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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按照治療計劃化療了三期，狀況還算穩定，只是消瘦了很多，皮膚潰瘍，頭髮眉毛也掉光，化療過程還可以接受，只是副作用著實讓人受不了，吃不下，氣味很敏感，病痛的折磨，脾氣也日漸暴躁，不願待在醫院，也不願待在市裡。
我們只能頻繁的辦理入院出院的手續，記得我和他的主治醫生聊過，醫生讓我做好準備，我那時只覺得是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而不是離開的準備。
父親要去他當兵的地方看一看，距離很遠，需要坐飛機，我考慮父親的身體狀況，本不想讓去，但媽媽很堅持。我們只好訂了機票，父親提前聯繫了他的戰友，幾位叔叔阿姨早早準備好了一切，戰友聯誼，故地重遊。很感激叔叔阿姨照顧的很好，拍了很多照片，媽媽都洗了出來，做成了紀念冊，父親時時的拿出來看，給我們講他們年輕時的趣事。讓我們記住人情，他不在了，我們要還。
妹妹在年底出嫁了，弟弟也有穩定的女友了，父親放心了很多，頭髮也長出來了，精神好很多，每天打鞭子。但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再一次入院化療的時候，我媽看著我欲言又止，我以為她是怕錢不夠，讓她不要擔心，報銷完我們還是可以承受的，姑姑給的大頭，我們會還。媽媽只是苦笑，其實醫生早就和媽媽透了底，只是她不想我也跟著煎熬，我心裡也是覺得不對的，再次找了醫生，他讓我帶父親出院……，這意味著什麼，我比誰都知道，但還是心存僥倖，不化療也許父親的時間更長呢，也免去化療之路。靶向藥各種中藥繼續吃，也許對他是好的治療方法，每天查閱資料，那些不化療的反而生存更久。沒和我媽說這些，以為她也不清楚。
那天出了醫院，等車的時候，看著路口來往的人，那麼生動、鮮活……，媽媽推著咿呀學語的孩子、朝氣蓬勃的中學生、夾著公文包面無表情的白領、哭著鬧著和男朋友打電話的女孩子、相互攙扶的老夫妻……，那一瞬間，好像走完了一生……
人的一生，都和別人的一生交織在一起，分不開，剪不斷……
父親身體狀況不適合再化療，媽媽帶他回了老家休養，考慮孩子，他們不讓我跟著，經常回去就可以了。父親像個孩子，吃飯要哄著吃，環境不能太吵，走路老是趔趄，眼睛也沒了光彩，距查出這個病到發展成這個狀況，一共不過9個月，悔恨的是我居然還心存僥倖，朋友媽媽肝癌晚期沒做治療，靠著藥物兩年了，雖然醫生也斷定了不過三個月。我認為父親一生善良，這樣的奇蹟也會發生在他身上，何況他還做了治療。
現在想想，我只是不願承認，或者說不想承認，心存僥倖也只是讓自己好過，選擇性忽略掉父親一切不好的症狀。
中秋節我們回了老家，陪父母吃了團圓飯，父親強打起精神，做了妹妹愛吃的糖醋魚，我們找了藉口都沒有吃，我知道，我們都在在忍著，怕那一筷子的魚讓自己崩不住。父親吃了很少的飯，剩下的飯我老公吃了，從父親生病，我們從來沒有實行過分餐，本身知道這個病是不傳染的，他吃剩的飯我媽都搶著吃，你看，無能為力的時候每個人都在找方法去彌補心裡最遺憾的地方，也許這樣，心就不會那麼痛了吧。
吃完飯我們就趕回去了，父親說要休息去了房間，走的時候沒有打擾他，如果後來我知道這是他最後最清醒的時候，我會讓他把想話說的話都說出來，沒有交代的話都說出來，他的不放心他的交代……，而父親沒有機會再開口說話了。
回去之後父親睡了一覺，醒來就迷糊了，不能說話，或者說是想說話說不出來，昏睡，眼神飄忽，我們都趕了回去。父親眼睛瞅著我們，嘴巴張著，大口的喘氣，用盡力氣想說話。姑姑來了，問哥，你知道我是誰麼，他用盡力氣發出姑姑的名字，那時的父親已經坐不住，需要人攙扶，持續昏睡，醒來用盡力氣只能發出個別音節，大多是我媽的名字，我明白父親的不放心，我拉著弟妹的手跪在他面前，承諾照顧好他們，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媽媽，改掉自己壞脾氣，好好培養孩子，不再任性……父親眼睛盯著我們，轉轉眼珠，表示他聽到了，閉上眼又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我們用最大力氣說話，他才會答應，堂哥說六識快要盡識了，意味著什麼，我懂，我不敢嚎哭，不敢離開，我只能拉著他的手，把承諾的話一遍一遍說，那時妹夫因為工作還沒趕來，每次提到妹妹，父親眼睛都會睜開，我知道他沒交代好妹妹，他心不安，妹妹嚎啕大哭，讓妹夫放下一切趕緊回來，妹夫連夜開車趕回，六小時的路程四個小時趕到，堂哥說，最後一點念想吊著他，也許見了之後……，你們要做好準備，……
每次平復好情緒開始寫，可是寫著寫著，就疼到不能自已，2019年的最後一天，我只想所有人不留遺憾……，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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