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身背七星的父親(一)

父親是村子裡有名的老書記,他的一生富有傳奇色彩,其中就有他背上的七顆痣的傳說。

傳說,有七顆痣的人都是天上的神仙轉世而來,正如《大話西遊》中至尊寶的腳底板的三顆痣,百度的時候發現的確有這樣的說法,好像的確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應該有什麼品質,我知道我的父親正直、堅強、大公無私,遠遠超過了普通農民的認識水平,所以在我心裡他就是天上神仙轉世而來。

身背七星的父親(一)

父親的一生有些傳奇,在時代的洪流中算的上是個人物。父親是抗日戰爭年代出生的,與很多農村幹部一樣,身上烙滿了時代的烙印,比如對大鍋飯、公有制、鄉辦企業等都有自己的看法,先後做過市工會主席、大隊書記、企業法人、豬倌,每個階段都注入了豐富的生活色彩。印象中光是協調別人家庭矛盾、宅基地糾紛等就好多人跑到我家來訴說,母親免不了抱怨他只顧別人家不管自己的生活。

父親最大的貢獻應當是修臺田改良村子的土地,光棍村變成了富裕村。以前我們村是嚴重的鹽鹼地貧困村,一百多戶人家四周全是白晃晃的鹽鹼地,遠近聞名的媳婦進不來的光棍村。除了蝗災、水災、鹽鹼,家裡就沒有多少收成。毛主席時代他帶領大家修臺田,灌溉將鹽分從溝裡排出去,好多地都改良過來了。當時也有很多人反對,覺得父親是胡整,老天爺給的命凡人是改不了的,偷懶、反抗、出陰招的也有很多,尤其四人幫時代老爸也免不了被批鬥,據說站在臺上的時候,讓下面的人批判,結果有幾個混子狀告父親欺負他們,橫行鄉里的時候,被其他人的罵聲給淹沒了,幾個鄉唯一完好無損回來的書記。直到後來,每年父親都會帶領我們把改良土壤、選種對花等農活,80年代初的時候,遠近聞名的光棍村已經變成女孩都盼著能嫁的富裕村。

對於自己的子女,父親卻顯得迂腐,從不找關係照顧。作為大隊老書記,無論在村裡還是縣城他還是有一些特權和影響力的,可是他的確從不使用這種權力。印象中縣長也經常來我們家吃飯喝酒,我就在屋子裡面串來串去,秸稈還田實驗在我們家的地裡搞來搞去,弄得莊稼一直長不好,我不喜歡他們。

有一次,高中週末放學的時候父親帶我去看了一位老校長,出來後他說那是他的老朋友,問我想不想進好一點的班級或其他好學校,我說自己的事自己搞,不想麻煩別人,父親聽了很是高興,覺得我很有骨氣有點他的樣子。父親最看重我,也最不寵溺於我,家裡的農活一樣沒有落下,始終秉持一視同仁慣子如殺子的理念。所以,我長了一副莊稼人的身軀,從多維度去看也不像讀書人,我卻深以為傲。

身背七星的父親(一)

沒有想到,父親也有一些冤家的,而且就住在附近。鄰里間的矛盾,無非雞毛蒜皮,有些卻是宿怨難消。小時候沒有覺察出來任何的矛盾,就是到過年的時候,父親讓我到房前屋後的去拜年,我假裝跑出去再跑回來就會被他說一頓。其實感覺鄰居都挺好的,沒有啥矛盾,直到有些事發生之後才牽連出多年前的宿怨。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總會在村裡上演。有一次,午飯的時候,父親有些氣憤,說起來鄰居抱怨房子宅基有些下沉,說我們家的院子擋住了流水,想讓我們家院子裡砌牆。院子與前房是連在一起的,如果砌牆勢必要拆我們家的院子,那麼影壁牆、廁所、進門房都要拆的。父親說,十年前他家找宅基地蓋房子,覺得院子不夠大希望父親讓一讓地方兩家連上不要砌牆,他家的院子可以多出來幾米的寬度。父親就是“不見當年秦始皇,讓他一尺又何妨”的氣概,痛快的答應了,誰想會出這個么蛾子。其實解決很簡單,房簷下墊土放磚就能解決了,何須再挑事端呢。結果他們家不僅寬闊了院子,而且蓋得房子也高,這在農村其實是欺負人的奉水格局,好多的矛盾都是因此而產生的。

簡單的矛盾多會引出深層的積怨,可怕的不是怨恨而是怨恨的延續和愚昧傳承。夏天雨季的時候經常看到鄰居冒雨在南北向的巷道口掘土擋水,水勢每次都會升到二十公分左右,我很是不理解。甚至有時候出門下坡路太陡,我去鏟的更平緩的時候,第二天總會變的更難走,也沒有引起我的懷疑。後來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的怨恨是故意傳承下去,並且歪曲事實為自己的惡辯護。

雨後的一天,姐姐在平整新房的坡路,鄰居則拿了鐵鍁過來掘了趟溝。鄰居說這影響了他們家的風水,並且佔了他們家的地方。我姐說,大路朝天離他們家幾十米遠,而且這個三角地方本來就沒有規定是誰的,我們家的東西在這裡也放了幾十年。隨後的一句話,讓我為之動容,鄰居說我爸幾十年前就欺負他們家,把他爸抓緊監獄,搶佔他們的祖業,霸佔他們的田地。

回到屋子裡,父親笑了,“別和他們見識,胡攪蠻纏!”,我就問啥情況,你禍害人家了嘛?

父親說:“沒有的事,他爹為啥被抓,他自己為啥不敢說,還敢說是他們家的地方,的確是他們家的,不過那是在解放前!”我一下了解了鄰居為啥這麼說。

“解放前他們家是地主,成分不好,生產隊的時候趕上瓜菜代時期,他爹帶人偷生產隊的糧食,又是地主成分肯定要被抓的,做了4年監獄”。“為啥別人餓了不偷呢,那時雖然捱餓還不至於餓死人的!”

父親頓了頓又說,“咱們家這一片原來都是他們的地,後來分給村裡幾個貧困戶了,再後來貧困戶搬走了咱們就搬過來了,他說的那都是老黃曆的事情了,還想著那些地契和皇上呢!這在以前就是反革命”

來到門外,我就和鄰居說了一句,老年代的事情就別提了,大家和睦相處才好。結果鄰居徹底火了。

“啥就不提了,當年能偷糧食的都是英雄,那不是個人的錯,為啥亂抓人?”,依舊不依不饒。“以後記住了,他們家住的都是我們的宅基地,他爹害了我們家族兩代人”,鄰居扭頭對他孫子說。小孩子點點頭,說咱們的世仇沒有了結的,說完擼起袖子站在一旁。

身背七星的父親(一)

事情的結果,自然也就沒有結果,反正日子還要繼續,遇到了雙方還是打招呼熱情的回應,不知道這種仇恨的情緒會延綿到什麼時候。父親反倒怡然自得毫不在意這些,只是從來不去他們那裡串門,告訴我上輩子的恩怨是上輩子的,年輕一輩不要受到影響,該走動還是要走動的。我知道了來龍去脈後,也懶得走動了,不想和愚昧的人有任何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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