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基層民警的一天戰“疫”


基層民警的一天戰“疫”| 來自江蘇新沂的防疫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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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和其他人一樣,只是一個見證者。我的生活已經成了這一事件的一部分。我住在這裡,和所有的一切在一起。

——S.A.Alexievich


基層民警的一天戰“疫”| 來自江蘇新沂的防疫觀察


新冠肺炎來襲 | 南大學子防疫觀察(四十九)


作者 | 劉子淳 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9級碩士

地區 | 江蘇新沂


早晨五點零五分,軍號響了。軍人出身的王耀文習慣將軍號設為鬧鈴。


王耀文從睡夢中醒來,他關掉手機鬧鈴,恍惚覺得這屋子仍然是三十八年前的唐山軍營。


農曆正月初二是“梳網清格”第三天,他負責的三個村子中,曹劉村當天務必按照戶籍排查完畢。


在徐州市北部,新沂市的馬陵山派出所,基層民警王耀文和他的同事負責對陵東村、花廳村、曹劉村三個村子的戶籍進行排查,這三個村戶籍人口共有6072人。


基層民警的一天戰“疫”| 來自江蘇新沂的防疫觀察


滾燙的開水湧進搪瓷茶杯裡,王耀文經常喝水的茶杯口露出搪瓷脫落後的鏽漬。他早飯吃玉米煎餅,煎餅味淡,所以又捲了大蔥和鹽豆,這是一種蘇北特有的醃製食物。粗糧特有的糙感摩擦著他不再年輕的食道,多年前的軍隊生活使王耀文養成了迅速而簡單的吃飯習慣。


早飯過後,王耀文換上那身99式警服,走出家門時隨手揚起門口耷拉下來的春聯。不遠處是幾株臘梅,雜亂地生長著。


根據國家衛建委的數據,截至1月26日,已經有超過4500例的新冠肺炎確診患者,死亡病例106例,還有將近5萬名密切接觸者。王耀文記得前一天所長說,馬陵山鎮有3人來自武漢,30人來自湖北。這些人全被隔離在家,他們都在焦灼地等待著14天隔離期的過去。


在“梳網清格”工作中,王耀文需要填寫走訪入戶登記表、常住人口信息登記表;詢問村民15天內是否有外來人口進入家中,尤其要排查從湖北來的人員情況,掌握每一個村住戶的情況;在鄉鎮的主要道路上設卡,進行封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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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文在執行封存任務 王耀文同事 / 攝


早晨五點四十分,街邊的路燈仍然亮著,王耀文算著那些被隔離村民的天數,嘆了口氣,在腦海中告訴自己和所有人,再堅持吧,曙光總會出現的。


在死亡邊緣的那些黑暗日子裡,他也如此勸慰自己。


他已經堅持了十八年。2002年確診的肝硬化腹水至今留有餘瘴,也留下許多遺憾:沒機會關心兒女的成長和學業,也沒有精力做更多的工作。徐州市第二醫院宋醫生曾斷言他只能活六個月,然而,王耀文挺過了十八個年頭。


從家到馬陵山景區派出所大概三公里路,平時王耀文都是步行前往。


走之前他裁了幾張紅宣紙以備剪紙之用——當年他在病房中偶然學會的奇妙手藝,後來成為他工作之餘的全部色彩,田園風光、村民生活,他來了激情便剪一會。疫情嚴峻,確診和死亡的病例每日疊增,封城、搶購、擴散、死亡……人心惶惶——這也觸動了他的一個想法:為鼓舞自己和同事們剪幾張剪紙。


半小時前妻子囑咐他口罩戴嚴實了,排查時不要太接近,工作做不完就放一放,人又不是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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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並不意味著不存在,無形的危險比目睹的危險後果嚴重。有些人歸家心切不以為意,心存僥倖認為一切只是暫時的誇張,有人隱瞞病情,致使傳染源擴散。


王耀文最擔心的是有人隱瞞事實。那本頁腳頑固捲起的村民戶口登記本被他查得很細,但戶口登記本並不能代表真實的情況,雖然在馬陵山鎮工作多年,但職能侷限在風景區,對一些鄉村的真實情況,尤其是對從湖北返鄉人員有無探親等情況並不知情。


春節的意義不僅僅是一次儀式上的團圓,更是一個心理上黏合、修補的過程,隔離對於他們來說,尤其是對沒有任何症狀,又並非來自湖北疫區的人來說,起碼在心理上,是需要做一些疏導的。


“要識大局,什麼是大局?就是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隔著醫用口罩,王耀文用手比劃著,他覺得手上做出動作,似乎能讓別人相信自己。他向兩個村民解釋,新冠肺炎目前還沒有藥能治,隔離是目前能採取的唯一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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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文在勸導兩個村民回家 王耀文同事 / 攝


兩個老頭坐在石凳上,眼睛看著別處,卻遲遲不站起來,儘管家就在旁邊。王耀文知道這種肺炎病毒的可怕之處,有的人感染之後沒有任何症狀,在沒有症狀的情況下,傳染已經開始了!


