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 撞南牆的“二大爺”

撞南牆的“二大爺”

貧富貴賤終落處 蒼茫荒野 了事非

撞南牆的“二大爺”

我的老家是一個方圓百里有名的大堡子,當地流傳著:“東黨村,西索村,中間雜個大古村”,這個大古村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大古村分為上古村、下古村兩部分,共有三大姓氏:侗、都、楊,人口大約三千多,村子裡的人多,事多,不是村東頭的楊三貴又輸錢了,就是村西的侗葫蘆媳婦偷漢終於懷娃了,還有鐵匠家的二姑娘上個月跟人私奔了……故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講不完。不知從哪一輩開始古村就被當地人叫轉音了,古村叫成了“狗村”。當地人習以為常並不覺得難聽,有外村熟人故意把:“狗”字發音重重地,嘻嘻帶著嘲弄說:哦,是狗村的娃,難怪叫喚呢。聽的人也一點不惱不怒,絲毫都不覺難為情。

我們上古村侗姓居多,大多都是一族人,所以輩分從高到低排了五、六輩,我鄰居家中的“二大爺”與我太爺爺為一輩,但並不同宗,他弟兄三人居老二,年紀不大三十歲左右,大家就叫他“二大爺”,這個二大爺個子不高,臉也黑紅些,性格不是特別隨和,聽說讀了一年書就不去學校了,是個典型的渭北粗漢子,他的媳婦倒是個熱心人,跟四鄰關係也好。聽大人們說他生氣總愛用頭去碰牆,大家都說他是“撞南牆”。他的老父親出生在民國前,當時大概有七十多歲了,脾氣孤僻怪異,愛罵人,多是些特別難聽的話,被大家暗地叫“老古怪”,周圍人都害怕“老古怪”遠遠躲著,別人若遠遠望見他在前邊,就尋機躲開,哪怕是多繞二里地也不願碰到他。

“二大爺”三弟兄早已成家,老大老三都為人良善,老二脾氣聽大人們說隨了“老古怪”,但還沒壞到他父親的那樣。老大在北山教書,僅有一個兒子,老二倆口沒有孩子,老三結婚也好些年了,也沒小孩,三弟兄也都分家另過,老二就是我說的“二大爺”,他和他老父親與我家一牆之隔。

我們倆家中間的破土牆,矮矮的,或高或低,還用玉米杆擋也些,但還是能透過牆看到各家。當時的我和小夥伴們都是出生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三、四歲的樣子,農村裡還沒有幼兒班,就連個看傷風感冒的診所還隔著一條河呢,更不要說難醫治的大病了。那時比我大的,小的都是些抹鼻涕的野孩子,一家甚至兩三個。大人白天裡急著在生產隊中做工掙工份,顧不上我們,所以都經常撒著丫地瘋玩著,有時爬在土牆縫上偷看“老古怪”曬太陽,膽大的還會一腳踏在夥伴的肩上把腦袋探上牆頭,有時大聲吵吵著碰上剛好在家的“二大爺”,走過來,揮著手朝我們喊道:散了!散了!但他也不是特別生氣,有時也有“二大爺”的媳婦笑罵著會扔把青棗撒過土牆,當然我們就只顧搶完棗作鳥獸狀散了。

土牆的那邊有時是“二大爺”和他父親“老古怪”的吵吵聲,被他父親氣極的“二大爺”就真的用頭撞幾下牆,我可是親眼瞧見過,這時往往“老古怪”這才斷了罵聲。有時是“二大爺”與自己媳婦的吵架砸碗甩鍋聲,“要不了娃子,怨誰呀?怨誰呀!”夾雜著媳婦的嗚嗚喑喑委屈地哭啼聲。我依偎在奶奶懷裡就奇怪地問奶奶:哪個娃呀?奶奶並不回答我,只拍著我的小腦袋:不要問大人的事。

一兩年過去了,“老古怪”被葬在村北的土墳中,土牆那邊只剩下“二大爺”和他的媳婦,吵鬧聲也漸漸少了,但聽大人們飯後總嘆息說“二大爺”撞南牆的次數也多了,他們倆口子雖說不大聲吵架了,但“二大爺”對媳婦經常也只是挖苦和冷眼。又聽到村子裡的閒話,說他家老大的孩子跟村裡某某長得越來越像了,老三倆口最近抱養了一個女兒。“二大爺”的媳婦身材苗條,模樣白淨好看,特別喜歡搭理我們這群淘氣孩子,慢慢村裡的婦女們都不願跟“二大爺”媳婦在一起幹活、嘮家常了,背地裡對她總是指指點點,她也經常是低下頭匆匆走過。有人說她很可憐,有人說誰叫她“偷人想生娃”,還有人說不是她的錯。

一個天氣陰暗昏黃的日子,“二大爺”媳婦上吊死去,第二天天還沒大亮,就被埋在了樹林邊的土墳中,老人們都嘆息她年紀輕輕地就死了,聽說早上送葬的人不多。

後來,“二大爺”不到四十就頭髮花白,人也老了很多,幾乎從來沒個笑臉,甚至有點呆滯。村口的老樹林常年會發出幾聲刺耳嘶鳴,大家說那是“二大爺”媳婦的哭聲!也沒人再曉得“二大爺”還撞南牆不?只是他不再到人多處去,經常一個人坐在小樹林,一坐就是大半天。

再後來,村子裡還會有人提起他們家的事,都說他們弟兄中有人生不了孩子,要是放在現在的醫療條件,早就治好了,老二媳婦也不至於那麼年輕就到另一個世界了。

撞南牆的“二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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