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盆而至，彷彿給整個城市蒙上了一層灰色的紗簾，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空曠蕭條的平地上，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車前不遠處的地方，一名氣質清冷雍華的婦人撐著雨傘氣勢凌人的站在那裡，而她的對面還站在一名年紀不大的小女孩。
女孩沒有撐傘，只站在雨裡，仰著頭，堅韌的與婦人對峙。
“尹曉楠，你自己想清楚，這個孽種，生還是死？”
清冷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裡發出來一般，沒有一分溫度。
“媽，這孩子也是你們景家的血脈，你不能這麼對他！！”尹曉楠還在試圖說服眼前這名婦人。
雙手護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卻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刻像此刻這般冰涼無助過。
“呸！”景夫人溫純茹一聲鄙夷的唾棄，“一個做ji-女的，也配生下我們景家的孩子？”
“我不是ji-女！！”
曉楠扯著喉嚨，血紅著眼，執拗的在雨裡大喊。
“你媽是，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媽不是！她不是——”
溫純茹輕蔑的冷笑著，“尹曉楠，這孽種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不是死在你肚子裡，就是死在醫院，我絕不可能讓他見到這個世界上的太陽！！”
曉楠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連連往後退，驚恐的瞪著眼前這個殘忍的婦人，“你就是個魔鬼！！”
是啊！像她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連自己的兒子都能對付，又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如果你不肯拿掉他，也沒關係！我讓你懷胎十月，讓你跟他好好相愛十個月，然後出生的那一天……我也要讓你親眼看著他是怎麼慢慢，慢慢斷了呼吸的……”
“不要，不要……”
曉楠失控的搖頭尖叫，眼底早已蒙上了一層驚恐的水霧，“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他是你的孫子，是你的親孫子……”
“你這個瘋子！！”
曉楠咬牙嘶喊，卻突然，手中多出一把手術刀。
下一瞬，不待所有人反應過來，她狠狠一抬手，將那把鋒利的手術刀直直的插進了自己的左腹中……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劃破了灰濛濛的天空。
血，從她腹中湧出來，淌了一地，觸目驚心得很。
“痛……”
尹曉楠躺在血泊裡，一張臉蛋慘白得沒了任何生氣。
看著她血淋淋的身子，溫純茹終是滿意的掀了掀嘴角。
“尹曉楠，如果再不從S市滾出去，那麼接下來，你那個賤人娘也會跟你肚子裡的這個賤種同樣的結果，好自為之！！”
溫純茹走了。
大雨中，曉楠躺在地上，意識模糊的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救……救我，雲庭，救救我的孩子……”
*******
四年後，A市，典石國際家裝公司。
“總算是可以下班了。”
尹曉楠錘了錘自己酸脹的肩膀，開始收拾辦公桌，準備下班。
“曉楠，這麼急著下班，看兒子去呀？”同事李珊珊問她。
“是啊！”曉楠展顏笑開，一張臉蛋上洋溢著掩不去的幸福光彩，“我先走啦！拜拜。”
她揮揮手，招呼了一聲，匆忙下班，就往醫院趕了去。
“看來陽陽最近病情穩定了不少啊。”李珊珊看著曉楠離開的背影，欣慰的感嘆一聲。
“你怎麼知道呀？”同事劉濛濛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嗨！看她心情唄，她那張臉就是陽陽病情的晴雨表，陽陽身體好不好可都寫在她臉上了！”
“這倒是。”劉濛濛贊同的點點頭，“曉楠壓力還真挺大的，一個單親媽媽也就算了，你說偏偏那麼個可愛的一兒子，怎麼就得了白血病呢！唉，這老做化療，孩子受不住，她們家經濟條件也扛不了啊！”
“嗯，咱們也只能祈禱他們能儘快找到配對的骨髓了。”
…………
曉楠匆匆擠進了人滿為患的電梯內，按下十樓的樓層鍵。
電梯啟動，每一層樓都有人上上下下，好不容易才到了十樓，曉楠忙從電梯裡擠了出來，徑自往1023號病房走去。
推開病房的門，裡面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她兒子的小身影。
