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 什麼,石敢當竟然不是泰山的


什麼,石敢當竟然不是泰山的


什麼,石敢當竟然不是泰山的

(泰山石敢當|古建中國)


提及石敢當,人們多會默認為是在談論“泰山石敢當”。尤其是在現在泰山石敢當文化的推廣背景下,本人一直以為石敢當源起於泰山,後方知吾之謬也。


什麼,石敢當竟然不是泰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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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從起源方面來看。

石敢當信仰究竟成於何時,至今學術界仍無定論,但是泰山石敢當的出現晚於石敢當則為公論。有關泰山石敢當的文獻與實物,年代均晚於石敢當。


據現有文獻可知,“石敢當”在漢代已有記載。


西漢史游《急就章》載:


“師猛虎,石敢當;所不侵,龍未央。”


這是目前看到的最早的有關石敢當的文字記載了。


宋人施清臣《繼古叢編》中亦有載:


“吳民廬舍,遇街衢直衝,必設石人,或植石片,鐫‘石敢當’以鎮之。本《急就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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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古建中國)


而關於泰山石敢當的文獻著作則多在明清之際。


據現有文獻,在明中後期,明楊慎之《升菴集》卷44《鍾馗即終葵條》雲:


“石敢當本《急就章》中虛擬人名,本無其人也。俗立石於門,書‘泰山石敢當’,文人亦作《石敢當傳》,皆虛辭戲說也。昧者相傳久之,便謂真有其人矣。嗚呼,不觀《考工記》不知錘馗之訛;不觀《急就章》不知石敢當之誕。”


與宋人施清臣所云相對照可知,石敢當的傳統到此時依然存在,只是已變成“泰山石敢當”。到清代,“泰山石敢當”的形式基本定型。眾多文人著作中均有記載。


在清代戲曲作家李鬥《揚州畫舫錄》卷9載中明確指出泰山石敢當的作用,其雲:


“大東門外城腳下,河邊皆屋。路在城下,寬三五尺,裡中呼為‘攔城巷’。東折入河邊,巷中舊多怪,每晚有碧衣人長四尺許,見人則牽衣索生肉片,遇燈火則匿去,居人苦之。有道士乞緣,且言此怪易除也。命立‘泰山石敢當’,除夕日用生肉三片祭之。以法立石,怪遂帖然。”


可以看出此時泰山石敢當延續了石敢當的辟邪功效,而書寫模式已為“泰山石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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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裝修保障網)


此外,據考證,石敢當在唐代已然存在,而泰山石敢當的實物最早的則在宋金之際出土。


目前發現的最早的為宋代出土的唐代石敢當,即唐代大曆年間福建莆田鎮的石敢當,其碑銘載有:​

“石敢當,鎮百鬼,壓災殃。官吏福,百姓康,風教盛,禮樂張。唐大曆五年四月十日,縣令鄭(押字記)。”


並有石符二枚具存。(宋人王象之《輿地紀勝》、《莆田縣誌》均有記載)關於泰山石敢當的最早發現應屬臺灣“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圖書館的泰山石敢當拓片。傅斯年圖書館收藏的泰山石敢當拓片共有兩組,一組名為“金如意院尼道一首座幢記”,共兩張拓片,另一組名為“金泰山石敢當蒙古文”,共有八張拓片。第二組明確提到“皇統六年”(1146年),這是金熙宗完顏亶(公元1135-1150年在位)的年號,亦為南宋紹興十六年。可以表明泰山石敢當在宋金之際已然存在。“金如意院尼道一首座幢記”拓片中提到的地點為燕京易州淶水縣。淶水縣今屬河北保定管轄,隋代開皇十八年(205年)始稱淶水縣,北宋時期屬燕山府路遂武郡,宣和七年歸金朝。發現“泰山石敢當”五字碑正是出現在北方地區,在泰山周邊——在現今山東省肥城縣與濟南市長清區交界的孝裡鎮的村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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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古建中國)


