的雲南名吃都吃了一個遍。

聯大時期,汪曾祺(中)和朱德熙(右)

後來吃窮了,他就吃米線、餌塊,什麼品類的米線都吃過。

大二那年,汪曾祺失戀了,兩天兩夜不起床。

好友朱德熙嚇壞了,帶著一本字典來到他的茅屋宿舍,叫他出去吃早飯。

汪曾祺摸摸肚子,餓得呱呱叫。

於是倆人到街上把賣字典了,各吃一碗一角三分錢的米線,頓時心情舒暢。

沒有一碗米線治癒不了的失戀,如果有,那就來兩碗。

02

汪曾祺偏科嚴重,頗有文氣,理科和外文卻爛得一塌糊塗。

除了沈從文和聞一多的課,其他課他基本都逃課,去逛集市,賴在攤邊吃白斬雞,還美其名曰“坐失良機”(坐食涼雞)。

要是沒課也沒有日軍的轟炸,他就更愜意了,溜到街頭小酒館,上一碟豬頭肉一壺美酒,賞荷花聽落雨。

後來他在文章裡這麼形容昆明的雨: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

汪曾祺作品《雨》

吃窮了,他就做“槍手”,收費為別人代寫文章。

有次他給學弟代寫一篇李賀詩的讀書報告,文章大意是,唐詩人都是在白紙上作畫,唯獨李賀是在黑紙上作畫。

聞一多看了讚賞不已,“這位同學,比汪曾祺寫得還好!”

沈從文對汪曾祺更是偏愛,曾經給這位同學的課堂習作120分的罕見高分,要知道滿分才100分。

他還將汪曾祺的作品寄往各大雜誌,併到處跟別人說,汪曾祺的文章寫得比自己的好。

可有時候,沈從文也對這位學渣無可奈何。

有一次,沈從文在路邊看到一個癱在地上的“難民”,仔細一瞧,竟然是喝得爛醉的汪曾祺。

他趕緊叫幾個同學把汪曾祺抬到宿舍,灌了好些釅茶。

沒人相信,這個學渣日後會被認為是西南聯大培養的最有才華的作家。

汪曾祺和沈從文

汪曾祺在西南聯大還有一件趣事,就是“跑警報”

當時日軍頻繁轟炸昆明,一有警報,別無他法,大家就都往郊外跑,叫跑警報。

汪曾祺最喜歡往松林的方向跑,因為那裡有賣炒松子的,有時他也會自備一袋點心,邊吃邊躲避轟炸。

就算被炸死,也不做餓死鬼。

聯大學生“跑警報”

日軍來炸昆明,其實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裡的人,使人們活在恐懼中。

但他們不知道,這片土地上還有很多像汪曾祺一樣心理強大的人,這些人不怕死。

汪曾祺覺得,只要這種不怕死的精神在,這個民族就不會被征服。

03

這便是汪曾祺,無論身處順境還是逆境,對生活他始終懷揣著一份真誠和灑脫。

38歲那年,汪曾祺被下放到鄉鎮農科所接受勞動改造。

一開始,他被派去起豬圈、刨豬糞、背糧食,後來又被派去果園搞種植,最常乾的就是給果樹噴殺菌劑。

他看書寫字畫畫的手,變成了種地的手,經常累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看周圍的人,都是愁眉苦臉、毫無生氣。儘管如此,汪曾祺依然傻傻地樂觀著,總是想方設法在艱難日子裡找點樂子。

他說:“我覺得全世界都是涼的,只我這裡一點是熱的。”

