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生死事大--《箭喻經》的故事

生死事大--《箭喻經》的故事


中國高僧大德常愛說:“生死事大”,意謂生死乃做人應予以極大關懷、不容輕忽的人生根本問題,而人們卻往往只知埋頭計較眼皮底下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忘了這應予考慮的頭等大事。此言可謂抓住了佛陀思想的核心。佛陀從開始思考自身、接觸社會起,便將生死苦惱問題作為他深心關懷的大事。佛經講他做太子時,乘車巡遊都城,在城的東、南、西三門分別看到老態龍鍾者、重病呻吟者、死亡送葬者三種人,在城北門看到一個出家修道的沙門,深受觸動,想到自己將來也難免老、病、死,終日悶悶不樂,唯以生老病死大事為念。此事稱“四門遊觀”,成為促使他出家求道的一大啟機。此後他以全部生命投入對生死問題的解決,“了生死”因而成為佛陀思想及其所創立的佛教之核心宗旨。

一、《箭喻經》的故事

世界諸宗教中,佛教哲學氣味最為濃厚,哲學思想最為豐富深刻,乃舉世所公認。晚近國內外學者因而頗有說佛教非宗教而為哲學者。這種說法大概不無適應理性化的時代思潮,提高佛教地位的用意。然按佛陀的一貫思想來看,這種說法實際上貶低了佛教,佛陀大概不會承認自己的學說為哲學尤其是近現代思辨哲學。《中阿含經》卷六十的《箭喻經》,被認為集中表達了佛陀對哲學的態度及佛教的宗旨,此經有東晉異譯本名《佛說箭喻經》。

經中說: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一天,有位叫鬘童子(今譯“結髮童子”)的青年佛弟子拜見佛陀,請教了十四個問題:

1、世界恆常存在(“世有常”)嗎?

2、世界不會恆常永在(“世無常”)嗎?

3、世界既恆常而又不恆常(“世有常無常”)嗎?

4、世界非恆常非非恆常(“世非有常非無常”)嗎?

5、世界有邊際(“世有邊”)嗎?

6、世界無邊際(“世無邊”)嗎?

7、世界有邊際而又無邊際(“世有邊無邊”)嗎?

8、世界非有邊際非無邊際(“世非有邊非無邊”)嗎?

9、生命即是自我(“命即身”)嗎?

10、生命與自我並非同一(“命異身”)嗎?

11、佛死後還存在(“如來死後有”)嗎?

12、佛死後不存在(“加來死後無”)嗎?

13、佛死後存在而又不存在(“如來死後亦有亦無”)嗎?

14、佛死後非存在非不存在(“如來死後非有非無”)嗎?

這十四個問題,佛經中稱為“十四無記”——即十四個無意義或不應予以解答的問題。1這大概是當時印度思想界所經常討論的不解之謎,它們牽涉到世界的本質、身心關係、人死後續存與否等重大哲學問題。這些問題長期折磨著鬘童子那尚好玄思的心靈,他覺得這些問題關係重大,非弄清不可,而佛陀對別人提的這類問題總是置而不答,使他很不滿意。這次去請教佛陀之前,他作好了打算:如果佛陀能給予令人滿意的回答,說明這些命題中哪些是真理,我便繼續跟隨他修道;如果佛陀不給我明確回答,我便向他提出詰難,然後舍他而去。他把他的問題和想法直截了當地說給佛陀後,佛陀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先反問他說:“鬘童子,是我先給你講好:我為你解說世界是常等命題中何者為真理,便答應你跟隨我修道的嗎?”鬘童子回答:“不是這樣,世尊。”佛於是批評他:“鬘童子,我從未向你承諾過我要為你解說這些問題,你也從未對我說過我給你講清這些問題後你才跟我修學,你為何要這樣提問題呢?”鬘童子被佛陀批評,低頭默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佛告眾比丘:“若有人這樣想:如果佛陀不給我回答世界是常抑或無常等問題,說清何為真理的話,我便不跟隨他修道,這是十分愚蠢的想法!此等愚人,不曉得不等他弄清這些問題,死期便會到來啊!”

