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8 《聊齋志異》長髮鬼兩眼瞪著他,耿生便在臉上塗了墨汁與他對看

太原府有一戶姓耿的人家,原本為世族大家,宅院宏闊寬敞,但是後來敗落了,樓閣相連,大半都空廢著無人居住。因為常常出現怪異現象,門往往是自己打開又關上,家人總是在半夜被嚇得驚叫不安。耿氏很憂慮,就搬到別墅去住,只留下個老頭看門。

從此,宅院更加荒蕪。有時能夠聽到裡面的歡歌笑語、鼓樂吹奏。耿氏有個侄子名叫去病,生性狂放,無拘無束。他告訴老頭如果有什麼見聞,要儘快相告。到了夜間,老頭看見樓上燈光忽明忽滅,就趕快去告訴耿生。小夥子不聽勸阻,執意要進去看個明白。他向來熟悉這裡的門戶,撥開蓬蒿,迂迴來到樓上。起初,他並未看見什麼奇異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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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穿過樓道,就聽見有人竊竊私語。悄悄藏起來偷看,見房裡點著兩根大蜡燭,明亮得像白晝。一個儒生打扮的老翁坐北向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與他對座。東邊是一個少年,大約二十歲,西邊是個少女,不過十五六歲。桌上擺著酒肉佳餚,四個人正團團圍坐在一起又說又笑的。

耿生突然進去,笑著說:“有一個不速之客來了。”大家受了驚嚇,紛紛奔逃躲藏。只有老翁出來責問道:“是什麼人敢闖入內室?”耿生說:“這是我家閨房,你佔用著,自飲美酒,也不邀請主人,豈不太吝嗇?老翁端詳著他說:“你不是主人。"耿生說:“我是狂生耿去病,主人的侄子。”老翁尊敬地說:“久仰大名!”

於是作揖相拜,請耿生入席,又叫家人來換酒菜,耿生勸止了。老翁便向耿生敬酒。耿生說:我們可算是世交,大家用不著迴避,還是請大家一塊兒共飲。”老翁叫道:“孝兒!”很快就有個少年進來,老翁指著他介紹說:“這是小兒。”少年相拜入座。耿生問起他們的家世,老翁說:“名叫義君,姓胡。”耿生向來豪放,談笑鳳生,孝兒也很瀟灑,幾句話就說得兩人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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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生二十一歲,比孝兒大兩歲,因此就稱他為弟弟。老翁說:“聽說尊祖父曾寫過《塗山外傳》,你知道不?”耿生回答說:“知道。”老翁又說:“我是塗山氏的後代。唐代以後,家譜世系還能記得,五代以前的就失傳了,望公子賜教。”耿生將塗山女幫助大禹治水的故事大略講了講,有意渲染了番,講得有聲有色,娓娓動聽。

老翁聽得喜笑顏開,對兒子說:“今天有幸聽到以前從未聽過的故事,公子也不是外人,可以叫你娘和青鳳一起來聽聽,好叫她們也知道我們祖先的功德。”孝兒進入帷帳,一會兒婦人帶少女一塊兒出來了。耿生仔細打量,那少女生得一副好身材,款款柳腰,橫生嬌態,閃閃秋波,智慧流溢,真是美豔絕倫,舉世無雙。

老翁指著婦人說:“這是拙妻。”又指著女子說:“這是青鳳,我侄女。她很聰慧,所見聞的事情會牢牢記住,所以叫她也聽聽。”耿生講完故事便喝酒,他不住地顧盼少女,直看得眼睛發呆。少女覺察到了,害羞地低下頭去,耿生又暗中輕輕地踢她的蓮花腳,少女就急忙把腳縮回去,卻並不慍怒。耿生的神志有些飄飄然,不能自控,競然拍著桌子說:“能得這樣的美女為婦,就是做皇帝我也不幹!”婦人見他漸漸酒醉,更加發狂,就和青鳳起身,急忙揭開簾子進去。耿生很失望,就辭別老翁出來,但心裡卻戀戀不捨,一直思念著青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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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裡他又去樓上,那裡滿屋芬芳,徹夜不消,但是整個屋子卻沒有一點聲響。他回家和妻子商議,打算攜家搬到樓上去住,希望和青鳳能再見面。但是妻子卻不答應,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去,住樓下讀書。夜裡,他有些睏倦,就靠著桌子打盹。這時,有一披髮鬼怪進來,臉黑得像漆,大睜兩眼直瞪著耿生看,耿生笑著用手指頭蘸著墨汁也往自己臉上塗抹,也大睜兩眼,目光灼灼,與長髮鬼對看。那鬼很慚愧地離去。

又一夜,已是更深,正要熄燈就寢時,忽聽樓上有開門聲,耿生就急忙起身去看,已見門扉半開,接著就聽見有細碎的腳步聲,然後就見有燈光從房中照來,仔細一看是青鳳。她一看見耿生嚇得往後退,連忙關上房門。耿生直直跪在地上對青鳳傾訴說:“小生不怕兇險都是為了你,幸好這裡沒有別人,我只求和你握一下手,死而無憾。”青鳳在裡面說:“你的眷眷深情我怎能不知,但叔父家規嚴厲,我不敢答應你的要求。”耿生一再苦苦地哀求:“我並不敢奢望親近你的玉體,我只求一睹你的容顏,心裡就滿足了。”