泰安市泰山石敢當博物館徵集到一塊刻有“(大)元延祐五年歲次戊午吉日”的“泰山石敢當”五字碑。延祐五年為公元1318年,這是至今所發現並存世的最早的刻有“泰山石敢當”五字的碑刻實物。元代延祐五年泰山石敢當碑的發現,說明“泰山石敢當”五字碑的出現是在北方地區。進一步也可以推斷就是在泰山周邊地區。這塊碑所提供的時間線索就是在元代延祐五年晚於皇統六年170餘年。我們當然無法據此推斷皇統六年碑刻上的時間一定就是“泰山石敢當”五字刻制的時間,也無法據此推翻質疑者的翻刻說。但是,比周郢先生髮現的延祐五年更早的時期出現“泰山石敢當”五字碑則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們據此還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最遲在元代延祐年間,刻有“泰山石敢當”的五字碑已經在泰山周邊地區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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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從其流傳說起。

從目前發現的石敢當文獻及其實物,可知石敢當在中國大陸的傳播是從兩個中心區域:福建和山東傳播至各地。由於最早的文獻記載和現存實物的石敢當都出現在福建地區。因此,福建自然是最早、最有影響力的傳播中心。發源於唐宋時期的福建地區的石敢當信仰習俗,逐漸傳播到福建周邊地區,並且進一步傳播到南方及其華東等我國大陸的其他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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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石敢當|古建中國)


福建泉州市文物保護中心研究院陳鵬鵬教授也曾言及:“很多私家住宅朝巷口正中,即丁字街口的,必須在朝街、巷正中的牆面上刻‘石敢當’字樣的石碑來鎮邪,這是閩南建築的一個特色。”在明清時期,隨著泉州人向海外的大規模遷移,這種民俗文化又傳播到臺灣和東南亞華人社會,甚至對琉球群島都有一定的影響。如今在世界很多地方發現具有泉州風格的石敢當。在受到福建石敢當影響的地區中,石敢當的文化形態是以三個字的“石敢當”為主,配以石獅或者石獅銜劍等形態。


但是隨著文化的融合,南方的石敢當與泰山信仰相遇,造就了“泰山石敢當”的出現。泰山所在的山東地區便成為石敢當傳播的另一箇中心區域。受到山東這個中心影響的,首先是華東地區、華北地區,此後則是東北地區,這個區域的顯著特點是以五個字的“泰山石敢當”為主要文化形態,或直接鐫刻與石頭之上,或配以虎、獅、八卦圖等。在鄉土社會的現實主義支配著民間信仰中,我們可以看到鎮物的相互組合關係,石敢當是許多鎮物中的一種。相同或相似意義的鎮物的相加,可使它們所分別代表的神性或法力得到增加。這便是神性相加原理。“虎”“獅”“太極”“八卦”“泰山”“照壁”“武器”“北斗七星”“鏡子”“符咒”等等,所有這些象徵神力的符號,都可以與石敢當發生各種相加組合的關係,從而使石敢當神力增加。所以把具有同樣鎮壓不祥的泰山和石敢當聯繫起來也就不足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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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從其信仰上而言。


在石敢當的發展過程中,我們發現泰山石敢當為石敢當發展而來,但究其根源,文化信仰卻迥然不同。學術界一般認為,石敢當應是先民對靈石崇拜的遺存,而泰山石敢當則是人們對於岱嶽文化敬奉的昭示。


首先,學術者們認為石敢當的傳說與中國人對於石頭的特別情感有關。


在古代,石頭被古人視作陰類之物,有鎮宅之功效。《漢書·五行志》雲:“石, 陰類也。”《春秋榖梁傳》亦有云:“石者, 陰德之專者也。”


所以我們看到中國的日常之建築多為磚瓦結構,而墓葬與祭祀之所則多為石頭構建。巫鴻認為“木與石在中國古代都被用於喪葬建築以及其他類型的紀念性建築,不是純粹的‘自然材料’,它們被賦予了象徵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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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堆糖)


此外,先民的“埋石鎮宅”之習俗甚早,起碼在漢代已風行於世。如淮南王劉安(前179年-前122年)《淮南•萬畢術》雲:“丸石於宅四隅,則鬼無能殃也。”南朝梁代宗懍(約501-565年)《荊楚歲時記》載:“十二月暮日,掘宅四角,各埋一大石為鎮宅。”北周庾信(513-581年)在《小園賦》中說道:“鎮宅神以蘊石,厭山精而照鏡。”以上無不在昭示著中國埋石辟邪之風俗。