在果園幹活時,他感嘆殺菌劑是“很好看的天藍色”;有一天他樂呵呵地高興不已,只因為採到了一個大蘑菇,可以帶給家人做一碗湯。

聰明的人,總是學會愛著點什麼,以保持自己對生活的熱情。

1961年,汪曾祺全家福

沒多久,汪曾祺就被摘掉了帽子,留在農科所協助工作,主要任務是馬鈴薯研究站畫“馬鈴薯圖譜”。

沒人管,沒人開會,別人都覺得太閒太無聊,汪曾祺卻覺得這樣的生活簡直如神仙般逍遙自在。

馬鈴薯開花,他就畫花和葉子;等馬鈴薯逐漸成熟,他就畫薯塊。

畫完薯塊,再剖開畫一個剖面。這時薯塊再無用處,他於是隨手埋進牛糞火裡,烤烤,吃掉。

他說,像我一樣吃過那麼多品種的馬鈴薯的,全國蓋無二人。

汪曾祺作品《蝴蝶花》

汪曾祺覺得一個人不能從早寫到晚,那樣就成了一架寫作機器,得找點事情消遣消遣,或者說得有點業餘愛好。

汪曾祺的業餘愛好是:寫寫字、畫畫畫、做做菜。

跟汪曾祺求畫的人很多,但他覺得自己的畫沒什麼看頭,自嘲說因為是畫家的畫,比較別緻而已。

汪曾祺書法:萬古虛空,一朝風月

他喜歡畫中國話,因為可以畫上題詩,發發牢騷。一次他畫牡丹圖,題詩曰:

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

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

馮友蘭聽了,說,畫中有詩,詩中有人。

所謂“詩中有人”,便是指汪曾祺“欣然自得”的作風和性格。

04

汪曾祺的“欣然自得”,跟陶淵明的“好讀書不求甚解”卻“欣然忘食”,是一個道理的。

60歲之前,汪曾祺幾乎是“默默無聞”,他把寫作視為“自娛自樂”

直到1980年,他的短篇小說《受戒》發表在《北京文學》上,得以在文壇走紅。

自此,花甲之年的汪曾祺一發不可收拾,《大淖記事》《歲寒三友》等膾炙人口的名篇接連問世,一個被埋沒了多年的作家浮出水面。

有人覺得汪曾祺的出名是文壇的意外收穫,實則水到渠成。

這種水到渠成,是人生的歷練和思考,是對生活細緻入微的觀察和體驗。

所以他筆下總是一些小人物,有接生婆、車匠銀匠甚至養雞養鴨的,他們是真實的芸芸眾生,卻在瑣碎的生活中,將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有人勸他寫點弘大的文章,汪曾祺想了想,答:“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這個“寧做我”的任性老頭兒,不爭不搶、不浮誇不做作,活得真實、自我。

汪家分配的房子很窄小,圈內人來訪,看到一個著名作家住這樣的房子,心酸得差點落淚。

家人讓汪曾祺寫個住房申請報告,他提筆半天卻憋不出一個字,最後可憐巴巴地說:

“我寫不出!我不嫌擠,我願意湊合!”

汪曾祺和夫人施松卿,她曾是新華社記者

在家裡,一戶之主的汪曾祺是最沒“家庭地位”的。

全家人都稱他為“老頭兒”,經常受兒女的“欺負”,妻子也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但他卻樂呵呵地像一個“傻老頭”。

只有喝上頭之後,老頭兒才敢為自己爭取地位:“你們對我客氣點,我將來是要進文學史的。”

汪曾祺早先沒有書房,得在小女兒汪朝的屋裡寫作。

汪朝在睡覺,汪曾祺想寫作又不好意思進房間,只要在客廳走來走去,一股勁憋得滿臉通紅。

兒女們拿他逗樂子,“老頭兒,又憋什麼蛋了?”

汪曾祺笑著說:“我要下蛋了,這回下個大蛋!”

汪曾祺76歲時的全家福

老頭兒汪曾祺認為,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家庭,最好是“沒大沒小”,父母讓人害怕、兒女“規規矩矩”的,最沒勁。

他覺得作為一個父親,應該保持一點童心,並在文章裡這麼闡述自己的家庭觀:

兒女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一個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是愚蠢的,而且,可惡!

