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孫虎出門了，婆婆來房間找她，說老家兄弟急著用錢，想讓她支援幾千，但她不曉得怎麼用手機銀行轉賬。
婆婆向來說自己沒錢，連每個月的菜錢都要找趙婷婷要，她哪裡來的錢借給別人？
臨產那天婆婆姍姍來遲，第一句話是讓我報銷1280的飛機票。
婆婆忙著上衛生間，帶著疑問，趙婷婷偷看了轉賬記錄，竟然發現婆婆每月都有一萬塊錢進賬，而給她轉錢的，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被趙婷婷追問，母親只好告訴她：“我還不是怕你手頭不寬裕嗎，小寶剛斷奶，現在奶粉貴，你又暫時沒有工作，光靠公司發的那幾文錢夠買個什麼嘛！”
趙婷婷道：“現在孫虎每個月都能拿幾千塊錢回家，我手頭也還有點，足夠用了，你別成天記掛著我。從下個月開始，你就別給我轉錢了，左右我等寶寶再大點就要工作的，到時候就更不用愁花銷了。”
趙母思來想去，答應了女兒的請求。
趙婷婷很感謝母親，她雖沒有給予自己太好的教育，可母親善良、體貼，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愛著女兒。她也知道，母親這些錢一定都是偷偷瞞著父親給她的，一月一萬塊，那是母親省吃儉用的私房錢。她虧欠母親太多了，沒法再心安理得地享受母親不計回報的付出。所以，和母親在金錢上“劃清界限”以減少自己的不安和愧疚，是趙婷婷此時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又到了每月“交糧”的日子，孫虎卻沒如前幾個月一樣，給趙婷婷拿回幾千塊錢的工資。她吃差點倒沒什麼，可寶寶正等著買奶粉，現實所迫，她不得不開口。
孫虎答得吞吞吐吐：“這個月還沒發工資，再等等。”
又等了一週，遲發的“工資”還沒到趙婷婷手裡。寶寶已經連續吃了三天米糊，每天夜裡嚎地讓人沒法睡覺，趙婷婷無奈，只好又跟孫虎要錢。
“你怎麼不跟你有錢老爸要點呢？你看看咱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媽一直跟她的老姐妹說我在城裡有份好工作，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媳婦，結果呢？老的沒錢花，小的吃不飽！”
“我求求你了，你快跟你爸認個錯，咱們現在都有孩子了，寶寶是他親外孫女，他還能不認你？大不了，寶寶跟他姓趙也行啊！”
趙婷婷正給寶寶喂米糊，小傢伙已經吃怕了，任憑她怎麼逗弄也不張嘴，她朝孫虎撒氣，“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爸反對咱倆的婚事，是你說不在乎的，還說反正靠自己也能過得好。養家養娃是我們的責任，可不是我爸的，我能找他要錢嗎？”
孫虎說過這話沒錯，可是那會他以為老丈人只是動動嘴巴而已，自己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親閨女，哪能說不要就不要呢？可事實上，老丈人確實兌現承諾，沒上過女兒家門，也沒支援過他們一分錢。
孫虎苦著臉道：“你等我找我媽要點！”說罷便趿拉著拖鞋進了孫母的臥室，又用腳後跟“嘭”地帶上了門。
不大一會，孫母氣勢洶洶衝到趙婷婷面前，質問道：“你跟你媽說什麼啦，她怎麼不給我打錢啦？”
趙婷婷滿臉嫌惡，答道：“我媽難道不過日子啦？再說了，孫虎我倆有手有腳的，找份工作踏踏實實幹，也不見得會過得多差，再說了這兩個月他不是每個月都有進項嗎，還找我媽幹嘛？”
“你你你！”孫母瞪著雙牛眼，鼻子“嘶嘶嘶”往外冒著粗氣，“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媽不給錢了，咱們吃什麼穿什麼？你休了產假，一個月兩千多的工資夠幹什麼，扶貧啊？”
“孫虎不是每個月……”
“孫虎什麼啊，他給你的錢還不是從你媽給的錢裡面拿的。這孩子，還說怕你知道是你媽給的不願意要，非假裝是自己賺的。他多為你考慮啊，你倒好，讓你跟你爸媽找點錢都不肯，你還把孫虎當你親老公嗎？”
趙婷婷當場石化，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真不知道還有這麼奇葩的母子。
7
看不到希望的生活，讓趙婷婷動了和孫虎離婚的心思。
