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倩女幽魂》，我們最先想到的往往是王祖賢、張國榮版的。
王祖賢飾演的聶小倩，飄若驚鴻、楚楚動人。
張國榮飾演的寧採臣憨直可愛，善良單純。
一個美麗的女鬼，一個溫和的書生，譜寫了一段動人的絕戀。
但這一版並不是最初的版本，第一次把《倩女幽魂》搬上銀幕的其實是香港導演李翰祥。
而且是在1960的時候，掐指一算，距離現在已經59年。
雖然年代久遠，但如今看這部電影，依舊有獨特的韻味。
如果說87版的《倩女幽魂》把浪漫與悽美發揮到了極致，那60版則側重古典美。
李翰祥是出了名的考據癖。
他把故事發生的時間放在明末清初，恰恰是《聊齋志異》作者蒲松齡生活的年代。
當時清朝剛剛入關，吳三桂投降，清軍入主中原，南明小朝廷垂死掙扎，戰事不斷。
所謂國之將亡，必出妖孽，歷史背景為故事的發生提供了條件，讓一切看起來似乎更加自然。
01
寧採臣（趙雷 飾），一個滿腹經綸的書生，因為生逢亂世，遂不求聞達於諸侯，選擇獨善其身。
一日，收賬途中他想要投宿，但因為客棧安排給了軍隊和傷病人員，便選擇到附近的金華寺借住。
乘車時，車伕一聽他要到金華寺，紛紛拒絕。儘管不少人勸他那裡鬧鬼，不能住人，但他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執意上山。
寺院裡，他遇到了一身正氣、身穿紅衣的劍客燕赤霞。
他詢問寺院中是否真的有鬼，燕赤霞回答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希望和燕赤霞同住，但對方卻愛好清淨，果斷拒絕。
晚上，寧採臣聽到院子裡聲如洪鐘的高歌，走出去一看，原來是燕赤霞在舞劍。
燕赤霞劍若游龍，歌詞充滿義氣豪情，令人讚歎。
寧採臣覺得燕赤霞這樣的壯士，身處亂世，群雄逐鹿，完全可以有一番作為，不解他為何躲在古寺中。燕赤霞也好奇寧採臣這樣的書生，為何不赴京趕考，博取功名。
兩人感慨山河破碎，指點江山，相談如知己。
一番談論下來，燕赤霞終於不再對寧採臣排斥，言語間還透露著幾許關心。
夜半，燕赤霞叮囑寧採臣早些休息，並送上一隻紅燭。
睡前，寧採臣依舊秉燭夜讀，卻聽到了一陣琴聲傳來。
他循著琴聲前往，發現了一個典雅的院子，亭臺樓閣，碧荷映月。
再走近，發現有一美人（樂蒂 飾）在彈古箏。
一曲完畢，幾聲哀嘆，然後抬頭望月，吟詞一首：
深夜人靜天如水，閒把欄杆倚，微風暗暗送幽香，妒煞白蓮花底嬉鴛鴦。
朱樓畫閣年年在，惆悵華容改，中天明月又團圓，似笑單衾孤枕難成眠。
詞中透露著年華似水、孤單思春之意，吟完，又是一聲嘆息。
當她坐下，想要再撫一曲的時候，琴絃斷了，而她也覺察到似乎有人在偷窺，怒斥一聲：“誰？”。
然而無人回應。她再往院子裡看一週，也並沒有發現人。
當她想要繼續尋找的時候，屋裡卻傳來呼喚：“小倩，快點來替姥姥看看。”
不得已，她只能進屋。
此時，躲在暗處的寧採臣終於有機會走近，卻聽到屋裡小倩和幾位老太太談論剛剛發生的事情。她們猜測在暗處偷聽的人到底是誰，最後得出結論：不是旁邊院子住的讀書人，就一定是鬼。說完哈哈大笑。
這邊，寧採臣聽完他們的談話剛要離開，卻一陣微風颳過來，屋內桌子上的一張紙飄到自己的眼前。
他撿起一看，正是剛剛的美人吟的那首詞。
本來，他想把作品放回去就離開，但仔細回味一下這首詞，讀書人的毛病就犯了：他覺得這首詞有用字不準確的地方，便提筆要幫小倩修改一下。