難怪有作家曾這麼說:

“我愛讀汪曾祺到了這般情形:

長官不待見我的時候,讀兩頁汪曾祺,便感到人家待見不待見有屁用;

辣妻欺我的時候,讀兩頁汪曾祺,便心地釋然,任性由他。”

05

不讀汪曾祺不足以談生活,但最好別在肚子餓的時候讀。

因為他是“作家裡最會吃的,也是廚師裡最會寫的”,看他筆下的吃食,就跟看《舌尖上的中國》一樣。

不是生活哲學家的美食家不是好作家,汪曾祺的文字究竟有多“好吃”?

中學語文課本上那篇《端午的鴨蛋》裡,汪曾祺就曾這麼“吹捧”高郵的鴨蛋: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鹹鴨蛋,我實在瞧不上。

汪曾祺在家鄉高郵的蘆葦蕩裡

不管走到哪,汪曾祺最惦念就是當地的美食。因為吃遍天下,又善於觀察,一個不起眼的食材,往往被他寫得讓人直流口水。

晚年,汪曾祺是一個可愛的“老頑童”:貪玩、貪吃、貪喝,貪戀世間的酸甜苦辣鹹。

女兒想讓父親戒菸戒酒,便問醫生:“今後菸酒可有限制?”

醫生搖搖頭:“沒有,這個病與菸酒無關。”

話音剛落,老頭兒捂嘴竊笑起來。

汪曾祺是真正懂生活的人,是能把平淡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老頭子。

他不僅能寫能畫,愛玩愛吃,更愛做好吃的。

做菜他必須自己去買菜,每到一個地方,他不愛逛百貨商場,卻愛逛菜市,因為菜市更有生活氣息一些,買菜的過程也是他構思搭配的過程。

大廚汪曾祺做菜有多好吃?舉個例子:

作家聶華苓從美國來訪,中國作協安排汪曾祺在家做幾個菜招待。

汪曾祺特地做了一道煮乾絲,聶華苓吃得非常愜意,連剩的一點湯都端起碗來喝掉了。

煮乾絲是淮揚菜,是聶華苓的童年記憶,但後來在美國是吃不到的。

不是這道菜如何稀罕,是汪曾祺有意做了一道“情懷菜”。

汪曾祺業餘愛好是做菜

汪曾祺做菜喜歡創新,善於從常見的食材裡做出不同的味道,有些菜甚至是他原創的。

比如一道塞肉回鍋油條,吃過的人評價“嚼之酥碎,真可聲動十里人”,這得有多好吃啊。

汪曾祺曾說,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去嚐嚐。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這樣。

我想,只有真正熱愛生活的人,才能從吃食中參悟人生的況味和哲理。

06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因病去世。

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喝他一杯晶明透亮的龍井茶!”

可惜還沒等到龍井端來,他已經安詳閉上眼睛。

斯人雖已逝,可他的作品卻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浮躁的當下顯得愈發重要。

賈平凹說他“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梁文道說他“像一碗白粥,熬得更好”, 沈從文則說他“最可愛還是態度,寵辱不驚!”

讀汪曾祺的作品,我們可以提煉出幾種自得其樂的生活趣味和態度:

萬物有靈且美,一雙發現美的眼睛,能讓生活處處充滿溫暖:

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它們很溫暖,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

——《人間草木》

生活是很好玩的,人活著,就得有點興致:

我們有過各種創傷,但我們今天應該快活。

——《生活是很好玩的》

人生最曼妙的風景,不是命運的波瀾,而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

我希望能做到融奇崛於平淡,納外來於傳統,不今不古,不中不西。

——《文與畫》

即使平平淡淡,即使沒有鮮花和掌聲,也要一個人活得精彩:

