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至柔至義的詞界第一醜郎

有宋一期,在文學上對後世貢獻最大的非宋詞莫屬。詞文大家燦若群星。蘇軾,辛棄疾,柳永,晏幾道,李清照等等不可勝數。

今天我們要說的這位,比較特殊也有趣,大神一般的存在。名氣和成就絕對不相稱。

1.

先看一下他顯名於外的代表作:

凌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年華誰與共?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皐暮,彩筆新題斷腸句。 若問閒情都幾許? 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對,這就是人稱“賀梅子”的大詞人賀鑄。他的事蹟一會再細說。

至柔至義的詞界第一醜郎

先看一下這首詞:

換成白話大意是,

橫塘遇到一美麗佳人,

綾波仙子一般的女神,

只能目送她一騎絕塵。

不知是否名花有主,

春光知她芳蹤何處。

這首作其實是很偶然的,放在現代就叫偶遇,但不是豔遇。因為只能遠觀不能褻玩,只能目送那倩影變得越來越遠,直至不見,連搭訕的機會都不曾有。

我們沒有目睹,但能和洛神“翩若驚鴻”“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相較一二,想來這女子容顏之美、身材之妙曼、氣質之典雅絕對的女神級別。

巧合的是詞人在橫塘附近住,在蘇州盤門南筑有企鴻居。美人翩然而來,倏然而去,冥冥之中莫非有天意?可惜的是最終理智佔了上風。美人既遠,呆立若痴,詞人心中的悵然之情可感同身受吧。

江淹說,“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本來就是很可笑的事,在多情的詞人筆下,也造的異樣的風雅有韻。

最後一句,我這愁閒恨閒情已經夠多的了,具體有多少,勞您駕去數數滿地青草滿城柳絮吧?

要我在現場,指定:賀大詞人,您不是還有個別號賀三愁嗎,乾脆改叫賀三閒吧。

2.

這個賀鑄,也是個害角色色。按照宋史載,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屬於才藝雙絕,關鍵他還是在職公務員編制,雖然官不大。

至柔至義的詞界第一醜郎

唯一的缺點,就是醜。多醜呢,“長七尺,面鐵色,眉目聳抜,哆口疎眉”,外號“賀鬼頭”。二米高,黢黑,大嘴叉,橫眉立目,頭身腿三三三比例。反正就是那種看一眼做半宿噩夢,一起吃飯得遮住臉那種吧。要不說,老天公平,人不能啥好事都佔吧。

也只能怪生不逢時。北宋文學界人才濟濟,我們的詞人有才華,但也被淹沒在芸芸眾生,瑜閃亮耀呀。

這哥們也算世家子弟,老姑是皇后,又娶了皇室女為妻(你說嫉妒不?)。銜著金鑰匙出生,難免有些富貴子弟習氣。那首為後世稱頌的《六州歌頭》就為我們描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紈絝圖。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生死同。 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 間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解釋一下,

少年有俠氣,結交天下豪傑。

真誠待人,肝膽相照。

遇到不平事,兩肋插刀,義氣當頭,不懼生死。

在大街上一起飛馬馳逐。

酒店裡鯨飲,一醉方休。

閒來呼朋喚友,攜鷹帶狗,京郊的兔窩都被掏空。

看,一幫富二官二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嘍囉隨從牽狗架鷹,呼嘯而過。一言不合,就抽刀掣劍摟頭招呼。晚上在京城最豪的酒店夜總會呼朋喚友,不醉不歸。

這個場景感覺是不是有點熟悉,交通工具汽車和馬的區別而已啊。

人都是曾經滄海才為水。我們無法得知是什麼樣的經歷使得我們的主人公改頭換面,從一個紈絝少年成為立志“請長纓,取天驕種,劍吼西風”馳騁沙場為國建功的將士。

3.

宋詞,有以柳永為代表的專注旖旎風月的婉約派,也有以蘇軾為首的大江東去的豪放派。賀鑄二者兼具。


重過閶門萬事非,

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

頸白鴛鴦失伴飛。

這個好理解

姑蘇故地重遊,已經物是人非。

同來的賢妻啊為何舍我不一起歸?

秋霜下的梧桐已經半死,

只留下我這白頭老鳥孤獨地飛。

很難想象這首文筆細膩,感情真摯,令淚下的詞出自這個奇醜無比大大咧咧的大男人之手。

賀鑄夫妻感情甚篤,夫人雖皇族女,卻賢惠無比,可惜天不假人,芳魂早去。

鴛鴦失伴,不獨苟活。餘生無味,徒剩“空床臥聽南窗雨”,為我“挑燈夜補衣”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至柔至義的詞界第一醜郎

除了痛,我看不出還有別的字更能形容詞人當時的心情了吧。

4.

人都是矛盾的結合體。我們的詞人不只是“整鬟顰黛、脈脈兩情難語;半黃梅子,向晚一簾疏雨”的多情書生。不信請看: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 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 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也老。 做雷癲,不論錢,誰問旗亭美酒鬥十千?

我徒手能鬥虎,能言又善辯。

車如雞籠馳馬像飛狗竄。

白巾飄飄,奔走風塵。

朝廷雖然不給機會去邊疆戍邊殺敵,但我“懷倥傯,忽奇功”的志向永遠不變。

他本就是為這個時代而生的,文能合縱聯橫,武能手縛虎,假如老天有眼,終有實現抱負的那天。這份幹雲的豪氣,怎不令人動容。

5.

有人說,他醜,可是他有個有趣的靈魂。

他奇醜無比卻滿腹經綸,他熱血滿腔也報國無門。 有過飛禽走馬、呼鷹嗾犬的美好韶光,也有蹭蹬遷延的職業生涯。他是豪爽的狂士,也是耿介的小吏。他有溫柔繾綣之姿,也不乏奇崛壯浪之態。他,一個時代的風骨。

攢個他的詞,

琴心先許,風月逢迎。 畫橋臨水鳳城東。生忘形,死忘名; 繁華夢,驚俄頃。 今夜誰同? 更緩調清管,長望書鴻。

誰都沒有完美的人生。做為一個文化人,他聊以自慰的是萬卷藏書,能在退休後在山青水秀的姑蘇城外,終老於顏玉美景之間,也算可遇不可求的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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