青鳳似乎有些心動,開門出來,伸手抓住耿生的胳膊扶他起來。耿生欣喜若狂,拉著她的手到了樓下,擁抱著她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青鳳說:“你和我幸有緣分,但是過了這一夜,相思也無用。”耿生問道:“為什麼?青鳳說:“叔父只怕你的狂放不羈,所以裝扮成兇鬼來嚇你,但你卻不怕,現在已搬住到別的地方去了。全家人都把東西搬走了,只叫我留在這兒看房子,明天我也就一塊兒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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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就要走,說:“怕叔父回來撞見。”耿生強留她不讓走,想和她親熱,兩人正相持不下,老翁突然推門進來,青鳳又羞又怕,無地自容,低頭靠在床邊,用手提弄著衣帶不說話。老翁怒罵道:“你這賤女子,玷辱我家門風!還不快快走開,將用鞭子抽打!”青鳳低著頭跑出去,老翁也隨後出去。

耿生悄悄跟在後邊偷聽,老翁還在責罵不休,言辭激烈,難以忍受。他又聽見青鳳傷心地嚶嚶啜泣。耿生在外面聽得心如刀割,大聲喊道:“這是我的錯,與青鳳有什麼關係?請你原諒青鳳,要殺要剛我都願意承受!”過了許久,終於寂靜無聲耿生這才下樓去睡覺。

從此以後,宅院內再也沒有聲息動靜。耿生叔父聽說後很為此稱奇,他願意將宅院賣給侄子叫他去住,不在乎價錢多少。耿生大為欣喜,就帶著全家搬了進去。住了一年,頗感舒適。但他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過青鳳。正值清明節掃墓回家途中,他看見有一隻狗正追逐著兩條小狐狸,其中一條落荒而逃,另一條在大路上恐慌得要命,看見耿生,依戀不去,發出哀聲,低頭帖耳,似乎在向他求救。耿生很憐憫它,揭開衣襟裹著它抱回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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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門後,耿生把它放在床上,卻變成了青鳳。耿生高興極了,就一邊安慰一邊問她。青鳳說:“剛才和小丫鬟出來玩,遭了這樣的大禍。要不是被你相救,肯定葬身犬腹了。請你不要把我視為異類而厭惡我。”耿生說:“我朝思暮想,連魂夢都在牽著你。現在見到了你如獲至寶,敢說什麼嫌棄?”青鳳說:“這是天分,不遭這次大難,怎能跟隨你?這是不幸中的萬幸,那丫鬟回去一定會說我死了,你我便可長期相依在一起了。”耿生聽後十分高興,就為她安排了另外一處房子住下。

過了兩年多,一天夜裡,耿生正在書房裡讀書,孝兒忽然闖入。耿生放下手裡的書本,問他從什麼地方來。孝兒跪在地上悽愴地說:“家父遭遇橫禍,非您無救。他本想親自來求見,又怕您會拒絕見他,所以就叫我來了。”耿生問他什麼事,他說:“你認識莫三郎嗎?”耿生答:“他是我一位科舉同年朋友的兒子。”孝兒說:“明天他將到你家來,如果見他帶有獵獲的狐狸,望你留下它。”

耿生說:“當年他在樓下羞辱我,我一直耿耿於懷,這事不想去過問,如果一定要我效力,非得讓青鳳來不可!”孝兒一聽潸然淚下“鳳妹妹已在三年前就葬身郊野了。”耿生將袖子一甩說:“既然如此,我們之間仇恨就更深了一層!”說完,他便舉書高聲誦讀,再也不看孝兒一眼。孝兒一看沒了指望就捂著臉大哭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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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生來到青鳳住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給青鳳。青鳳一聽臉色劇變,她問耿生:“你真的不救他?耿生笑著說:“救是救的,剛才沒有答應的原因,僅僅是為了報復下他以前的蠻橫無理。”青鳳轉憂為喜說:“我從小父母雙亡,全靠叔父養育成人,往年被責罵,那是家規本該這樣。”耿生說:“這是對的,但這事總是使人心裡不舒服。你如果真死了,我決不相救。”青鳳笑著說:“你好殘忍呀!”

第二天,莫三郎果然來到,馬的前胸繫著鏤金的勒帶,腰挎虎皮弓袋跟著大隊隨從,威鳳凜凜。耿生出門相迎,見他獵獲的禽獸很多,其中有一條黑狐,傷口的鮮血浸透皮毛,耿生用手一摸,感覺還有些體溫。他託詞有件裘皮大衣破了,正好需要補下,請求留下黑狐。莫三郎二話沒說,慷慨取下送給耿生。耿生接過,當即交給青鳳。又設宴與客人暢飲一番。

客人走後,青鳳將黑狐抱在懷裡,三天才甦醒過來。黑狐輾轉著化為老翁。他抬頭看見青鳳,懷疑不在人間。青鳳將所發生的事情全部向他說了,老翁感激地向耿生下拜,羞愧地對前嫌深表歉意。老翁欣喜地對青鳳說:“我一直說你不會死的,現在果然活得好好的。”青鳳對耿生說:“你如果念及我們的情分,請你還把樓房借給我們,使我能夠報答叔父的一片養育之恩。”耿生答應了。老翁很慚愧地辭別而去,夜裡,果然帶著全家搬來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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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人狐如同一家,彼此之間並無猜忌和隔閡。耿生住在書房裡,孝兒時常過來和耿生談天、飲酒。耿生妻子所生的兒子一天天地長大了,就請孝兒教他讀書習文。孝兒還能夠循循善誘,是很不錯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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