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大師談藝」張大千:中國畫發展史,簡直就是一部民族活力衰退史


「大師談藝」張大千:中國畫發展史,簡直就是一部民族活力衰退史

張大千像

張大千,原名正權,後改名爰、季爰,別號大千居士,四川內江人,祖籍廣東省番禺,1899年5月10日出生於四川省內江市中區城郊安良裡的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中國潑墨畫家,書法家,我國現代著名的國畫大師。


吾嘗謂,藝事必資於為人。

故古代忠臣俠士名儒詞伯,雖素非名家,偶弄筆為書畫,輒有至味超詣。

說到佛像,就必須要追溯到中國畫的人像上。

因為我國畫學發達最早,黃帝之史官倉頡造字,倉老夫子造字又是利用萬物的形態來做題材,所以《說文》序上說:“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遠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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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 173×93cm 鏡片

所謂象形,就是圖畫,這也是書畫同源的一種證實。

黃帝時代已知染衣服的顏料,已知色彩的用途。

到了虞舜時代,用12種東西來畫在衣服上面,就開始有了畫的藝術。

禹鑄九鼎,畫九州山川異物,恐怕就是我國山水鳥獸草木畫的開始。

而商周的彝鼎上面都畫有星雲鳥獸回紋,又開了圖案畫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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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造像72×44cm 鏡心

殷高宗夢見傳說,把他的像畫出來,

周代畫堯、舜、桀、紂的像在明堂上面,這可以說是我國人物畫的開始。

漢宣帝畫烈士於麒麟閣,更是注重人物。

漢明帝夢見金人,以為是佛,派蔡愔到天竺求佛法,結果蔡攜帶佛經和釋迦的立像回到洛陽,明帝即命畫工把佛像畫在清涼臺上,同來的天竺僧人攝摩騰等也曾畫楞嚴25觀的圖在保福院裡,這就是我國畫佛像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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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 59×65cm 立軸

我國古代人物畫像,注重禮教和勸誡,所以畫的不是聖賢就是奸惡。

而佛教流入中國後,那種精通微妙的宗教哲理固然打動知識分子的心,而轉世輪迴之說又能令凡夫俗婦生出信心,尤其在亂世,一般人苦於現世煎熬無可留戀,急需精神上的寄託,故佛說三世的道理,更是堅般人的信仰,而佛教又鼓勵人寫經、誦經、畫佛像,說是都有贖罪積福的功德,這必然也是佛教推廣發揚的作用,所以自佛教東來,寫經、繪佛、造像的風氣就大大興盛起來。

既然上自帝王卿相,下到豪商巨賈都想從畫佛上面求佛解罪,那麼只好畫壁。因為在紙絹還未發明之前,固然是畫在壁上好,就是在紙絹發明之後,要供千萬人膜拜瞻仰,也只有壁畫好。由於應社會時代的需要,當時的畫家就都從畫人像轉到畫佛像上去了。

歷史上最著名的畫家要算三國東吳的曹不興、晉代的衛協和衛的學生顧愷之,他們都是畫佛的高手。而顧愷之更能為山水傳真,開出我國山水畫一派,但在當時這方面的表現,仍為佛像人物畫所淹沒。這也可以證明,

宗教影響藝術的力量實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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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132×67cm 鏡片

不過,我國畫家所畫的佛,初期雖受到印度畫的影響,但我們中國人自有一套融會貫通的功夫。

我們試看北魏、西魏的敦煌畫佛,面貌多屬清癯,頗象乾瘦的印度人。

但到了唐代的畫菩薩,便是中國人自己的面貌了。

這也等於佛教傳入中國後,發展自創出華嚴、天台、禪宗這些派別來,以求迎合中國人自己的胃口。

我現在臨摹的敦煌壁畫中北魏時期和西魏時期的臨本,人物面龐上和軀體顏色大部是黑色和灰色的,又加形體結構勾勒著粗獷的線條,這和歐州現代畫派如馬蒂斯、畢加索的畫風很相似。

不過,當壁畫新著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

從現存北魏時期的壁畫看來,不都是這個樣子,變黑了的部分是一千多年來,風化剝蝕,受到潮溼,顏色起了化學作用,這是當時採用顏料不同的原因,變黑的部分,是用銀硃調配的,由於銀硃是用汞泡製,所以容易變黑。又因兌粉分量的不同,形成黑、灰或者淺灰的現象,乃是由於白粉兌入的多少,從而導致了黑與灰的不同結果。原來的赭色部分,或因被沙土埋沒,或因氣候適宜,所以赭色保持下來了。

唐、宋畫家必畫壁,不畫壁者,不能享盛名。

畫法自成一家,絕不摹仿。

我即畫,畫即我,學我者,亦我也,有此成見,故畫不題名。

佛洞觀音像,逾五百身,畫法各異,是其明證。

莫高為歷代盛域,畫家必以畫斯壁為榮。

而鑿洞供佛者,非達官貴人,即富商巨賈,亦必競請名家畫壁以自重。

是以歷代壁畫,自系一時傑作。

唐畫大都師法閻立本,絕無吳道子一派,蓋吳享盛名時,天下方亂,敦煌已不與中原通矣。有明一代,局守嘉峪關內,交通阻絕,塑像壁畫,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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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造像 73×50cm 立軸

為何說敦煌壁畫是出自名手而非工匠?有如下五大理由

第一、據史傳所傳,在佛畫盛行時期,凡畫佛像都定要延請高手名家來做這莊嚴的工作,這是一定的道理,普通的工匠哪裡能勝任這種工作呢?

