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短篇小說《受戒》是汪曾祺的代表作,曾獲得《北京文學》評選的1980年度優秀短篇小說獎。
小說全文沒有波瀾起伏的故事,有的只是人間煙火氣,朦朧觸動的愛情和詩畫田園般的生活。
每每捧讀,如同品了一杯淡淡的清茶,口有餘香,總會呈現出不一樣的美感。
《受戒》小說中的文字很是接地氣,語言流暢、舒服,矛盾比較弱化,讓人不會產生擰巴的感覺,不像文字倒像一本畫冊,留下的都是一幅幅生活畫卷。
小說裡的世界彷彿陶淵明的世外桃源,只是裡面的人並非為了避世,而是本就生長在那裡,人們的生活狀態也都是自由的,俗世中人有的他們都有,甚至比俗世中人更自由,更快活。
今天就讓我們再次感受一下汪曾祺《受戒》中的三種自由:身心的自由;愛情的自由;社會的自由。
一、 身心的自由:本應受限制和約束的和尚,卻活得灑脫隨性
A, 和尚穿衣隨性的自由
庵趙莊這座小小的廟宇,共有五個和尚,其中“當家的”仁山和尚,在庵裡從不穿袈裟,連海青直裰也免了。經常是披著件短僧衣,袒露著一個黃色的肚子。
下面是光腳趿拉著一雙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著。庵裡的和尚不只是仁山和尚這樣對穿戴隨性自由。
明子娘改小了舅舅穿的和尚領短衫,下身還是在家穿的紫花褲子,赤腳穿了一雙新布鞋,就跟著舅舅上山做起了和尚。
B, 戒律的自由
沒有僧人的苦行修持,沒有出家人的清心寡慾。這庵裡的和尚不用對佛祖磕大頭,燒長香,不興做什麼早課、晚課,明子用三聲磬就全部代替了。
即使庵裡的地鋪的也都是籮底方磚,好掃的很。
由此可見,荸薺庵裡的和尚,戒律不用一一執行,身心自然是很輕鬆的。
C, 來去自由
二師父仁海的老婆每年夏秋之間來住幾個月,因為庵裡涼快。——和尚的家眷可以說來就來,要走即走。
三師父仁渡前幾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裡。——可做雲腳僧,也可回庵裡當和尚。
明海就是因為家裡人口多,父母養不起一大家子,所以選擇跟著舅舅去當和尚。如果不想當和尚,還可以還俗,娶妻,置辦田地。
包吃包住,還有收入,工作不累,還能說不幹就辭職。這樣好的工作,不只是明海自己覺得很合適。
不束縛,不拘泥,安逸、隨性,自由自在,樂天安命的生活,就是小說中和尚們的第一種自由——身心的灑脫自在。
汪曾祺作為一個文人,沒有魯迅那樣的潑辣和犀利,也沒有老舍的反諷和映射。他師從沈從文的綿柔和對“小國寡民”的細節描述,展現給人們的是一種無拘無束的隨性人生。
雖然《受戒》,從字面上理解為要遵守佛家的戒律清規,但是小說中體現的卻是人物所要追求的種種自由。
二、脫離了約束的制度,那一刻,他們嚮往愛情的自由
小說中對於愛情的描述,主線是明子和小英子的朦朧愛情;其次是庵裡的兩位師父和善因寺的方丈作為鋪墊。
A明子和小英子的自由戀愛
相識:
大多數兩情相悅,都是從互不討厭開始的,一個嘰嘰呱呱的問個不停,一個慢慢吞吞的老實回答。
船頭蹲著一個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剝一個蓮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艙裡,船就開了。明子聽見有人跟他說話,是那個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薺庵當和尚嗎?”
明子點點頭。
“當和尚要燒戒疤嘔!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
“明海。”
“在家的時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給你!”