這些白茶花有時整天沒有一個人來看它,就只是安安靜靜地欣然地開著。

——《翠湖心影》

命是自己的,怎麼活也是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

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老味道》

是啊,人生苦短,不如怡然自樂,活他一個痛痛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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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描述他家周邊環節還有沒有提到的是,在人民路上,慕大商行,荗盛布莊,趙廚戶,朱家油餅店,瘦巴子裁縫店,百貨商店,漁行,楚家彈棉花,手工壓水救火屋(有邵正森負責)蔡家理髮店,徐家貴理髮店,糧油店,洋油店,私塾小學,蘆業社,陶家紙紮店邵家茶爐子,糖果水果店,還有一對老人賣酸梅湯水及糖精茶為生,還有三家燒餅店,絞面店,廢品回收站,李家日雜鋪,羅家銀匝鋪,大連魚燻燒攤,老節生醬油店,炕坊,蛋行。人民路在當時僅有這一段是最為繁華熱鬧地段,也是當時有漁民,船民上下碼頭進出停船之地,這大淖河原先是一個灘,長有蘆柴之多,本居民也是從各地遊蕩而來搭棚而入住(聽長者敘述)。僅供參考,隨便介紹。


俊善3


汪曾祺: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

汪老

初遇

第一次知道汪曾祺,是在初中課本上。有一篇《高郵鹹鴨蛋》,就是汪老先生寫的。其中有一段“我對異鄉人稱道高郵鴨蛋,是不大高興的,好像我們那窮地方就出鴨蛋似的!不過高郵的鹹鴨蛋,確實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鴨蛋多矣,但和我家鄉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鹹鴨蛋,我實在瞧不上。”我心想,這老頭未免太過自戀了一些。少年懵懂,不知大師。

課文《高郵鹹鴨蛋》

高郵雙黃鹹鴨蛋

再遇

第二次,是在一間書店,買了幾本書,其中有汪老的《一輩古人》,人與書、人與人看來也是看緣分,有些書或許與你暗合,有些人或許與你本該相識。一遍看下來,覺得這老頭年少就頗負才氣,深受長輩,師長喜愛。卻又吊兒郎當,不羈的很,愛吃。愛吃這一點可是深有體會,一本書下來,幾乎篇篇不離吃。這可對了我的胃口,汪老寫吃寫得極妙,文字樸素,有時是通篇的大白話,可偏偏勾走了我的魂,也對這個老頭愈加好奇。

一輩古人

作家中的那些吃貨——老頭兒汪曾祺

被遺忘的汪曾祺文稿:喜愛書畫的他曾為三位書畫家寫序

冬夜最宜讀汪老,笑談記得舊時好 ——漫說《做飯》

之後,與汪老不斷的邂逅,讀他的書多了起來,《逝水》《孤蒲深處》《人間草木》《旅食小品》《矮紙集》等等。愈深入,愈加對這個老頭著迷。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變老

美食博主

對汪老的評價有很多,人們稱他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足見汪老地位。也有人稱他為近現代著名“美食博主”。可見汪老的吃是深入人心的。我想,汪老大概會喜歡沒美食博主這個稱號吧,談到吃,他像個挑食的孩子。汪老出國參加國際寫作活動。給家人寫信:

“昨天我已為留學生炒了一個魚香肉絲。美國豬肉、雞都便宜,但不香,蔬菜肥白而味寡。大白菜煮不爛。魚較貴。”汪老做菜是一把好手,也愛給人做菜,他曾說,願意做菜給別人吃的人是比較不自私的。讀到這處,我又想,這老頭,實在自戀。

“晚餐是向這裡的中國飯館羊城飯店訂的,但一點也不好吃,全無中國味。我實在難以下嚥,回來還是煮了一碗掛麵吃。美國菜(即使是中國飯館做的)難吃到不可想象的程度。”吐槽美國飯菜,這老頭,實在可愛。

“我回來要吃涮羊肉。在芝加哥吃了烤鴨,不香。甜麵醬甜得像果醬,蔥老而無味。聽說北京開了一家肯德基炸雞店。炸雞很好吃,就是北京賣得太貴了,一客得15元。美國便宜,一塊多錢,兩大塊。”在美國,還是心心念念吃。

文壇上的美食家

一生“平常”

