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8 在鴿哨中醒來是怎樣一種享受?衚衕深處的京城玩家這樣“盤”鴿子

鄭緒嵐的一首歌“鴿子啊在藍天上翱翔,帶上我殷切的希望,我的心永遠伴隨著你,勇敢地飛向遠方……飛吧飛吧我心愛的鴿子,雲霧裡你從不迷航,飛吧飛吧我心愛的鴿子,風雨裡你無比堅強……”唱出了人們對鴿子的熱愛。

半個世紀前的北京,衚衕裡許多人家的屋簷下,經常有鴿子飛進飛出,這便是養鴿子的人家。他們養鴿子純是為了觀賞和玩。而比較講究點的才算得是“盤”鴿子的主兒。何為“盤”?24只鴿子為一撥,兩撥拼一塊才叫“一盤”。

在鸽哨中醒来是怎样一种享受?胡同深处的京城玩家这样“盘”鸽子

筆者年少時住家在原宣武區牛街糖房衚衕,若以我家為中心劃一個300米半徑的圓,圈內自北向南就有:馬三兒、季虎子、三胖子和二林子四個養鴿戶。此四人堪為酷愛鴿子的主兒,每家至少養了一盤。據養鴿子人講,作為家鴿中比較有名的是“點子”、“烏頭”、“樓鴿”、“環兒”和“黑翅”等。有一天,我到北邊的馬三哥家串門,他家過去拴大車有騾子所以院子寬闊、廣亮,靠北牆用鐵管、鐵絲網搭的寬大鴿舍。那天,他正在拾掇鴿子籠子,小房子般都的鴿舍採光、通風、保溫俱佳。裡面是多層多格乾淨乾躁的鴿子“寢室”非常適合鴿子居住。此時,三哥那盤“點子”正在天空中飛翔。身著對襟汗塌(中式襯衫)、下身穿扎口燈籠褲、腳蹬一雙翹鼻樑灑鞋的三哥一身地道的“馬車司機”打扮。停下手裡的活,用右手食指給我看木格子裡臥著的兩隻鴿子,對我說,你瞧,這倆白身子黑腦袋的叫“烏頭”。這是因為它頭上的羽毛被“染黑”了而來的。這種鴿子又可分成“黑烏頭”、“紫烏頭”和“藍烏頭”皆因其頭上顏色而區別。你再看它的眼睛像綠豆,眼皮又細又白,鼻子矮小個頭卻很壯實,再有它腦袋大嘴又短粗,長得多好看。三哥說,這才是純種鴿子。還說,家鴿一般一回下兩枚蛋,孵化出來常常是一公一母兩隻雛鴿。

身材魁梧、嗓音洪亮的三哥,說起“份”(繁殖)鴿子的事如數家珍。他說,這世上所有漂亮、聰明、優秀的鴿子均來源於它們的三個祖先,白鴿、黑鴿和紫鴿。比如“鐵翅烏”就是用“烏頭”和“鐵翅”隔代“套配”(雜交)而來的。說到鴿子的居住環境,三哥介紹,鴿子窩一定要搭到在寬敞院庭中,住在狹隘的棚戶區裡是養不了鴿子的,因為它受不了那憋屈。鴿子窩的位置還要偏離正房,這樣既安靜、乾淨又不影響主人的正常生活。總的要求概括起來就是要坐北朝南、向陽通風、乾淨整潔。

空中一陣陣“嗡嗡嗡嗡”鴿哨響起,放飛的鴿子大部隊返航了。平房頂上立刻響起“"咕咕咕咕”鴿子的鳴叫聲,三哥一邊撒下手裡的鴿子食一邊招呼著“孩子們”吃飯。他指著腳下正搶食的鴿子說,嚴格說我的鴿子都不算信鴿,最多也就算是觀賞鴿。家鴿當中偶爾有一兩隻上品位的,那也需要碰運氣多花錢才能買到,那倆“鐵翅烏”就是鴿中的珍品。養鴿人給自己的愛鴿起名也有講究,常以鴿子的身形和飛羽的顏色來辨識,全北京家鴿的品種和名稱有幾百種,這是歷史衍生發展而來的。養鴿人每天“盤”起鴿子來,看著成行成列的鴿子在藍天飛翔、和徐徐降落時,使人在美的享受中收穫到滿足感和一份安寧,這豈不是一樂呢。

在鸽哨中醒来是怎样一种享受?胡同深处的京城玩家这样“盘”鸽子

幾百年來,養鴿子已成為北京人傳統的“四大愛好”之一。它不分貧賤高低是雅俗共賞的大眾愛好。宋慶齡生前喜歡養鴿子是因為懷念孫中山,孫中山在世時也喜歡鴿子。宋慶齡養鴿子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鴿子能象徵和平。至今,國家每逢重大慶典時仍要放飛萬羽和平鴿。據說,宋慶齡生前每天都要親自喂自己養的鴿子,並觀賞它們。她還會學著鴿子的叫聲去呼喚它們,聽見主人的呼喚鴿子們就飛回巢來了。

