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最近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
像是雲層積攢了太多悲傷的情緒,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武漢華南海鮮市場,585份環境樣本中,檢測到了33份樣品含有新型冠狀病毒核酸。”
“自2020年1月23號10點起,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
“全市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時停運。”
這座城市已經封鎖了40天,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攪得翻天覆地。
微信裡的一些湖北朋友,從一開始的互相加油打氣,到憤憤不平,再到如今的沉默不語。
一雙雙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
新聞裡,一個武漢大哥低著頭,捂著臉: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公司發不出工資,車貸房貸都壓在肩上,家裡的老人在幾個街區之外被隔離,冰箱裡囤的是葉子稀爛的白菜。
日子一天一天捱,活著就行了。”
沒有生活在災難的中心,你就永遠讀不懂城內人的傷口有多痛。
2月26號。
第一部把鏡頭聚焦到封城後武漢普通人日常的紀錄片《在武漢》,於B站上線,評分9.9。
幾萬條彈幕裡,是滿屏紅色的“武漢加油”“中國加油”。背景音樂響起的第一秒,眼眶就開始止不住的酸澀。
這才是真實。
當你走近,才能看見城內的他們,到底在經歷什麼。
出租車司機,志願者陳杰。
封城後,武漢市所有的交通設施全部停運,醫護人員的出行成了難題。
於是,一支由出租車組成的志願者車隊誕生,被當地人稱為武漢“擺渡人”,陳杰就是其中的一位愛心司機。
他白天要保護社區,晚上就專門出來接送醫務工作者,每天奔波十幾個小時“為醫護航”。
乘客上車前要先量體溫,下車後陳師傅再給車內全面消毒。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消消好一些,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他念叨著這句話,像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早上剛過6點,妻子就發來消息,告訴他:“飯做好了。”
陳師傅看了眼消息,疲憊的眼角終於露出一股暖意,沉默了一會才答:“還不是擔心。”
妻子曾紅著眼對他說:“你是我們的全部,你要完了我們都完了。”
他笑著打趣:“那我給你攢嫁妝。”
《活著》裡頭有句話,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
這七個字,沒有“我愛你”那麼濃烈,卻比“我愛你”多了數分深沉。
探險隊隊長,志願者大象。
12年前汶川地震,大象去做了志願者。
這次家鄉有難,他也第一時間報名出征前線,幫助募集並運送醫療物質。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時間吃飯,大象就在後備箱裡放了一瓶黃桃罐頭。
渴了餓了,喝口罐頭湯,湊合著吃點黃桃片,然後爭分奪秒地趕往下一個需要物資的地點。
因為每分每秒,都是在跟死神搶時間。
和大象同一隊的隊員,全部都簽了“生死協議”。
白紙黑字,像是簽字畫押,跟病毒賭命。
一個又一個平凡的名字漸漸寫滿了整張紙,左下角的兩句口號,尤其醒目。
“不論生死!義無反顧!共赴國難!至死不渝!”
志願者承諾書上醒目的口號
可災難不會因為人的善良而手下留情。
早期由於防護物資短缺和防護意識不足,志願者當中有出現疑似感染的情況。
前期幫助大象聯絡所有信息的女生丹丹,也疑似被感染。頭疼、胸悶、咳嗽,但是在活動募集的群裡面,還一直在努力地工作。
大象帶著菜和藥,去探望丹丹:“她幫了那麼多人,我一定要去幫她。”
小區禁行,他就把帶來的東西放在門口長椅上,等著丹丹下樓來取。
志願者:丹丹
隔著車窗,他看著原本樂觀、活潑、健康的女孩子,被病魔摧殘得走幾步路,都要停下來喘一喘。
這個前一秒還說自己“搞探險的,心腸硬”的男人,這一瞬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
“下樓一趟感覺像80歲的老奶奶,累趴了,喘得厲害。”
鏡頭前,兩個人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可這無聲的交流,早已勝過萬語千言。
每個人都是肉體凡胎,成為志願者,就是主動走近死亡。
意外時常發生,他們不得不去接受一個個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接二連三地離開。
這一場無聲的戰爭,有人為保全別人而犧牲,不是為了責任,只是因為同根。
免費給自己小區送菜的大姐。
每天,大姐都會把菜摘好,放在一個空曠的位置,再告訴鄰居們有需求就去拿。
但心裡也害怕。
她說,自從她做了這個事情,就已經三四天沒有碰家裡的孩子了。
孩子天天問:“媽媽你為什麼不跟我挨在一起啊?以前都可以,為什麼現在不行了?”
她只能跟孩子說:“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就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是多長。
說著關於孩子的話題,大姐幾次低頭不語,情緒開始翻滾。
“平常都說冒著生命危險,那都是形容詞,這一次是百分之兩百的,百分之三百的,百分之五百的,絕對不是形容詞。
真的是冒著生命的風險。”
她說自己其實很害怕,但再怕也要做。
雖然不是醫生,也想要救人。
這兩天,陸續開始出現很多正面的消息。
西藏變白;
新增確診逐日下降;
越來越多的清零;
中國退燒;
……
於是有人開始歡歌,扔掉了口罩,聚集到了景點。
甚至還開始指責一些人散播恐慌情緒,故意把陰暗的東西放大,疫情的時候不看陽光正面的,就盯著一些犄角旮旯。
你真的覺得武漢變好了嗎?
不,城內的人仍然在哭。
湖北十堰,6歲的男孩獨自守著爺爺的屍體,靠吃餅乾喝涼水度日。直到2月24日誌願者上門查體溫時才知道。
問他為什麼不出去,男孩回答:爺爺說外面有病毒,不能出去。
武漢漢陽區,一位父親懷疑自己感染新冠肺炎,擔心連累家人而離家出走。
遺言寫在一個小本子上:
“疫情與自己開了玩笑,但坦然接受它的洗禮。”
女兒發佈尋人啟示沒過幾天,他的遺體在路邊被人發現。
火神山醫院護士吳亞玲的母親突發主動脈夾層破裂,在老家昆明過世。
身居一線的她得知消息時,淚如雨下。
可職責在身,她只能面向家的方向三鞠躬,悼念去世的母親。
北野武說,災難並不是死了兩萬人這樣一件事,而是死了一個人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次。
在這座封鎖的城市裡,每個角落都上演著愛與痛,得與失,悵惘與期望。
死亡的幽靈,依然在武漢徘徊。
我們算不上幸運者,僅僅是倖存者。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裡,所有人都是劫後餘生。
武漢的眼淚未乾。
志願者田曦說:
“我是用第三人稱的視角來幹活的,當你看過太多城內不幸的人和事,不能把自己代入得太狠,要不然就崩了。”
遠遠還未到高唱讚歌的時候,也遠遠還未到“學著去笑對和化解”的時候。
所有聽到的好消息,背後都承載著無數的悲泣和哀鳴。
每一場勝仗,都有無法估量的代價。
每一個數字,都必須被銘記。
靜下來,等等,再等等。
雖然天還未亮,但黎明總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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