汪老美食看世界,我從美食中看汪老。汪老從不在文字中灌輸觀念,他的文字簡簡單單,像老人乘涼時,與周圍的人閒聊一般,聊家常瑣事,人生百態,柴米油鹽。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汪老一生並不平常,他經歷過戰火,跑到西南聯大唸書,在哪裡遇到了他的老師,沈從文,也是在哪裡,他開始寫作;經歷過文革,被下放到設在沽源的馬鈴薯研究站,畫一套馬鈴薯圖譜,汪老畫功也很好,可惜畫稿毀於“文革”中;也有過輝煌,參與京劇《沙家浜》的修改加工有貢獻,而被邀請登上天安門城樓,說到這裡,汪老演戲也是一把好手。

汪老在《人間草木》裡寫:“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原來汪老也是這樣放肆的人。就是要做梔子花,香得痛痛快快。

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汪老談了一輩子的美食,終於看通了世界,不過是一碗人間煙火而已。

汪曾祺於1997年5月16日上午10點30分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77歲。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走了。

(圖片和部分文字材料來源於網絡,侵刪)


是郭十一吶


提起民國時的“神仙眷侶”,人們總是第一個想到錢鍾書與楊絳,或沈從文與張兆和,甚少會有人提及汪曾祺和夫人施松卿。

汪曾祺是沈從文先生的得意弟子,被譽為“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最後一個士大夫”,他一生愛吃愛玩愛閒逛,是文學界的老頑童。

他與夫人施松卿之間的愛情,就如同春日枝頭上“月亮做的”梨花瓣,單純美好,卻真摯動人。

一個是“不正經”的民國才子,一個是最深情的纖弱佳人,他們在動盪亂世裡相識相愛,風雨同行相濡以沫四十餘載,宛如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

汪曾祺與施松卿的緣分始於西南聯合大學。

他們是1939年同時入校的同學,一個是中文系的“壞學生”,一個是外語系的“林黛玉”,彼此是未見其面先聞其名。

汪曾祺在西南聯大,他是出了名的“不務正業”,喜歡的課便去聽,不喜歡的課便躲在宿舍和圖書館逃課,不及格、留級、無學位,他通通不在乎,頗有“自在神仙”的勁頭。

但他又確實是個才子,連沈從文先生都曾誇讚他“文章寫得比我好”。他在報紙上發表了很多的文章,那些文字鮮活生動,滿溢著尋常煙火氣,吸引了一大批的讀者,這其中就包括施松卿。

施松卿祖籍福建長樂,與冰心先生是同鄉,少女時的她是個以頻繁換專業和“病美人”而聞名的女學生。

1939年她考入西南聯合大學,先是讀了物理系,與楊振寧是同學,但後來由於染上了肺結核病耽誤了課程,她便先後改學了生物和外語。

她淡眉細目、腰身纖細,又因為常年患病,總是給人一種“弱柳扶風”的楚楚動人之相,一顰一笑頗有幾分“林黛玉”的氣質,令人一望便忍不住心生愛憐。

她非常喜愛文學,自從在報紙上讀了汪曾祺的文章,她便在心底對這個可愛又隨性的同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很多時候愛情之火早在相遇之前便已種下,只待那一場美麗的邂逅,便可成就這一生一世的守候。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汪曾祺與施松卿這兩個相互聞名卻一直未曾結識的人,在西南聯大畢業之後,雙雙走入了昆明建設中學執教,成為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事。

年少春衫,結伴同行,星河遠闊,人間煙火。

在相識的最初,兩個人都驚喜於彼此的默契與理解,寥寥幾句便起了知音難覓、相見恨晚之意。

施松卿毫不掩飾自己對汪曾祺的仰慕,她說她曾在報紙上讀過他很多的文章,覺得他的文字清遠悠長、鮮活生動,非一朝一夕的功底。

當許多年後,他們的女兒問她當初為何看上了父親時,她亦能自豪得意地說,“因為他很有才華!”