這一修改，就耽誤了時間，恰巧被小倩逮了個正著。
小倩上來就是一頓怒罵：“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闖入人家的院子不算，還要私入閨閣。你有沒有受過教養？看樣子倒像個知書明禮的人，怎麼會如此荒唐？真是個斯文無賴！”
但看到寧採臣修改的詞之後，立馬變了態度，從生氣，變為尊重和欣賞。
寧採臣要離開，她反而挽留，兩人一起談詞作詩，儼然才子佳人。
寧採臣一轉身，看到屋內掛著一副畫，正是荷葉下面宿著一對鴛鴦，可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小倩見寧採臣極為欣賞這幅畫，便建議他為這副畫作題詩一首。
寧採臣便題詩曰：
十里平湖綠滿天，玉簪暗暗惜華年。
若教雨蓋長相護……
然而，最後一句還沒寫出來，小倩的家人就來了。
此情此景，儼然是大家閨秀私會情郎被抓的氣氛。
寧採臣又被罵了一頓，灰溜溜走了。
寧採臣剛回去，小倩就追來了，一邊為姥姥的所作所為道歉，一邊徑直坐到了寧採臣的床上。
對於小倩的深夜造訪，寧採臣自然覺得不合適，便請小倩回去。
可小倩剛聽完，就眼淚漣漣，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傷心離開。
行走時，一副畫從她的身上掉出來。
她向寧採臣解釋，她來只是想請他題完那首未竟的詩，但既然寧採臣猜疑她，就算了。
這下，反而是寧採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對於小倩的態度，寧採臣自然告饒，並且題完了詩句。
整首詩曰：
十里平湖綠滿天，玉簪暗暗惜華年。
若教雨蓋長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看到最後一句，小倩將手撫在寧採臣的肩上，並以面貼近，緩緩地吟出：“只羨鴛鴦不羨仙。”
她的親暱又讓寧採臣心中警鈴大作，慌忙從椅子上起來。
驚慌剛定，他看到蠟燭的燈花需要調整，小倩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便上前去挑燈花。
可一不小心，蠟燭竟然點著了她的衣服，慌忙間，寧採臣趕緊幫她把外衣脫掉。
小倩又順勢抱住了寧採臣。
對於小倩的數次投懷送抱，寧採臣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
軟玉在懷，寧採臣也很難做柳下惠，但當二人正要歡好，一聲驚雷，讓寧採臣如夢初醒。
畢竟是讀書人，綱常倫理還是要守住的。
當小倩再欲勾引，寧採臣嚴詞拒絕。
這下，小倩才淚眼朦朧地離開，寧採臣也終於長吁了一口氣。
02
第二天，寧採臣與燕赤霞相遇，燕赤霞問他昨晚睡得好嗎？
寧採臣回答：“很好。”
燕赤霞再問：“沒有聽見什麼嗎？”
他回答：“沒有。”
燕赤霞繼續問：“也沒有見到什麼？”
寧採臣依舊回答：“沒有。”
說完兩人便道別。寧採臣要下山收租。
下山途中，他碰到了一個書生和他的書童，同樣是來寺裡借住的。
在山下，寧採臣遠遠看到小倩手中拿著一副畫，行走的樣子飄忽急速，進了一家裱畫的店。
當他跟進去，店裡的夥計卻說，並沒有看到有人進來。
寧採臣不信，便上樓尋找。
在樓上，他看到了小倩昨夜拿出的畫，上面還有自己題的詩。
但店裡的老闆卻說，這幅畫已經掛在這裡十幾年了。
關於這幅畫，有一個悲慘的故事：