這就是明子與小英子的第一次邂逅。一個小和尚和一個小女孩的懵懂愛情就此泛起了漣漪。
相知:
互生情愫,大都是你來我往中,一個樂意幫忙,一個心甘情願。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裡跑。
小英子把明海請到家裡來,給他磨墨鋪紙,小和尚畫了幾張,大英子喜歡得了不得。
晚上,他們一起看場。荸薺庵收來的租稻也曬在場上。他們並肩坐在一個石磙子上,聽青蛙打鼓,聽寒蛇唱歌,看螢火蟲飛來飛去,看天上的流星。
明海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心裡癢癢的。這一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此時明子的內心已經有了對於愛情的憧憬,而對於那些本就敷衍枯燥的經文,早已隨著天上的流星劃到九霄雲外了。
相愛:
墜入愛河,無需多言廢語,隨心而動,明子願娶,英子願嫁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
隨著小英子簡單直接的表白,此時明子的心恐怕已經被俘虜了,腦袋上的戒疤也已經沒了任何感覺。兩顆追求自由戀愛的心,隨著蘆葦不斷地飄蕩。
這就是汪曾祺筆下對少女特有的那種可愛,不繁瑣,不矯情,認為對的就勇敢追求。兩個年輕人私定終身,正是他們對於愛情的自由渴望。
B師父們的情感自由
二師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每年還把他老婆接來避暑納涼。
據說三師父仁渡也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個。憑藉一手“飛鐃”的絕活和唱曲兒的本事,甚至每場法事之後,村裡就會有大姑娘或小媳婦驀然失蹤。
聽說全縣最大的寺廟,善因寺的方丈也有一個十九歲的小老婆。
汪曾祺用淡淡的文筆描述了這些和尚們的情感世界,沒有苦澀,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讓人們看到的是作為動物個體,他們在生活的本真下,依然有對情感的追求和自由。
有人不認同這個有背道德的風俗畫面,但我想用汪老自己的話說:“一個人對一個地方、一個時期的生活的觀察,是不能用一篇東西來評量的。”
你把它當做世外桃源,你就不覺得這一切的荒誕在村莊裡竟然會如此的和諧自由。
三、在世俗道德中,收穫社會的自由
A, 和世人交友的自由
這個庵裡無所謂清規,連這兩個字也沒人提起。
庵裡的和尚經常和外邊的人一起打牌,常來的是一個收鴨毛的,一個打兔子兼偷雞的,都是“正經人”。下雨陰天,這二位就光臨荸薺庵,消磨一天。
B, 世俗和宗教的自由
在庵趙莊這個小世界裡,人們有包容的心量,在他們心中,和尚和在家人沒什麼區別,就像是一種普通的職業,像是醫生,私塾先生,商人之類的職業一般。
和尚可以喝酒吃肉,可以還俗,可以娶妻,唱情歌小調,可以抽水煙,賭博打牌,也可以罵街。
這種不用守清規的和尚,好像和人生的苦澀全然無關,雖然完全不符合中國人傳統的觀念。
但就是這麼一個明擺著有衝突的世俗觀念,卻在這個夢一樣的世界裡,人們覺得理所應當,不覺得奇怪,反而是這種簡單純樸的相處,社會的自由,讓大家都顯得共容與和諧。
人都說要有包容,可包容到底體現在哪?
具體的包容行為只是表象,真正的包容是要能體諒人性的弱點,做到倫理包容,給人以追求自由的權利。
正如汪老先生所說:“我的作品不是悲劇,我的作品缺乏崇高的、悲壯的美。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
結語
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亂自性定。
《受戒》,沒有深奧的人生哲理,有的是身體心靈的自由灑脫;
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有的是打破常規,平平淡淡對愛情自由的渴望;
沒有舊社會時的壓迫制度,有的是宗教和世俗的共容和諧。
汪老最後在小說的結尾寫道:“這是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我們從夢裡看到了人們追求著身心的自由,愛情的自由,社會的自由,也看到了作者內心當中對美的理想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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