而被心上人稱讚的汪曾祺,亦很懂得珍視施松卿的可愛與真性情。

她喜歡吃當地的胡蘿蔔,每次出去散步都會向農民買上一大把,他最喜歡看她一邊淺笑一邊啃胡蘿蔔的模樣,他誇她說,“吃了胡蘿蔔,你變得更美了”。

街上有跑丟的軍馬,被他們驚喜的撿回來精心的養著,從此以後,人們常常能夠看見瘦弱嬌怯的施松卿牽著一隻高頭大馬在街上走來走去,真真是年少輕狂、裘馬風流的好時光。

他抑制不住愛情的火焰,喜滋滋地將她寫進小說裡。他寫到自己牙疼,施松卿便眼淚汪汪的請求他一定要看醫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著名詩人徐志摩曾寫到,

我將在茫茫人海中尋訪我唯一之靈魂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熱戀中的汪曾祺與施松卿彼此都覺得,自己找到了畢生摯愛的靈魂伴侶。

而靈魂伴侶最美好的模樣大概就是我以愛你為一生驕傲,而你以懂我為終身自豪。

一個是恣意有趣的才子,一個是可愛痴情的佳人,就這樣在星火燎原的歲月裡,走進了婚姻。

沒有婚禮沒有鑽戒,他們只是拍了一張最樸素的結婚照,照片裡,汪曾祺穿著綠軍裝,施松卿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衫,像極了一對璧人。

神仙眷侶,柴米夫妻。他們定居在北平,關起門來過去了最尋常卻也最火熱的小日子。

家人閒坐,燈火可親,賭書潑茶、紅袖添香,在靜好安寧的好時光裡,她為他生下了三個可愛的兒女。

然而,厄運有一天轟然降臨在他們身上。

動盪歲月,汪曾祺三起三落,幾遭流放,在長達十幾年的時光裡,他們夫妻聚少離多,分隔兩地,各自艱難。

可世事雖無常,奈何情卻比金堅。

看似瘦弱多病的施松卿,陡然間成了家裡的頂樑柱,一個世人眼中的“林黛玉”,在漫長孤獨的時光裡,以瘦削的肩膀挺起一個家,承擔起照顧三個兒女的重任。縱是世事風雨狂妄摧殘,她自始至終都未曾想過離他而去。

因為愛就是甘願付出,愛就是為你,傾其所有。

在他不自由時,她滿城的為他買最好的毛筆,教孩子們用漢語拼音給他寫信;他在被禁閉時,她偷偷給他買酒喝,解他的酒癮;在他寫不出文章時,她故意笑他“下不出蛋”,然後又貼心的鼓勵他。

因為有她的鼓勵與溫情,被人們譽為“煙火神仙”的汪曾祺始終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在他眼裡,即便身處厄運,那些花鳥魚蟲、一日三餐、高山流水、尋常親朋,亦都是可親可愛的。

施松卿一生都是懂他的,因為她的懂,苦難就像淡淡的流雲,不曾在汪曾祺的天空留下任何痕跡。

千萬不要小看女人與你同甘共苦的決心,也不要輕視女人獨立於世的能力,當苦難來臨不得不面對時,再弱小的女人,都可以一個人活成一支隊伍。

汪曾祺的一生都是閒散自在的,他有文人的風骨,亦有尋常百姓的秉性。在他的筆下,人間草木皆有情,萬物萬事都可親可愛。

這份對人世的豁達,是天性始然,更來自於婚姻與愛情對他的滋養。

如果沒有施松卿的包容、理解與愛惜,中國文學界就不會有一個如老頑童般愛吃愛玩愛閒逛的文學鉅子;

