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 肉香,年的味道

每年臘月,那些兒時的記憶隨著麥場上追逐打鬧的孩子們就又浮現在眼前。

肉香,年的味道

我小時候家裡窮的一貧如洗,可以說吃了上頓愁下頓,父母經常吵架,偶爾會打起來,我扯著媽媽的衣角哇哇大哭。姐姐去叫奶奶勸架,等她回來的時候媽媽坐在炕沿上抽泣,爸爸在院子抽菸,我守在門口怕媽媽走了,姐姐先回來,過一會奶奶繫著圍裙推開籬笆編織的一扇大門,一進來就罵爸爸,爸爸不做聲低著頭仍在抽菸,奶奶進屋勸媽媽“孩子都這麼大了,看在孩子面兒上,不要氣了。” 我家太寒顫,誰都不願意多呆一會,奶奶匆匆就走了。

我坐在門口玩石子,肚子咕咕的叫,爸爸把我抱回家放在還在生氣的媽媽的腿上,爸爸說“兩個娃都這麼大了,需要營養,明年我去打工匯錢來,你買一隻豬崽”我和姐姐都很開心,媽媽一句話也不說。爸爸又說“臘月天的,人家都在準備過年,開開心心的,咱不能老吵架啊,我保證明年的臘月你和孩子們都有肉吃。”

媽媽把臉貼在我的臉上,眼淚流在我的臉頰,我的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媽媽洗了手走進廚房,端出來半個青稞面饃饃和兩碗雞蛋湯,我和姐姐一掃而光,我摸著圓鼓鼓的肚子才想起爸媽沒有吃飯,爸爸坐在凳子上抽菸,媽媽收拾我和姐姐吃乾淨的碗,她撿起地上一個饃饃渣兒吹了吹土喂進嘴裡。

鄰居叔叔在門口叫姐姐的名字,“冬,你爸在家嗎,我家今天宰豬讓你爸幫幫忙。”爸爸和鄰居叔叔每人點了一支捲菸出去了,這下把我樂壞了,爸爸去他家幫忙,我就可以和姐姐去他家玩,還能吃到肉。

人越窮嘴就越饞,只要有好東西吃,把爸媽平時說過的話早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不要去別人家,尤其飯點的時候。到了臘月就管的更嚴了。我每次都是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想法設法的去找別人玩,。

農村每家都養著一頭豬,等到臘月的時候宰了過年吃,村裡沒有專門的屠夫,誰家要宰豬的時候都會叫幾個鄰居幫忙,豬宰好,肉卸完,主人家就拿酒肉招待幫忙的這些人。我們村只有少數人家沒豬,我家是其中之一,臘八後每天都會聽到別人家豬的慘叫,每天都會看到小孩們在麥場踢豬膀胱,每天我和姐姐跟在他們身後跑來跑去看誰踢得遠,他們心情好的時候還讓我和姐姐踢一會,心情不好的時候連看都不讓看,我和姐姐只能遠遠的望著。

媽媽在院子洗衣服,外面豬的哀嚎漸漸變弱,直到聽不見,我急的流起眼淚來,媽媽不讓出去,她說“過兩天姥姥會送肉回來的,還會給你拿舅舅從省城買回來的花生糖。”聽到姥姥要回來我破涕為笑,姐姐也咯咯的笑起來,媽媽把頭髮別在耳後,眼睛紅紅的看著我和姐姐,不再說話。

我多麼希望姥姥來我家,姥姥來的時候每一頓飯都吃的特別飽,特別香,每次來我家,姥姥都是揹著一個大揹簍,裡面裝滿了面,油,肉。還有糖果。每次回去的時候姥姥都是流著淚走的。

媽媽還沒有嫁過來的時候我們家豐衣足食,是村裡的富人家。姥姥姥爺也覺得門當戶對,就放心的把媽媽嫁過來了。結婚後頭兩年爸媽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沒有分家,媽媽也沒有吃太多苦,起碼衣食無憂,姐姐兩歲的時候,爸媽帶著姐姐住進了那間土屋裡,分家的時候給我家分了兩畝地,一個桌子,爸媽的窮日子在這間土房子裡開始了。