大概十幾年前，有一位上任的縣官路過本地，他的女兒忽然得病死了，據說這幅畫是他女兒畫的。
他為了追念女兒，就把這幅畫拿來裱，沒想到，這個縣太爺上任之後，沒多久也死了，所以，這幅畫就像無主孤魂，一直掛在這兒。
但是，這幅畫上原本是沒有詩的。
晚上，寧採臣回到寺院中，與燕赤霞和當天來的書生繼續喝酒攀談。
席間，幾人又談起鬧鬼的事情。
新來的書生說，深更半夜的，要是真有一個小妞，就算她是鬼，他也寧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對於他的言論，燕赤霞相當不滿意。
可見，這個人是貪色的。
此人離開之後，寧採臣問燕赤霞後院住的是什麼人。
燕赤霞回答：後面並沒有人住。
白天見到的畫，再加上燕赤霞的回答，寧採臣心中疑竇叢生。
與燕赤霞談完，寧採臣剛一進屋，就看到小倩半躺在屋內哭泣，而且連行李都帶來了。
她解釋是昨天晚上她私自見寧採臣的事情姥姥知道了，她被姥姥毒打了一頓，說完便俯身哭泣。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但是，她的哭訴不但沒有得到寧採臣的愛撫，反而勸她趕緊回去，以免姥姥再次責罰。
小倩卻求寧採臣帶她離開，並表示寧願為他做牛做馬。說完，就撲過來抱住寧採臣。
然而不管小倩如何聲淚俱下地哭訴，如何表示親近，寧採臣都拒絕。
小倩見色誘不成，便從包裹裡哪出一錠金子，進行利誘。
寧採臣依舊拒絕，並表示：如果小倩不把金子帶走，他就把金子扔出去。
小倩無奈，只能離開。
小倩離去之後，他還未睡著，就聽到隔壁有男女歡愉之聲，接著就是男人驚叫的聲音。
他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門就被燕赤霞推開，燕赤霞吃驚地問：“不是你？”
然後趕忙往另一書生的住處趕去。
可他們看到的卻是一具屍體，足底還留著血。
03
寧採臣曾問燕赤霞後院是否有住人，自然引起了燕赤霞的注意。
天亮之後，寧採臣循著舊路再到後院，燕赤霞悄悄跟隨。
打開門之後，他看到的是斷壁殘垣、荒草叢生，走近還發現了墳墓，哪裡還有印象中的亭臺樓榭？
烏鴉在樹上悲鳴，令人不寒而慄。
此時，燕赤霞趕來，告訴他不用怕，做人只要心地光明，坐得正、立得正，邪不敢侵正。
當夜，小倩再次急匆匆趕來。
綜合最近發生的事情，再加上白天所看到的，寧採臣對於小倩的身份基本已經猜到了。
但這次小倩過來，不是色誘，也不是利誘，而是為了救寧採臣。
她告訴寧採臣，當晚三更，姥姥就會來害他的性命。
之前，她已經讓小倩先色誘，又利誘，但寧採臣見美色不起淫心，見黃金不生貪念，使得她無法下手。如今她惱羞成怒，是不會再放過他了。
小倩見寧採臣是正人君子，不忍心看他遇害，所以前來相告。
寧採臣問小倩，為何要幫姥姥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小倩也告知了自己的無奈。
她本是官家之女，但是客死異鄉，被姥姥危脅，誘人害命，讓她吸血。而這種寡廉鮮恥的事情，也不是她願意做的。
她請求寧採臣救自己，她的骨灰就葬在烏鴉哀鳴的白楊樹下，如果寧採臣把她的骨灰運回故里，她才能逃離老妖的控制。
寧採臣答應了。
兩人交談完畢，已經是二更天。
小倩告訴寧採臣，三更一到，姥姥就會來害他，讓他去找燕赤霞，請求他願意和自己一起住，這樣或可保平安無事。
之後，小倩便離開，寧採臣則去找燕赤霞同住。
燕赤霞不是很樂意，但寧採臣既不方便把小倩的事情告訴他，又不能離去。