可婆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老天啊，老孫家做了什麼孽，夫妻床頭吵床位和，怎麼一到你這裡，就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趙婷婷心說，她和孫虎，不是夫妻間吵架跟和好這麼簡單的事。他們倆，一個想靠自己撐起一片天，另一個卻只想當仰息他人的蛆蟲，他們就像兩隻長短不一的筷子，註定成不了一對。
母親也來勸和，“婷婷呀，你一個女人家，離了婚，還帶著孩子，上哪再找呢？左右腳還不一樣大呢，忍忍就過了啊。”
母親的話像給趙婷婷提了醒，讓她又有了動搖：是啊，三十多歲的離婚帶娃女人，哪裡還是香餑餑，她能不能養活自己還另說呢，又怎麼有餘力給寶寶提供更好的生活教育環境？她最怕的是，寶寶在缺少父親的家庭裡，會不會自卑，又會不會影響她的成長？
趙婷婷騎虎難下。她又想到了父親，那個隨時對她吹鬍子瞪眼的老頭子，雖然還是會打擊她，可一定也會給她指條明路，她甚至能想到父親要說的話：“你腦子是不是壞掉啦，孫虎這個小混混，一身懶骨頭，幹事又幹不成。你婆婆那種老巫婆，只想著從你這裡撈好處。你還不離婚，是要留著過年嗎？”
趙婷婷拿不定主意，只得求助師太。
師太開門見山，“我問你，你小時候成績好，考上好大學，又唸了研究生，是你爸給你走的後門嗎？”
趙婷婷搖頭。為了達到父親的要求，她要上補習班，要找家教，要拼了命地學習，她的好成績，全是靠自己換來的。
師太又問：“你進公司靠的你爸？”
趙婷婷又搖頭，公司是本地業內翹楚，跟她一起面試的一百多人中，只有十多個被招聘進了公司，她很幸運地成了其中一員。這也都是靠的她自己。
師太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樣子不錯，學歷可以，工作還行，你這樣的條件放到哪裡也不算差。就算離了婚沒人要又有什麼，有誰規定女人這輩子一定得給自己找個男人，你靠自己的就能過得好，非要跟一個吸血鬼家庭拉扯著不放？”
師太平時不輕易夸人，可趙婷婷明明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些許讚賞的成分。師太說得對，她雖然沒有多少錢，可工作還在，又有了寶寶，母親雖說勸她不要離婚，可若是真的單過，母親到底是站在她這邊的。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8
趙婷婷下了決定，她要馬上脫離孫家，脫離被人利用和盤剝的生活。可正是這時，孫家母子帶著寶寶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要是離婚，你就永遠見不到寶寶。
趙婷婷去報案，但帶走孩子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和奶奶，說不定只是家人間的慪氣，過了也就好了呢？
她也希望這只是孫虎的一個玩笑，可從豔陽高照等到月上柳梢，孫虎遲遲沒有帶著寶寶出現。打電話過去，也一直是關機。只有一個陌生號碼，每隔一個小時就向她報告寶寶的動向：寶寶剛剛喝了一瓶奶。寶寶困了。寶寶想媽媽了。
趙婷婷撥過去，是婆婆接的，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不離婚，什麼都好商量。要敢離婚，這輩子都別想見到寶寶。”
等孫虎回來是不可能了，他遊手好閒，早就習慣了被趙婷婷供養、在家吃軟飯的日子。離婚，就等於平白放掉了一棵搖錢樹，那是賠本買賣。要想他主動回來，除非趙婷婷答應不再提離婚的事。
趙婷婷六神無主，師太不在身邊，思來想去，她只好給母親打了電話，並儘量用比較平常的語氣向她委婉地轉述了孫虎帶著寶寶玩失蹤的事。
母親一邊罵一邊哭，她一個早就脫離社會的家庭婦女，要人脈沒人脈，要主意沒主意，除了詛咒孫虎母子不得好死之外，並沒有實質性的幫助。
只是趙婷婷沒料到，母親到她家後沒多久，父親竟然也上門來了。他顯然是剛從外地趕回來的，穿著一身迷彩服，臉上粘著些木屑，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臉上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進門便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女兒一眼，道：“你要我說你什麼好！”