肉香,年的味道


我出生以後,本就重男輕女的爺爺奶奶更加不理會爸媽的生活,媽媽帶著我和姐姐在家務農,爸爸出外打工,土地貧瘠,沒有錢施肥,如果再遇上乾旱或冰雹,每年的收成根本不夠一家人吃,爸爸到收割莊家的時候回家,也掙不到多少錢。一家人飯都吃不飽的時候我還生起了病,一病就是十天半月,給原本拮据的家裡雪上加霜,慢慢的欠了債。媽媽把自己留了好多年的長頭髮剪了,給家裡買面。

姥姥心疼自己的女兒,隔三差五的揹著大揹簍來給我們改善生活。

只要媽媽說姥姥要來的時候,我就和姐姐在麥場邊向那條盤山路望去,只要有人從那兒上來我就瞪大眼珠子看是不是姥姥,如果是姥姥,先跑回家告訴媽媽,媽媽讓爸爸去迎姥姥,我和媽媽還有姐姐站在麥場邊等爸爸和姥姥過來,有時候我也會和爸爸一起去迎姥姥,爸爸揹著揹簍,姥姥牽著我的手,從兜裡掏一顆糖剝了紙喂到我的嘴裡,花花的糖紙帶在我的兜裡讓我玩。

得到媽媽的允許姐姐拉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去麥場看姥姥今天會不會來,三五個孩子吵吵鬧鬧的在搶豬膀胱,調皮的男孩將膀胱從斜坡踢到麥場,“你倆可以和我們一起玩。”我和姐姐高興極了,和他們一起在麥場叫喊著,笑著,跑著,即使有人摔倒了也不哭,爬起來胡亂的拍拍身上的土,繼續玩。

小夥伴們聽到媽媽的吆喝都回家了,我和姐姐跟在他們身後爬上斜坡向遠處張望,姐姐說姥姥今天應該不會來了。我失落的轉過頭看見別人家煙囪的炊煙裊裊升起,鍋裡肯定煮的肉,我心裡想著,風吹過來,吹斜了那炊煙,一股香味肆意地在我和姐姐的鼻孔縈繞,我嚥下口水,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左右飄動的煙,姐姐拉我回家,我不願走,“姐姐,你聞到了嗎,很香。我們就在這兒再玩會,說不定姥姥今天會來呢。”姐姐點點頭,向遠處望去。

肉香,年的味道


夕陽的餘暉裡,我家的炊煙也隨風飄起了,我和姐姐回到院子玩。一股香味兒從大門外面飄來,越來越近,我扔下手裡的石子準備去門外看,鄰居阿姨推開了門,手裡提著菜籃,“媽,小林阿姨來了”我朝廚房大聲喊媽媽。媽媽從廚房出來,被灶火烤紅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鼕鼕媽,我給你和孩子們拿了點年豬肉,你嚐嚐,今年的豬瘦的很,沒有膘。”說著從籃子裡取出一個瓷碗,“你把它倒出來,我拿著碗回去。”媽媽向阿姨說了一些客套的話,不好意地接過碗,把小林阿姨送來的肉倒在我家碗裡,順便洗乾淨那個瓷碗,小林阿姨走到門口又回頭說“趁熱吃。”

阿姨走了,我站在廚房門口垂涎欲滴,媽媽拿了兩雙筷子,把碗放在凳子上,讓我和姐姐吃,我接過筷子,目光聚集在碗裡,一碗梅乾菜,沒有一片肉,可這味道明明就是肉的味道啊,我把菜翻了個底朝天,的確找到了兩粒肉末。姐姐說“別翻了,快吃,很好吃。”我夾了幾根菜放進嘴裡嚼了兩下,像吃花生糖一樣,嚼著嚼著就沒有了,留一口香在嘴裡。“媽媽,你來吃,很香。和肉一樣香。”,我撅著油油的嘴巴看著媽媽溼潤的眼睛。

那一晚睡的特別香,夢裡都在笑。當我醒來時,一陣香味撲鼻而來,爸爸和媽媽在廚房炒肉,“爸爸,是姥姥回來了嗎?”姥姥回來至少得過一夜才走啊,我疑惑的問爸爸。“姥姥沒來,是爸爸變魔術變的。”媽媽和爸爸都笑了,我摟著爸爸的脖子也咯咯的笑。

肉香,年的味道


那是爸爸唯一一次花錢買的肉,後來我和姐姐每年都有了屬於我們自己的豬膀胱足球。

在麥場上追逐打鬧,聞著從家裡飄來的肉香。在媽媽的吆喝聲裡開心的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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