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牛羊空許約,人間春景猶寂寞。
許多年以後,喬峰來到塞外,望著湛藍如洗的碧空,聽著草原上牛羊的低吟,聞著陣陣花草芬香,不覺悲從心來:
“阿朱,草原馳馬放鷹,塞外縱犬逐兔,我已經來了,你在哪兒呢?”
老先生總是這般折磨讀者:大英雄喬峰被逐出丐幫後,遇見了願意陪他浪跡天涯的阿朱,沒過多久,這個唯一疼他、愛他的女子被他失手打死。
雨夜中,他痛得哭都哭不出來,只是摟著深愛的阿朱,一遍又一遍地喚她的名字。回憶一幕幕襲來,從前鬼馬靈動的姑娘,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心事重重。
他不知道,一個女子,有了傾心相愛的人,從此甘願與風雪為伴,好將溫暖贈人。
只是,緣分太狠心,縱然喬峰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懷念阿朱,那個淡絳紗衫的女子,終究是回不來了。
喬峰痴心,阿朱更甚。
原來,碰上愛情的女子,都會變成傻子。
1、沒遇見喬峰之前,阿朱也曾是鬼馬小精靈。
比起老爺子筆下的其他女子,阿朱的出場可謂別具一格。
原著第十一回提到,慕容府的管家孫三正說著話,突然意識到自己得罪了鳩摩智:
“孫三忙伸手按住嘴巴,這副神氣卻全然是個少女模樣,睜著圓圓的眼睛,烏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轉,雖然立即垂下眼皮,但段譽一直就在留心,不由得心中一樂:‘這孫三不但是女子,而且還是個年輕姑娘。’”
水榭聽香的阿朱姑娘,一出場,就把大和尚鳩摩智騙得團團轉,先扮老僕,再演管家,最後冒充起了慕容家的老夫人。一連串的惡作劇下來,讓人忍俊不禁。
彼時,阿朱眼珠靈動,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氣,只道風光正好,全然不知情為何物。
杏子林中,阿朱初見喬峰,只以為他是和自家公子齊名的英雄人物。那個時候,她是個敢出言質疑馬伕人的無名之輩,喬峰是即將從神壇跌落的丐幫幫主。
第一次被喬峰所救,阿朱只當他是個一根筋兒的傻子。原著第十八回提到,當喬峰表示要趕回去救丐幫的兄弟們時,阿朱說道:
“丐幫的人不識好歹,將好好一位幫主趕了出來,現下自作自受,正是活該。依我說呢,喬幫主壓根兒不用去相救,讓他們多吃些苦頭,瞧他們還不趕不趕人?”
喬峰聽罷,只是長嘆一口氣,隨後,一頭扎進迴路,去營救不久前傷害過他的人。
她不明白他心中的道義,只曉得“有仇不報非君子”。這個時候的兩個人,一個只想跟著公子到處玩,一個滿心的憂愁無法自理。
阿朱心裡沒裝著喬峰,自然看不懂他滿心的煩憂。
愛情就是如此,當你心裡不牽掛任何人時,即便那個人後來被你奉為英雄,此刻你也不覺得他的形象有多偉岸。
2、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阿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喬峰的?
與其說是聚賢莊生死託孤時,我更願意相信,是在許家集的那處客店裡。
那天晚上,燭火通明,月色如水,身受重傷的阿朱,扯著喬峰的袖子,怔怔地流下淚來,說道:“喬大爺,我不願死!請你別拋下我在這裡不理我。”。
誰能想到,一向以硬漢形象示人的喬峰,竟然溫聲細語地衝她微笑:“決計不會的,你放心好啦。我喬峰是什麼人,怎能捨棄身遭危難的朋友?”
偌大的客房裡,喬峰字字擲地有聲,每次停頓,都讓阿朱的心跳漏了半拍。
是啊,她只是慕容公子身邊的小丫鬟,可他卻把自己當成朋友相救,還不計得失地給她輸送真氣。天下英雄,總該是像他一般的人物!