那種語氣，還像當初責備她學習不用功、考試沒考好一樣，趙婷婷望著緊皺眉頭的父親，霎時間淚流滿面。
趙父朋友多，在當地人脈也廣，打了幾個電話，說已經安排妥當，要妻子和女兒先去休息。趙婷婷哪裡睡得著，她本以為父親不再願意理她，但父親現在和她一樣著急，一樣揪心，也一樣希望能儘快找到孫虎，接寶寶回家。
一人家相顧無言，誰也不願意睡覺，就這麼枯坐在客廳裡等著。不知過了多久，趙父的手機響了，有人向他報告已經找到了孫虎母子，寶寶也平安。
趙婷婷聽見消息，只覺一股熱氣直噴鼻腔，燙得她眼淚又流了下來，情不自禁，喊了這兩年多以來的第一聲“爸爸。”
趙父老眼也是一紅，嘆了半天氣，只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嗐，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9
孫虎不願意離婚，他說反正他和趙婷婷感情沒有破裂，只是對待生活的態度上“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就算是起訴，法院也不會判離。
趙母除了咒罵孫虎“無賴”之外，就是垂眼痛哭，可孫虎毫不在意，他要的是實際的利益，被人罵兩句能值幾個錢，只要能換來真金白銀，他心甘情願捱罵。
和趙婷婷拉鋸再三，孫虎母子總算答應離婚，可要給孫虎五十萬作為補償。對此，孫母的解釋十分奇葩：“我兒子跟你結婚這麼多年，現在你說離就離，你們要賠他青春損失費。”
我偷戶口本領證的丈夫，離婚時逼我給他50萬青春損失費。
“放屁！”趙父一拳砸在桌板上，“跟你們家這種不要臉的二混混結婚，我女兒就不損失啦，要賠也該是你賠！”
孫母不甘示弱，“你女兒那叫損失嗎，要不是你們家有幾個臭錢，打著燈籠也難找我們孫虎這樣的。”
趙父額間青筋暴起，“你有膽子再說一句！”
“我還說不得啦，不是你家趙婷婷死乞白賴貼上來的，孫虎會娶她？也不看看她長什麼樣！”
“啪”！趙父一記耳光下去，孫母半邊臉頰已經腫了起來，她捂著臉，想退讓，又咽不下這口氣，憋了半天，朝趙父喊道：“打女人，算什麼本事？”
“打的就是你！”趙父亮出拳頭，“孫虎不學好，只知道攀附別人，為了錢和婷婷結婚，丟不丟人？婚後，你全家好吃懶做，吃穿都靠婷婷，丟不丟人？為了不讓婷婷和孫虎離婚，你們拿自己親孫女做賭注，丟不丟人？”
“今天我還就把話撂在這裡，只要你再敢說婷婷一句不好，就算是你祖宗八輩來了，我照樣打得他滿地找牙！”
孫虎早被趙父的氣勢嚇得不敢作聲，但自己老媽被打，他一句話不說好像也太不成樣子，思來想去，軟趴趴扔下一句：“你等著，老子早晚找人修理你！”
趙父嗤之以鼻，“你也給我等著，敢不離婚，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半個月後，趙婷婷如願離婚，雖說父親強硬的態度很讓自己吃不消，可對付孫家這種無賴，不得不說，還是父親的做法管用。
為了方便照顧孫女，趙母提出讓女兒搬回家住。趙婷婷看了父親一眼，趙父回答得很彆扭，“回來回來，我得好好管管我寶貝孫女，可不能讓她像你一樣傻乎乎被騙。”
趙婷婷結束產假回公司上班，師太早在會議室恭候多時，“你可算回來了，好好理理你那堆破事。”
趙婷婷感激一笑，道：“師傅，謝謝你啊。”
師太不解，“謝什麼？”
趙婷婷道：“公司有規定，員工產假最長就158天。我請了這麼長假，不是你幫我扛著還能有誰？”
“你真是笨啊！”師太用文件夾輕拍她的腦袋，“我這種小人物，大老闆能給我面子？”
師太告訴她，是她親爹三顧公司，又答應以比市場價低百分之三十的價格向公司出售一批最新款的辦公傢俱，老闆這才破例讓她請了這麼長產假。
後來，她又從母親處得知，每月給她轉一萬塊錢的事還是父親授意的，因為怕她不願意接受，這才將錢轉給了孫虎媽，沒想到惹出這麼大一堆事。趙母道：“婷婷，你別怨你爸，他態度是差了點，可也都是為你好。”
望著父親扮大恐龍逗女兒的搞怪樣子，趙婷婷釋然一笑，她不會沉湎於過去，未來很長，她將用盡全力，好好珍惜生命中的這三個最重要的人。（作品名：《人間事：裸婚》,作者：觸茶。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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