在鸽哨中醒来是怎样一种享受?胡同深处的京城玩家这样“盘”鸽子

梨園行中的京劇大師梅蘭芳生前也曾在其住所養鴿子。原來,梅大師有點近視眼,他曾對友人說,作為旦角演員眼神是至關重要的,而患有近視就會影響舞臺上人物的形象,一個旦角演員在表演時面部表情就要減分了。因此,梅先生每天放鴿子時,眼睛跟著天上的鴿子群而上下活動,就能練得眼神收攏進而大大改善了眼睛的功能,使之更加傳神、生動。

在鸽哨中醒来是怎样一种享受?胡同深处的京城玩家这样“盘”鸽子

舊時,北京的養鴿人中經常有彼此的鴿子“串錯門”的現象,這就難免產生矛盾和糾紛。有一回,住我家斜對門的季虎子便因為一隻鴿子跟住三條的三胖子,倆人弄蹭了。起因是當天季、三兒兩人分別“盤”起了鴿子,兩撥鴿子在空中飛岔劈了,季虎子的鴿子把三胖的愛鴿“鐵翅烏”裡挾夾帶到季家房上降落了。老季一看,好鴿子!馬上拿起抄網,背對著房簷!一點一點往前挪,還讓他妹妹指揮著。一聲令下“扣!”老季手起網落一下子就給“嗨”(捕捉)到了。從網裡起出來一看還毛髮未傷。把老季喜歡的不得了,趕緊給碼上翅膀擱窩裡去了。

片刻之間,三胖就找上門來索要自己的“鐵翅烏”來了。季虎子則愛鴿心切不肯發還,遂引發了兩家激烈的爭吵。然而,按照北京鴿子行不成文的規矩,一方逮住另一方的鴿子時可給也可以不給。協商解決時通常是我還給你,你要適當補償我稍次一點的鴿子或者補點金錢。但這需要好說好商量。另一種方法是相互之間不交涉,你逮住我的就歸你了。更嚴重者是雙方一旦吵翻,就一刀砍下鴿子的頭,從此兩家結下怨。當三胖眼看索求無望,又怕把事情搞崩了,就靈機一動決定“報官”,請警察介入調解。二人到了派出所,老民警金寶中聽了來龍去脈,便出了個折中的辦法:讓季虎子儘量還給三胖的“鐵翅烏”,但事先要聽聽季的意見和要求季虎子說,把鴿子還給他可以,但是得借三胖那隻公“鳳頭”踩蛋,等雛兒出來後再歸還成鴿。金警官聽了有門,折返過來跟三胖商量,能不能出5塊錢的寄宿鴿子“伙食費”聊表心意?三胖聽罷欣然接受,就這樣一場危機至此化解了。

原住崇文區東花市下四條東口、與我岳父家鄰近的賈四爺爺是個資深的鴿子迷。老人解放以前在清華園浴池當帳房先生,上世紀七十年代時我結識了老人。那時,他已退休多年鬚髮皆白了。慈眉善目的老人見我面總喜歡聊會天,每次在門口遇見我,老人就熱情地邀請我來他家串門。賈家住在一所兩進的四合院裡,樹木蔥翠、花草芬芳。一家人祖孫三代住在一起,院中龐大的鴿子棚十分漂亮又顯眼。據賈四爺爺的孫女、現年64歲的賈大中說,小時候我和姐姐都在東花市二小上學。平時我們家都不使用鬧鐘,每天早晨爺爺都會準時打開鴿子籠放出鴿子,把它們轟上藍天,聽到那悅耳的鴿哨聲孩子們便會從睡夢中醒來。

在鸽哨中醒来是怎样一种享受?胡同深处的京城玩家这样“盘”鸽子

清晨,四爺爺放飛了成群的鴿子,微仰頭翹起頦下的白鬍子,開口唱起二黃:“設壇臺借東風相助周郎……”。這時,老人扭項回頭跟我說,養鴿子能使人心淨眼目發亮,它是有靈性的動物記憶力好,還很頑強。在萬里長空飛翔的鴿子也有偶遇天敵的時候,“鴿勒虎子”(鷂鷹)專門捕食鴿子,好鴿子會從空中折一溜跟頭逃出鷹爪。鴿子的主人這時會立馬“墊”(拋向空中)上一隻強壯的頭鴿飛上去引領鴿群安全還巢。老人介紹,這“盤”鴿子是人禽互相之間的運動和交流。一定要堅持每天早、晚各放飛一次,把鴿子轟上藍天后,讓人看著心裡特痛快。

老人接著說,我這幾十只全都是“斑點子”學名叫“斑尾林鴿”,飛起來整齊劃一非常好看。平時,這小生靈也不難伺侯,喂點老玉米粒和高梁米什麼的就行,一定要飲上乾淨水,再就是常洗澡就齊了,還要關注它們的健康情況,如果發現有拉稀的、打蔫的那就是病了,喂點土黴素就會見效的……

今天,鴿子逐漸從人們的記憶裡淡出了,成了北京這座城市永遠的缺失。當你走在高樓廣廈之間偶爾抬頭張望時,已經很難鴿子的身影了。

(作者 劉連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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