阿朱登時明白,為什麼丐幫上下把他驅逐出去,他仍會不計前嫌地跑回去救人?為什麼自己只是個小丫鬟,卻還能得到他自損內力的救助?
身居大義者,只道是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自己的心罷了。
如果說,此時阿朱只是些許動心,那麼聚賢莊託孤,就是阿朱決定生死相隨的時刻。
聚賢莊的英雄大會上,眾人礙於喬峰的凜凜神威,不敢發動攻擊,卻齊齊向阿朱撲去。喬峰震退一干人等,搶上前去,左臂抱起阿朱,以圓盾護住了她。
春日裡的刀光劍影,泛起陣陣寒意。阿朱望著滿臉血漬的喬峰,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蒼白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喬大爺,我不成啦,你別理我,快……快自己去吧!”
原來愛上一個人,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阿朱曾以為喬峰救人,是處於各方各面的考慮。如今,他孤身受敵,仍拜託幫中長老保住她的性命,這份情義萬分做不得假。
你愛上的那個人,總是在恍惚之間,便偷走了你的心。
3、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有一個阿朱。
喬峰以為,阿朱只是他生命裡的一個過客;但在阿朱心裡,喬峰卻是她誓死追隨的人。
雁門關外,阿朱再見喬峰,只覺得恍若隔世。
她向喬峰凝視片刻,突然之間,縱身撲入他懷中,哭道:
“喬大爺,我……我在這裡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來。
你……你果然來了,謝謝老天爺保佑,你終於安好無恙,沒受到損傷。
那……真是好,真是好!”
為了等他,她孤身一人,在那荒涼的石壁旁,苦苦巴望了五天五夜。什麼生人野獸,什麼孤獨寂寞,她統統都不顧,只是不想錯過見到他的唯一機會。
許家集的客店裡,她目睹了他對於契丹人這重身份的無助,看到了這個硬漢背後的脆弱,明白了他內心的痛苦和掙扎。
此時,看著宋兵欺壓手無縛雞之力的契丹老弱,她也會安慰道:“胡人中有好有壞,漢人中也有好有壞。契丹人沒漢人那樣狡猾,只怕壞人還更少些呢。”
尋找帶頭大哥的一路上,她陪著他聊天解悶,紆解心結,只願讓所愛之人的愁眉稍稍散開些。這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只一個阿朱能走進喬峰的心裡。
本來,他們約好,馬伕人將是他們最後的查問對象。不管有沒有線索,他們都會縱馬關外,做一對逍遙夫妻。
可惜,造化弄人。
喬峰和阿朱被馬伕人所騙,認定阿朱之父段正淳是帶頭大哥。雨夜尋仇,喬峰萬萬沒想到,自己使盡全力打出五掌,卻偏偏落在了他的阿朱身上。
大雨滂沱,淚水交錯,阿朱顫著手撫上喬峰的臉頰:“大理段家有六脈神劍,咱們抵擋不了。你打死了他們鎮南王,他們豈肯幹休?大哥,那《易筋經》上的字,咱們又不識得……”
愛上了喬峰的阿朱,只是擔心段正淳會不會對所愛之人造成傷害。而那個從小就拋棄她的父親,比起這段時日對她呵護備至的喬大哥,又算得了什麼?
愛到了最後,我們總是願意奮不顧身地對他好。至於結局,喜劇也好,悲劇也罷,何苦去計較什麼結果。
結束語:
有時候常想,如果阿朱提前告訴喬峰自己的身世,如果阿朱沒有追到雁門關外找喬峰,如果阿朱一開始就沒有從燕子塢出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那個眉眼靈動的姑娘,那個勇敢追愛的姑娘,當真只有喬峰這樣的英雄配得上。
不怪阿朱痴情,只怨這愛情,從古至今,都沒人逃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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