曉楠一下子急壞了，出門順手扯住一個恰好從她房門口經過的護士就問，“護士，我兒子呢？有沒有看到我兒子？”
“這個……”
小護士為難的看著尹曉楠，“對不起，這位家屬，我……我是剛到醫院來的實習護士，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但我現在就去幫您問問您的專屬護士，您先別急。”
小護士說完端著手裡的藥，就疾步往護士站走去。
曉楠也小跑著跟上。
才一到護士站，曉楠那顆懸起的心臟瞬間落了下來，放心的長舒了口氣，卻不自覺的稍稍紅了眼眶。
護士臺裡，就見一個稚氣的小光頭，穿著一件小巧的藍白條紋的病服，坐在高高的小吧椅上，兩根小短腿兒懸在空中不停地晃悠著，手裡還捧著一個小畫板，正專注的給他身邊的小護士畫畫呢。
“陽陽，來，誇小美姐姐一句，小美姐姐就給糖吃。”
小護士拿著可愛的糖果在小向陽面前晃著。
小向陽二話沒說，就往護士小美的臉蛋上‘吧唧’了一口，“最最漂亮的小美姐姐，你不要再拿糖果誘惑陽陽了，我媽咪說了，陽陽要再吃糖可就連門牙都沒有了，沒有了門牙，長大了就找不到像小美姐姐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啦！”
小向陽這句話，逗得護士小美心裡都樂開了花，她一把將小向陽抱了個滿懷，“沒關係，找不到女朋友呢，小美姐姐就犧牲點嫁給你！”
小向陽也‘咯咯’笑起來，“小美姐姐是騙子，你也跟這裡所有的護士姐姐一樣，都只想嫁給那個全院第一帥的醫生哥哥。”
“嗯？”小美搖頭，否認，逗他，“咱們院第一帥的帥哥明明就是咱們的小向陽，我不嫁你還嫁誰啊！”
小向陽抿著小嘴兒笑起來。
曉楠也忍不住笑了，走近護士臺，敲了敲檯面，“嘿，自戀的尹向陽同學！”
“沒事，這些活兒都不重，你們雖然到我家來做工，可咱們不是啥大戶人家，沒那麼多的講究。”
周氏這人實在，自己本來就是農家出身，雖然女兒說造了大宅子買了人來伺候。
但是這些活兒周氏都做習慣了，忽然之間讓她做夫人，啥事也不做，她就感覺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了。
所以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柳嬸卻不幹了。一開始她覺得東家不讓自己做活，遲早會覺得他們夫婦沒用。
因為現在這東家就住在茅屋裡面，也不需要門房，所以她男人也就跟著下地幹活。
方叔和柳嬸心裡總是會害怕，不那麼踏實，害怕主人家覺得他們沒用，把他們給轉手賣了。
他們只是奴才，主人家若是不順意，說賣了就賣了。
但是時間長了，柳嬸卻逐漸明白了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家人是真的實在，並不是在想著把他們給轉手了。
原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誰知道會遇到那麼好的東家，不管是柳嬸還是方叔，心裡都十分的感激。
白桃經過，聽到了他們之間的爭執，叫了周氏一聲。
“娘。”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白杏在外面說話的聲音。
“二姑，你來了。”
白銀蓮的臉色有點僵硬，她是帶著幾分質問的那種感覺來的，但是白杏這個丫頭對自己卻十分的熱情。
一看到她就把她給拉了進來。這反倒是讓她不好意思發作了。
也不知道開口說啥。
“我聽說……聽說……”
白銀蓮雖然有點貪心，也有一點懦弱，可是她這人還是有一點良知的，沒有看見人之前她心裡十分的氣憤。
覺得自己被忽視了，但是現在見到人了，人家對她可是熱情的很。
而且看著這一家子都住在茅草屋裡面，白銀蓮甚至開始懷疑，大姐是不是胡說八道誆她啊。
這樣的人家隨隨便便送人就是二三兩銀子，這是騙她的吧？
她指著那三件茅草屋，“你們家，現在就住在這個地方？”
白杏原本臉上還帶著笑容，畢竟她可是記得以前這個表姑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白銀蓮家裡距離甜水村還是挺近的。所以她就是因為過得不如意，所以常常回孃家。
不過後來因為夏大妞賣身為婢之後，手上也有一些私房錢了，回到了孃家就會帶一點東西。
因為馮金花好歹是餵養過白樹根的。
而且馮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所以白銀蓮就會把自己的點心讓小女兒偷偷的給白杏幾個孩子送去。
雖然次數不多，但是白杏還是記得的。
現在聽這白銀蓮這麼說，白杏就覺得她是不是看不上自家？
雖然以前白銀蓮對自己還算是不錯，但是再不錯也比不上自家啊。
所以現在白杏的臉色就有些不好，語氣也有些僵硬。“是啊，咋了？”
她跟著自己的姐姐，現在脾氣也收斂了一些。不過因為家裡條件好了，這個丫頭的底氣也足了。
反倒是在一些事情上面更加的固執了。
“沒，沒啥。”白銀蓮的臉色就是變了變，想開口，那你們咋就送大姐家裡那麼多的東西，那些銀子是咋來的？
