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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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出臺之時,深圳又一次與廣州“正面PK”。《綱要》在“空間佈局”這一章中,對廣深兩個城市進行了一一闡述。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對於廣州,《綱要》是這樣說的:“充分發揮國家中心城市和綜合性門戶城市引領作用,全面增強國際商貿中心、綜合交通樞紐功能,培育提升科技教育文化中心功能,著力建設國際大都市。”

而對於深圳,則是這樣評價:“發揮作為經濟特區、全國性經濟中心城市和國家創新型城市的引領作用,加快建成現代化國際化城市,努力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

中央對兩個城市的不同定位,早在《綱要》出臺之前一個月,就已經被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主任張曉明透露。今年的1月初,張曉明接受了央視國際頻道的採訪,大致透露了這個定位。深圳報業集團一位記者看了這番話後,就跟圳長聯繫,“這句話透露了什麼信息?”但由於並非正式發佈,圳長也不敢過多解讀。怎知一月後,張曉明一語成讖。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措辭的不同是關鍵。廣州是“國家中心城市”、“綜合性門戶城市”,而相對而言,深圳只是“經濟特區”、“全國性經濟中心城市”。仔細揣摩話語的分量,可以看到中央對兩個城市的不同期望。深圳要繼續扮演創新先鋒的角色,力圖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在全國制度改革中發揮重要作用。但是,廣州“國家中心城市”的定位,則是深圳所無法獲得的。廣州經濟雖然被深圳超過,但顯然,在中央眼裡,廣州依然是那顆“定盤之星”。可見,即使深圳GDP進一步超越廣州,但廣州作為華南政治文化重鎮,這個定位是不會改變的。這就是廣州依然淡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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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省份中,經濟體量相接近的兩個城市,難免會產生摩擦。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個城市由於產業結構、人口基數、經濟體量的相近,有時會形成你追我趕的競爭態勢,甚至會產生民間的摩擦。在國內,能輕鬆數得上的就是成都-重慶、青島-濟南、福州-廈門、南京-江蘇等。其中,成都、重慶之爭,最終由重慶變成直轄市而告一段落。而廣州與深圳,顯然就是雙城記系列中最重量級的一對。

四十年來,這兩座一直保持高速發展,最終在21世紀頭20年成為GDP都達到千億、人口達到千萬級別的城市,放在全世界也是罕見的。

因此,廣州與深圳也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文化。廣州是廣府文明的集中地,市民以廣州本地人為主(近年來“新廣人”的數量大幅增多,已經接近1:1比例),但民間依然通用粵語,本地勢力強大,新廣人不學粵語則步履維艱,“買菜都貴幾塊錢”。深圳呢,則是移民城市,市民來自五湖四海,成為多元文化融合之案例,民間以普通話為主,很少聽到粵語。一位“新廣人”來到深圳後,就覺得深圳更好,更容易融入;但是“老廣”(廣州本地人)則對深圳有強烈的抗拒心理,而講普通語的深圳人來廣州與“老廣”的交流,也一點都不順暢。這形成了兩個城市不同的底色:廣州保守;深圳開放。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清末民初的廣州

不過,在廣深雙城記之中,深圳長期以小老弟自居。首先,從歷史來說,深圳建市的歷史不過就40年,在改革開放之前還是一個邊陲小鎮。而廣州,則是擁有2000多年曆史的華南商都,商業傳統非常濃厚,千百年來各國商人絡繹不絕。其次,廣州市是廣東省的省會,也是政治文化中心,不僅有省委省政府坐鎮,而且在全省各市中可謂眾望所歸。而深圳雖然是“特區”,也一度受中央高度重視,但只是一個依託香港才起來的一個新型城市,在政治級別上依然難以比肩廣州。第三,廣州的經濟體量依然在全省佔優,長年穩穩處於全國三甲水平。深圳雖然在90年代不斷追趕,也在2000年左右成功攀升到全國第四,但在十多年來依然難以超越廣州。因此,儘管深圳一直以10%以上的增長率狂飆猛進,但廣州依然是它無法超越的。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這讓深圳民間出現這樣的一種聲音,就是希望深圳“直轄”,以圖擺脫廣州、乃至廣東省的限制,如重慶擺脫四川一樣,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獨立財政審批核算城市。這種說法從設立特區之始就已出現,到了世紀之交時又出現了一波。尤其在深粵出現摩擦、方向開始不一致之際,深圳要脫粵直轄之聲更是甚囂塵上。深圳報業集團社長黃揚略更是在全國兩會中指出,“深圳到了該直轄的時候”。各路房地產商也一哄而上,紛紛叫嚷深圳直轄。這種傳言每幾年就會流傳一次。但事實證明,這想法只是深圳某些人的一廂情願,中央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深圳直轄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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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年,深圳又再次膨脹。“超越廣州”的口號又在民間響起。