而宋代慶曆年間唐代大曆五年的“石敢當”就是在翻修莆田縣衙平整地基的時候,從地下挖出來的。且從其銘文:“石敢當,鎮百鬼,壓災殃。官吏福,百姓康,風教盛,禮樂張。唐大曆五年四月十日,縣令鄭(押字記)。”可知石敢當是埋在地下鎮宅所用。不過至少從宋代開始石敢當就從埋在地下鎮宅演變為豎立在地面上或者鑲嵌在牆壁中鎮宅辟邪了。宋施青臣《繼古叢編》載:“吳民廬舍,遇街衢直衝,必設石人,或植石片,鐫‘石敢當’以鎮之。本《急就章》也。”

從中可知宋代的石敢當已經與今日做法無類了。


而石敢當不過是人們對於石頭崇拜的體現罷了,歷史上並非確有其人。清人徐珂《清稗類鈔》雲:“是石敢當雲者,亦虛構二字,與石姓相配成文耳。後人乃鐫諸石,為禁壓之用。”鄧爾雅在《民俗》41-42期合刊中言:“石敢當一語,出《急就章》,本無其人,後人特就文意石敢當以為喻而已。”劉錫誠更是直接言明,“石敢當是古代靈石崇拜的遺俗,與人無涉”、“石敢當應該解釋為靈石可以抵擋一切。”即便是在泰山石敢當的民間傳說中,亦是強調石頭的作用。


傳黃帝蚩尤大戰,黃帝在蚩尤的攻擊下,接連退敗,蚩尤見之大放厥詞,謂:“天下誰人敢當?”女媧娘娘見此,遂投下煉石一粒上刻“泰山石敢當”以助黃帝,蚩尤遂敗。此後,泰山石,變成了敢於抵禦鎮壓邪祟之用,日益成為人們追捧的對象。


如今影視節目亦有著墨,2015年由山東衛視傳媒有限公司發行的《石敢當之雄峙天下》其中石敢當也是由石頭幻化而來。關於石頭的特殊靈性,在中國的文化與宗教信仰中均有體現,不論是遠古人的埋石陪葬,亦或羌族的白石崇拜、西藏的龍女石神,或是米芾拜怪石為兄、孫悟空的歷劫傳說、寶玉的凡間歷練等等,無不昭示著石頭的非凡作用。此類例子不勝枚舉,主要是因中國先民對於萬物有靈觀念和對大自然的崇拜所致。人們通過這些具體的物件可以獲得庇佑免受災禍,而石頭以其堅硬不腐的品性為中國人所崇拜,石敢當只是其中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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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古建中國)


但是泰山一詞是何時加在石敢當之前的呢?石敢當又是如何從一塊普通的石頭變成泰山石的呢?


“泰山”冠於“石敢當”之前不知起於何時,雖未有定論,但學者們多認為此恐與對泰山的崇拜相關。


1.泰山為通天之山


何新在《諸神起源》中說道:“泰山,古又記作太山。”太、大、天三字古音相同。而在甲骨文中天大通用。所以泰山就是大山(前文鎮墓文中有載),也就是天山。這個名字就表示了它具有上通天帝的意義。


我國的先民對於山嶽崇拜的起源最遲不會晚於以農業為主的仰韶文化時代(距今約6100-4400年)。在我國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中,有多處對於大山崇拜和祭祀的記載。卜辭中,山神很多,並且出現了數山合祭的現象。在周代山嶽祭祀禮儀更加完善,

“山林、川穀、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我國曆代皇帝更是以封禪泰山與天地溝通,以保江山社稷。如唐張守節《史記•正義》中曰:“此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五經通義》雲:“異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何?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


但是為何會封禪泰山而不是其他山呢?