可是怎麼都問不出口。
“銀蓮，你咋來了？”這個時候馮金花出來了，扶著她的是周氏和白桃，白桃一眼就看出了白杏一臉的不高興，還有這白銀蓮的臉色有些怪異。
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不過這兩人什麼都沒說，她也不說破。
只是淡淡的看著這兩人。
“沒，沒啥，我就是來看看你們，好歹我也是二姐。”
白銀蓮把自己的手上的東西遞給周氏，現在自己的娘有兒子養老了，這東西既然帶來了，如果只給她孃的話就顯得說不過去了。
周氏也不客氣，直接接了過來。
反正想著自家現在有銀子，況且是親的姑姐。
不過白銀蓮卻更加的好奇了。
剛才她只是看見了那土坯的小院子，看上去也沒啥特別的，但是她現在仔細看了看，卻看見院子裡收拾的十分乾淨。
而院子裡的竹竿上面掛著的都是一些好料子的衣服。
而且進廚房就看到了掛在牆壁上的豬肉。現在的天氣還不是很熱，所以豬肉都還掛著。
然後桌子上面還有吃剩下的飯菜，那油汪汪的，看得她差一點就要流出口水了。
他們家可是好長時間才能夠吃一頓油的。
而好吃的東西當然輪不到她。
所以瞧見了眼饞也是人之常情。
“她是誰啊？”
她指的是在洗碗的柳嬸，周氏就是有點尷尬，現在自家住在這土坯裡面，若是說買了人伺候又說不出口。
可是這人確實是女兒買來家裡幫忙的。
周氏沒說話，就聽到了門外傳來了聲音：“是給家裡幫忙的。”
白銀蓮很顯然是誤會了。
“哎喲，那好貴的！”她以為是請的幫工，幫工跟奴婢是不一樣的，奴婢是主子的所有物。
而幫工跟主家只是一種僱傭的關係。
很顯然幫工更加的自由，但是工錢要給的更加高一點。
白銀蓮的大女兒賣了身做了丫鬟，現如今已經成了管事媽媽了，所以在這上面，她還是有一點優越感的。
她看了周氏一眼。“弟妹啊，雖然說這話不該這麼說，但是你跟小弟都還年輕，怎麼能浪費這個銀子請幫工呢？”
“這銀子要是省下來給安康還有建木讀書可比啥都強啊？”
白銀蓮這一點跟白水蓮的觀念不一樣。
因為她好不容易才生了一個兒子，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不要被人看不起。
所以就算是再艱難也供自己的兒子夏廉讀書。
這一點董氏倒是支持她。
夏廉這孩子雖然嬌生慣養，可是在讀書上面卻很有天賦，小小年紀，在學堂的時候就常常被先生誇獎。
這讓董氏也十分的受用。
如若不然，要送去學堂花那麼多的銀子，她哪裡會願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管是她妯娌董氏還是方氏的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
就白銀蓮看來，董氏的兩個兒子看上去似乎還不太靈光的樣子。不過現在年紀也大了，就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幫忙種地。 不過因為家裡的情況，一直沒說上媳婦兒。
而家裡的銀子主要都是給她兒子讀書的，這也是小董氏總是動不動就給她找麻煩的原因。
但是不管怎麼說，因為兒子讀書好。所以白銀蓮對於讀書考秀才有著一種偏執。
想起姐姐家裡那二三兩銀子的禮物，又覺得這小弟夫婦兩人太不會過日子了。
這以後她娘怎麼能跟著他們過上好日子呢？
不是被敗家敗光了？
這樣想著，她就忍不住說教了。
“這要是孩子們讀書讀的好，保不齊就給你跟娘掙個誥命回來，我家廉兒可是一直這麼說的。”
說到兒子，白銀蓮頓時眉飛色舞了，可見這個兒子的確是她的驕傲，白桃的眉頭微微一挑。
不過周氏沒有說什麼，她也很給面子。
對於這種，白桃還是可以忍耐的，不就是要面子嘛，還喜歡吹噓，缺什麼就喜歡顯擺什麼。
不過白桃心裡隱隱還是有幾分鬱悶的，原本以為遠離了馮家，就萬事大吉了。
不想這白家的三個姑姑，已經見過的兩個，各個都有一些小毛病，這往後的日子若是與他們常來常往的難免會有摩擦。
白桃看了一眼馮金花，她年紀已經大了，白桃嘆了一口氣，就算是為了馮金花，也不能夠跟這幾位姑姑計較了。
反正只要不觸及到白桃的底線，她都是沒關係的。不會太計較。
所以她乾脆就不說話了，周氏看見她不說話，鬆了一口氣。
女兒死了兩次，明顯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周氏現在基本上事事都以女兒為主。
女兒說了什麼就是什麼。
見她沒有生氣的樣子，以她這軟糯的性子，當然也不會輕易起爭執。
說周氏是包子也的確沒有錯，她這性子就是不會輕易跟人家起爭執。
除非是真的忍無可忍了。
“是啊，我們正是這麼打算的，準備把兩個孩子送到學堂去。”
“兩個？”白銀蓮雖然話這麼說，但是一聽說這便宜弟弟一家當真是要把兩個孩子都送去學堂，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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