原因之一,是GDP的突破。自從2017年起,深圳的GDP已經超越廣州,成為經濟意義上的“第三城”。而且,根據深圳GDP達到8%的增長率,必將進一步拉大廣深之間的差距。原因之二,是深圳在高新產業的投入上取得豐厚回報,從寨都升級到創新創意之都,深圳出現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原因之三,是深圳通過40年的改革開放,總結出一套“深圳敘事”,成為城市的共有觀念,形成了價值觀。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而相比而言,廣州不僅在經濟上有點止步不前,而且也缺乏相應的理念,更沒有一套帶有吸引力的“廣州敘事”。因此,包括秦朔在內的不少時評家都指出,深圳未來必然拋離廣州,成為華南地區最有活力的城市。至少,在房價上,深圳一度遙遙領先於廣州,這在某種程度上被認為是經濟潛力的表現。在2015年,正是“雙創”如火如荼之時,很多體制中人南下深圳開始創業,包括圳長認識的幾位在廣州高校工作的青年學者。這種現象佐證了“深圳超越廣州”的觀點。

但是,《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的出臺,在重新梳理城市角色的同時,也將深圳從夢想打回現實。在大灣區城市格局中,深圳依然被廣州壓過一頭,而且,由於香港、澳門的加入,深圳只能勉強保住前四的位置。深圳突然明白了,並不是在GDP上超過廣州,就能戰勝廣州。廣州很可能是一個深圳不管如何追趕都難以擊敗的存在。廣州一位知名評論家周虎城說:“廣州的使命從來不是發展GDP,它還是一個改革探索先行地。所有機構改革、體制改革,都必須在廣州試一次,才能推廣到全國”。換句話說,這樣的城市,它在政治上是一個“過濾器”。哪怕是經濟上的成績並不亮眼,但廣州依然底氣十足。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最近幾年,深圳的一些弱點也被人所放大:一是深圳的房價已經高到了影響企業健康發展的程度,華為的遷移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這一點。二是高創企業的產業鏈依然存在硬傷。在中美貿易交鋒之中,深圳的高創企業成為美方的重點打擊對象,例如中興。三是深圳產業呈現單一化,文化產業存在著明顯的短板,經濟結構遠遠沒有廣州的完善。雖然深圳總是強調“留住人才”,但現實是,深圳總體而言缺乏高層次的高校、研究機構,因此很多人才來了又走,沒法實現真正的“內化”。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2015年的“雙創”,到了今天已是潮水褪去,諸神歸位。圳長認識的幾位來自廣州的青年學者,由於創業的種種不易,已經退出深圳競技場,重新回到體制內。他們的感慨是:深圳確實是適合“幹”,但不適合“養”。但是,沒有“養兵”,何來“用兵”?這證明了深圳的真實水位——本身造血能力不足。可見,在高速增長的經濟掩蓋下,深圳依然存在不可忽視的侷限性,這個成立只有40年的城市,依然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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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說,對於深圳而言,“學習廣州”要比“超越廣州”更加實際。也許,廣州這座城市的實力,不能簡單地用數字來衡量。在上千年的歷史中,它沉澱了很多東西,即使到了當下的轉型期,也不能忽視它潛藏的爆發力。而且,在中央心中,廣州依然是“國家中心城市”的存在,在珠三角城市中,尤其是廣府文化圈之中有不可估量的威望與影響力。對於深圳而言,需要淡化“第三城”、“第四城”的概念,沒必要熱炒,畢竟GDP的高低也是暫時的,不能說明太多問題。對於深圳這個歷史短暫的城市而言,廣州更多是學習對象,而不是趕超對象。

深圳確實是一個飛奔的城市,這裡具有超強的爆發力,能在特定時期展現巨大能量。但是,切勿忽視了廣州的“內功”:這是一個“靜水流深”的城市。不溫不火,不急不躁,低調而沉穩,有內力、有定力。它不會疾走,但足夠穩健。這是深圳所缺乏的。也許,深圳需要沉澱100年,才能具有廣州這樣的“內功”。

廣州與深圳,一山容得了二虎嗎?

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廣州必定是大灣區中最有政治地位、最有話語權的城市,它的決策某種程度上將直接影響到大灣區的未來走勢。

從區域號召力來說,別說深圳,連香港都未必能與廣州匹敵。總之,深圳沒有必要把廣州作為對立面,更不要想著要“分庭抗禮”。同時,深圳也不必妄自菲薄,其自身價值早已被時間所證明,它同樣在大灣區中扮演積極的角色。對深圳這樣的年輕城市而言,別去想什麼排名,更實在的,就是利用大灣區的平臺,充實自己、提升自己,做出特色,補齊短板。

深圳的成就,從不在於觀望別人,還在於突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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