呂思勉《先秦民族原始》說道:“吾國古代,自稱其地為齊州。”齊,中也。(《爾雅•釋言》)《漢書•郊祀志》:“齊之所以為齊,天齊(臍)也。”古代齊通臍,臍是人體的正中,根據中國上古時代的天地四方觀念,曾把齊州所在的齊魯地區看作天地的正中區。《漢書·郊祀志》亦有載:

“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嶽各如其方。以崇高為中,乃吾族西遷後事,其初實以泰岱為中。”這也說明了泰山所具有的重要的地位,加上它的通天之說,泰山成為君王溝通天地重要媒介。


到秦代,封禪泰山更有了求仙不死的成分。《史記•封禪書》記有齊魯方士孫少君遊說漢武帝的一段話:“祠灶則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後經西漢、東漢、唐代、宋代的多位有所作為、功績顯著的帝王東封泰山,泰山逐漸確立了五嶽之尊的地位,完成了泰山人格化和神格化的過程。


到宋真宗時期,泰山文化達到了頂峰。宋真宗兩次東封泰山,一確立了泰山上“東嶽大帝”的神號;二開啟了碧霞元君信仰的先河;三擴大了東嶽廟宇的建築傳播規模,使祭祀泰山神靈的廟會在民間信仰當中繁榮起來。而我們目前發現的最早的“泰山石敢當”也正是在宋金之際,這也是為何學者們會認為“泰山石敢當”的出現與泰山文化的興盛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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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慧聰網)


2.泰山為治鬼之山


民間把泰山與石敢當聯繫起來與漢代以來把泰山作為“治鬼之山”的觀念有關。


《博物志》雲:“泰山一曰天孫,言為天帝孫也。召人魂魄東方,萬物始成,知人生命之長短。”漢代以來,民間就把泰山作為治鬼之山。《三國志·管格傳》:“謂其弟曰:但恐至泰山治鬼,不得治生人。……是泰山治鬼之說,漢魏已盛行。”出土的漢代鎮墓文有載:“生人屬西長安,死人屬東泰山。”(《方器物識小錄》)近代學者羅振玉在《貞松堂集古遺文》卷十五錄有墓券多則,其中提到泰山的有兩處,一是劉伯平鎮墓券,上有“生屬長安,死屬大(太)山,死生異處,不得相防(妨)”之語;另一則殘鎮墓券則雲:“生人屬西長安,死人屬太山。”范曄撰《後漢書•烏桓傳》:“使犬獲死者,神靈歸赤山,赤山在遼東西北數千裡;如中國人死者,魂神歸岱山也。”以上可知,泰山成為眾鬼的歸宿。


起初,泰山信仰是當時齊魯一帶的靈魂不死信仰的延伸。既然死者歸泰山,那麼泰山神也就成了冥府掌管冥界事務之神,於是泰山是治鬼之山的信仰便通過神靈信仰得到了強化。隨著信仰的擴布和流傳,泰山二字便具有了辟邪驅魔的效果。在鄉土社會的現實主義支配著民間信仰中,我們可以看到鎮物的相互組合關係,相同或相似意義的鎮物的相加,可使它們所分別代表的神性或法力得到增加。這便是神性相加原理。所以把具有同樣鎮壓不祥的泰山和石敢當聯繫起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什麼,石敢當竟然不是泰山的

(石敢當|古建中國)


從古至今,我國民間造房住宅最講究大門的朝向。俗語有云:大門朝陽,子孫吉祥。大門朝南,福享萬年。但有時迫於環境,我們只能藉助泰山石敢當鎮壓邪祟、改善風水。


不過,泰山石敢當也不是隨便鐫刻的。


《魯班經》載:


“凡鑿‘泰山石敢當’須擇冬至日後五龍日、五虎日。”


何為五龍日?

五龍日是指甲寅日、丙辰日、戊辰日、庚辰日、壬辰日。

五虎日是指甲寅日、丙寅日、戊寅日、庚寅日、壬辰日。


立石日只許家人培土,不可謂外人所觀。而且泰山石敢當一般要求高四尺八寸,寬一尺二寸,厚四寸,埋土八寸。但是隨著形式的逐漸簡化,很多習俗便逐漸消減了。隨著一幢幢高樓大廈的拔地而起,藏在古舊建築中的石敢當也逐漸消弭了蹤跡。


徒留一種“遺產”,為後世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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