接著,佛陀講了這樣一個譬喻:“就像有人身中毒箭,極感痛苦,他的親人眷屬深懷憐愛,趕緊為他尋找箭醫,治療箭傷。然而,這個中箭者卻認為:不能急著拔箭療毒,我應該首先弄清:要請的箭醫姓甚名誰?高矮胖瘦如何?膚色是黑是白抑或不黑不白?出身於何等種姓家庭?是婆羅門、剎利還是賤種?其籍貫屬東還是在南、在西、在北?那把射我的弓是用桑木、拓木抑或牛角製成的?弓弦是牛筋還是鹿筋抑或絲制?弓的顏色是黑是白?是赤是黃?箭桿是竹製還是木製?箭羽是鶴翎還是雞毛?箭頭的形狀像矛還是像刀?制箭頭的工匠姓甚名誰?高矮胖瘦如何?膚色是黑是白抑或不黑不白?出生地是南還是北?……此愚人堅持先弄清這些再拔箭醫治,殊不知等不到他弄清,便毒發身亡。那些認為佛不給他講清世界常或無常等問題的人,就和這中箭者一樣愚痴。”

佛陀又說:“世界常恆存在,我從來不這樣說,世間萬物,各類眾生,皆悉無常,眾生誰都免不了生、老、病、死,以及由此而生的種種憂悲苦惱,從這些憂苦中解脫,才是擺在我們面前亟需著力解決的迫切問題,就像那身中毒箭者,趕緊找箭醫拔箭療毒,方是當務之急。至於世界常恆存在乃至佛死後是非有非無等玄奧問題,我從來不予講說,因為這些問題的探討與真理不相應,與正法不相應,非清淨梵行之本,不能使人達到智慧、覺悟和不生不滅的涅槃。因此,我從來都講;這些玄奧問題乃不可說者,不宜解說,而應該講解那應該講說的正道——四聖諦,因為這是真理,為梵行的根本,能使人得大智慧、大覺悟,達到永恆安樂的涅槃。”

關於佛陀對世界有常無常等“十四無記”不予置答的故事,佛經所載並非僅此一例。《雜阿含》卷十六第408經言: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時,一日以天耳遙聞眾比丘在食堂討論世間有常無常等十四個問題,便往食堂教誡眾比丘:

汝等莫作如是論議,所以者何?如此論者,非義饒益,非法饒益,非梵行饒益,非智,非正覺,非正向涅槃。

應該討論的,是那能使人得到實益、趨向涅槃解脫的四聖諦。《長阿含·布吒婆樓經》載,布吒婆樓梵志向佛提出世間有常無常等十六問題,佛告梵志:這些問題我不予解答,因它們“不與義合,不與法合”。南傳《中部》經中,載有耆那教遊方僧瓦恰向佛陀請教十六個哲學問題(“十四無記”加命與身亦一亦異、命與身非一非異),佛陀也拒絕回答,而說這些問題都是毫無意義的“戲論”,1都是惑人的迷魂陣,它們就像傀儡戲,像熱帶森林,像荒蕪的沙漠,是束縛人的枷鎖,使人困惑、沮喪、憂悔、痛苦,而不能使人得到寂靜、智慧和解脫,對修道及消除煩惱,是毫無用處的。瓦恰聽後接著又問:“您既然否定這些問題,那麼您是否有自認的哲學主張呢?”佛陀回答:“我不受任何理論問題的束縛,已從一切理論中超越解脫。”《中阿含經·見經》言,佛入滅後不久,有一婆羅門教徒向佛的侍者阿難請教世間有常、無常等十四個問題,阿難回答說:“世尊對此類問題從來不予置答,不作講說。”可見對“十四無記”不予解答,是佛陀一貫堅持的態度。

佛陀拒絕回答世間有常無常等“十四無記”問題,並非表明他根本否定哲學。他在說法中處處運用哲學,可謂哲學大家。不過他認為哲學應將解決人類生老病死等痛苦的切身問題列為首要課題,將哲學運用於解決這一問題的實踐,對人生起到實際有益的重大作用,而不應不顧人生切身的根本問題,去在那些用思辯不可能解決的問題上鑽牛角尖。佛陀的究竟意趣,是通過修行實踐超越思辨哲學或理性的極限,去體證超越言語思慮的終極真實。

摘自:≪佛陀的智慧≫,陳兵著

第一章 生死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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