王耀文對兩個老頭說,“就像你正睡覺,敵人端著槍衝進來了。一點準備都沒有,沒有準備就死了!”


其中一個老頭慢慢搓著手,還是沒有動。


“我以前在部隊,知道什麼是鐵的紀律,如果是一盤散沙,想做什麼做什麼,壞了自己不說,還危及到別人的生命!”王耀文看到兩個老頭無動於衷,自然提高了嗓門。


搓手的老頭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服,扭頭說道,“他舅,我先進家了,你回吧。”另一個老頭把頭上的帽子扶正,也站起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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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文在例行記錄村住戶的情況 王耀文同事 / 攝


當天下午,在曹劉村“惠民超市”門口,王耀文勸阻村民不要聚集時,遭到了意料中的反駁。


說話的村民坐在超市門口的石制象棋桌前:“我們幾個沒出遠門,又沒病沒災的,怎麼不能打打撲克,玩玩麻將?”


“是的,你們一直在村子裡,我知道你們沒有被感染,但是,那是以前的情況,現在情況變了。村裡有武漢來的一人,湖北那邊來了三十人,誰都不能保證他們中有沒有人被感染,也保證不了,是不是?”王耀文說。


象棋桌和圍觀的村民都陷入沉默。


王耀文也加入這場沉默。一上午在曹劉村挨家挨戶地排查盤問讓他覺得出奇地口渴,上嘴唇開始起皮,但他不敢喝水,多年前肝腹水手術留下的疤痕隱隱作痛,所以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他站在石桌旁不說話,過了不久,反駁他的村民把棋子擺成初始模樣,向圍觀的人擺擺手,說道:“不來了不來了,都回家算。”


舒了一口氣後,王耀文想到電視新聞裡說過,許多地方有疫情瞞報的情況。他告訴村民們,如果遇到異常情況立馬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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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服用拉米夫定片讓王耀文的雙腿好像綁了沙袋一般酸沉。他的體重卻比做手術時輕了10斤。


2003年在徐州二院切除了脾臟,排去了腹水。當年和王耀文一樣患上肝硬化腹水的人大都已過世,王耀文還活著。


“現在活得充實,在工作中什麼都忘了,一家老小還等著我養活呢。”手術後,王耀文唯一的念想就是上崗工作,兒子和女兒還在讀大學,自己要掙錢支撐起這個家。對於一個健康人來說,累了休息一下就緩解了,但對於王耀文來說,疲乏是一個漫長的、陪伴終生的無盡之旅。


平常,王耀文利用下班的時間做剪紙,一把美工刀,一把剪刀,這些就是剪紙的製作工具。年初二他完成了一張剪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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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文的剪紙 王耀文 / 攝


“在閻王爺那走了一遭,之後就喜歡這些鮮亮的東西,沖沖喜吧。”王耀文放下手中的剪刀,笑著說道。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沒有想到,他排查過的人,三天後被新沂市傳染病醫院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


是一位村民的電話。提到上午的排查。


王耀文心噔地一跳,手不停地搓著沒完成的剪紙:“有遺漏的?”


“我知道她在武漢打工,兩三年了,”對方吸了口氣,肯定地說。


王耀文轉身拿筆和紙。一次性圓珠筆故障率高,他換了兩支才記下姓名和地址。


“花廳村,嗯。花廳村2組,好,我們馬上過去,”王耀文說。


刻不容緩,王耀文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夜幕降臨,月亮浮在遠處紅色磚房的煙囪上,眼前的那幾株臘梅在冷冷的月光下仍然黃得發亮,鄰居家的堂屋裡坐著一家人,他們即將開始晚飯的溫馨時刻。


王耀文抄起桌上的民警帽,拿起居民戶口登記本,拎起公文包,在桌邊定了定神,猶如跳水運動員臨跳前預備的那樣,深吸一口氣,一咬牙,推開門,迎著那黑沉沉的暮色走去,那種糾纏不清的疲乏感好像被他甩在了身後。


暗色中是久違的花香,哦,臘梅花等了一年,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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