第二、如果佛像都是工匠所為,那麼這些名家高手幹什麼去了呢?社會是不是需要他們?如果不需要,那麼何以畫史上所記載的畫佛名手如此之多?

第三、因為畫佛是一種宗教上的工作,要極其神聖莊嚴,才能表達自己的信心,啟迪他人的崇敬。如果不是名手,焉能勝此巨任?

第四、因為畫佛風氣盛行,所有仕宦商賈,大家都爭奇鬥勝,因為這個緣故,必定爭著聘請高手來做這種工作。

第五、敦煌在現時雖為荒涼之區,但在古時海運未通之前,由南朝到宋代,全是中西交通的大道,在這中外俱瞻的地方,大家爭造佛像,哪能不找名家高手來顯示我們崇高的藝術?這又豈是工匠們所能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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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光普照130×59cm 立軸

此外,再從敦煌壁畫的畫風來看,時代的遞嬗,畫風的轉變,雖然有高下的分別,但都可以決定是出自名手的作品,絕對不是工匠們所能夠夢見的。現在我把各代畫風的優點列舉在下面:

一、元魏時代的作風——骨體放肆而粗野,用筆很放獷,畫像多半是清而瘦的。

二、西魏時代的作風——生動是生動了,但仍是草率粗野,用筆能奔放,但是在敦厚方面卻欠缺,上的色彩很豔很冷,但是在縝縟方面,是缺少了點,風骨清空放蕩,矯健清勁是有餘的。

三、隋代的作風——很凝厚純正,放肆粗野的風氣已沒有了,深厚委婉的作風漸漸起來,神采和氣質都與西魏迥然不同。

四、唐代的作風——可分幾個時期來講?

在武德(公元618年,唐高祖李淵)以後,一天比一天地走向雍容的途徑上,清新華貴,精彩絕豔,佛像崇尚壯美,把魏清癯的作風,通通一掃而空,光華燦爛,是從來未有過的。

天寶時代和垂拱時代(約685~755年),體制又稍稍改變神趣一下子便不同了,濃縟新麗,實在比以前又高了些,供養人的像,都崇尚肥碩壯大的,大多都畫成好幾尺高。

而在德宗(780年)以後,沙州為吐蕃佔據,那好手名家都因政治關係,一下子便很少前去的了,雖然那體制仍同從前一樣,但用筆漫散,用意蕪雜,神氣荒疏而氣味草率,不過間或找到一兩個好手畫的罷了。

自憲宗、大中(約806~859年)後,第三百號窟之張儀潮夫婦出行圖儀仗很盛,人物繁多,但是骨法氣體沉雄精練,可算得是當時最好的作品,真是晚唐的麟鳳了。

五、五代的作風——五代可以說是最衰落時期,風格像已枯的木頭,情味像已熄的炭火,可以不必評論了,然而經變圖這些作品,還能做到很盛大的鋪張,可以說是力雖不足,但還想高飛。

六、西夏的作風—西夏在宋仁宗時(宋仁宗明道年間,即1032年後),離宋而自立,把西北萬里的地方佔據了二百多年,其畫法,尚是宗宋代初年的筆意,能夠創造,自成一家,畫得很整齊工細,但是氣格窄小,情味的成分不太多。

我們分別上面各時代的作風,從美術觀點上來看,雖然各有短長,但不過是風格的不同。

隨著時代來轉變,這乃是會風所關,絕不是工匠們所能懂得的。

但是我要問,中國人何以看重文人畫而鄙視工匠畫到這步田地呢?

我們古代不是有出於“大匠”之門、“匠心獨運”、“意匠慘澹經營中”這些話麼?

這“匠”字在這裡的解釋,都是偏於好的一方面,大匠就是大作家、大畫家的別稱。“匠心”、“意匠”都是指一種最敏妙超絕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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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126×63cm

大概古人所謂的“匠”,必是精的技巧。

因為技巧用得極精細巧妙,所以稱為大匠,因為巧,所以有“巧奪天工"、“鬼斧神工”這些讚詞。

大概古代無論建築雕繪,都必有最有學問而能設計的專家來領導。因為他有學問,又有特殊的聰明智慧,加以精密的思索,造出玄妙的境界、精巧的藝術,所以才有“匠心”、“意匠”這些說法,這當然不是一般無知識工匠所能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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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千 佛造像 94×44cm ×4

我們試看宋畫院的各派畫家,他們不只對於人物山水花卉翎毛宮室都要學,還要教他們讀《說文》,識奇字通古代字源學,字源學既然要通,文字是更不能不通的了.

又古代用畫來取人才,常常有出一句古詩做題目,叫大家用心去揣摩,要畫出這詩句的神理。

如果畫人沒有文學的素養,絕特的天才,苦心的探討,怎樣能應付這類考試呢?所以我們對於敦煌壁畫,無論從任何一個觀點來看,絕對是有藝術天才的名手的作品,而絕不是工匠們所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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