如果沒有汪曾祺,施松卿的人生亦不會如同曠野裡的花朵,即便經風雨,卻有股自然的芬芳。

他們純粹綿延的愛情,雀躍在每一個露水盈盈的早晨,閃映在每一個燈火可親的夜晚,他們關起門來過著低調尋常的日子,真正做到了“一生只愛一個人”。

柴米夫妻,神仙眷侶,這大概是世間愛情最美的模樣了。


十點讀書


雖然汪曾祺首發"人走茶涼"一語,但其後情形卻非如此,他美食與美文齊名後世。


看過一期節目,說汪曾祺擅烹美食,一道極普通的食材,在他手中變成名人念念不忘的美食,叫"油燜大蔥”。

其文中即便家鄉的野菜,薺菜蔞蒿等,也有若干清新雅緻的吃法,也往往叫人覺饞。

其文也如烹小鮮,不求宏大繁雜,但品獨特滋味。學者楊早說,汪曾祺是不可替代的。這並不是說由他主筆的《沙家浜》,在當年形成樣板戲的熱潮。

1946年,從南聯大畢業的高郵人汪曾祺已經26歲了,從昆明到上海就業不順,曾經絕望到在給沈從文的信中說想自殺,被大罵一通道:"你手裡有一支筆,怕什麼?"

從小說到散文,他的筆下人文精神的美和鄉土的美交融在一起,是永恆的美,也是他獨特的之處。

正如孫犁的小說有白洋淀的氣息,李劼人的小說吹揚著成都平原的風,老舍的小說帶著京味,都是作家最好的作品。



汪曾祺寫高郵,浸潤著小城的獨有氛圍。比如這一段廣為人稱道:

枸杞頭著雨水與,女孩子的聲音也帶著雨水。枸杞頭不值什麼錢,也不從不用稱約,給幾個錢,她們就能把整籃子倒給你。女孩子也不把這當做正經買賣,賣一點錢,夠打一瓶梳頭油就行了。

他自認"最後的士大夫”,"一位抒情的人道主義者”(高級吃貨"),初讀沒有門檻,感覺文字有一種說不清的美,很難摹仿,在於裡面夾雜主觀的情緒,渲染著氣氛成人物的活力和血肉。



《歲寒三友》裡王瘦吾的貨品,店主的命運從貨物的排列就看出,《異秉》中王二的燻燒攤,也描寫攤主的性格。"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來的都是客,過後不思量……"《沙家浜》經典唱詞也是如此。


躲在潮流外的寫作汪曾祺,沒有批判和消解現實世界,不喜歡引人注目被研究。同老師沈從文一樣,自知處於邊緣,唯願"我希望我悄悄地寫,你們悄悄地讀”。

或許真的只有這樣,才能品茗般讀其文味吧。


元元的天下


我捧他為神,我發自內心。汪的人品好,文章好。


散澹人


致敬春天2019——魯拜石四行詩精選六首 魯拜石《春天你好》 你好春天黃河雖然還沒完全解 凍我已試著開口講話心裡話太 多難免一時梗咽還好還好我眼 裡流出的真是淚水而不是冰凌 魯拜石《豬變駱駝》 擱家裡魯拜石是頭豬在路上 魯拜石是匹駱駝昨天魯拜石 還是頭豬丈母爹說你飯量怪 大哩今天魯拜石就成了駱駝 魯拜石《兩棵孤獨的樹》 天上的雲很豐富肯定有一朵 象天使地上的草很無助山坡 依然是綠的保不齊有許多草 才死去之間有兩棵孤獨的樹 魯拜石《美人魚》 月色嫵媚鱗光泛波快下來陪我跳舞 無邊的水無窮的寂寞只有無休止的 魚水之樂才能忘掉恐怖忘掉寂寞就 你了正巧沒閉著眼睛也沒堵住耳朵 魯拜石《櫻桃小販》 城管攆我我就跑我是鼠他是貓我的耳 朵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我的心打嗓子眼 蹦出了鞋子跑掉了孩子也丟了只好向 城管求饒愛拿秤拿秤愛拿櫻桃拿櫻桃 魯拜石《後花園》 一個佝僂腰的民工在掘溝一個 禿頭頂的監工在玩手機春天啦 先下手為強在草沒醒來前斬草 除根並鋸掉百日紅多餘的指頭


詩家魯拜石


書寫的蠻有生活情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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