最終燕赤霞妥協。
臨睡前，燕赤霞把一柄劍掛在門上，並叮囑寧採臣：“屋子裡的東西，千萬不要亂動，不然對你我都不好。”
寧採臣心裡擔驚受怕，不能入眠。
到了三更天，窗外果然有鬼影出現，但她剛打開門，就有一道白光直擊過去。
燕赤霞被響動驚醒，看到劍已經在地上，還帶著血跡。
他看了看劍，說：“算她命不該絕，如果不是窗格擋著，她還跑得了？”
寧採臣不明白了。既然燕赤霞有除鬼的功力，為什麼不一早就把她除了呢？
燕赤霞回答：“佛家說世間有人鬼神，人善死後昇天謂之神，人惡死後入地謂之鬼，可是往往人之可惡有甚於鬼者。”
所以，燕赤霞也不願意理會凡塵中事。
但這一次，為了寧採臣，他卻得罪了老妖，之後兩者必然會勢不兩立。
通過幾天的接觸，燕赤霞知道寧採臣是個正直忠厚的人，早已引為知己，所以為了他打破自己的原則，也並不介意。
天亮之後，寧採臣來到白楊樹下，挖出小倩的骨灰，準備運回故里。
可臨走之際，燕赤霞看到馬車後面一陣沙塵捲起，預感到會有變故。
夜間，小倩現身，與寧採臣在馬車裡笑語不斷，可突然間，馬車失控，小倩也消失了。
車輛在一個村舍前停下，車伕建議寧採臣在此住一宿。
農舍裡接待寧採臣的是一個老太太，讓寧採臣坐一會兒，她去拿被子。
但是，當寧採臣把小倩的骨灰放到地上的時候，房屋突然消失了。他置樹林中，頭頂是貓頭鷹淒厲的叫聲。
覺察到不對，他便趕緊奔跑。
路途中，他看到前方坐著一個老太太，但走近一看才發現，是金華寺的老妖，小倩也在她的手中。
對於寧採臣，老妖是無比痛恨的，畢竟，這是她唯一失手的一次，還因為他讓自己受了重傷。
一個是道行高深的惡鬼，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兩者交手，寧採臣失去小命的幾率是百分之百。
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燕赤霞趕到了。
兩者交手中，老妖被燕赤霞一劍刺死，只剩一堆白骨。
寧採臣與小倩終於解脫。
至此，電影劇終。
04
李翰祥執導的這一版《倩女幽魂》很大程度地尊重了蒲松齡的故事，尤其是在不少細節上進行了復原。
但在《聊齋志異》的原版故事中，這並不是最終結局。
原著中，寧採臣在把小倩安葬之後，小倩繼續以鬼魂的形式相伴，最後，他們喜結連理。
小倩由於與人類不斷接觸，最後竟然變得和常人無異，還為寧採臣生下了兩個男孩。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邪不壓正，這正是整個故事詮釋的內涵。
就像小倩說的：“陽間有可憎之人，陰間也有可親之鬼。”
她因為善良救了寧採臣一命，自己得了善果。
如果說87版的中國風是想象中的唯美，60版的《倩女幽魂》則更有真實感。
不管是場景佈置還是人物造型，即使在今天看來，也是古樸別緻。
片中飾演小倩的樂蒂曾憑藉《梁山伯與祝英臺》獲得第二屆金馬獎影后，有“悲劇聖手”之稱，奠定她一線女星地位的作品，正是這部《倩女幽魂》。
巧合的是，27年之後，也同樣是《倩女幽魂》成就了王祖賢事業的高峰。
飾演寧採臣的趙雷，有“皇帝小生”的美譽，《江山美人》中的正德皇帝也是他。
不同於張國榮版寧採臣的憨直單純，趙雷的寧採臣則偏重正直，甚至有一些讀書人的迂腐。
1960年，本片獲選參加法國戛納影展，作為第一部參加國際影展的中國彩色電影，轟動一時。
影片在戛納放映時，飾演聶小倩的樂蒂備受關注，被譽為“最美麗的中國女明星”。
近60年過去，當年締造這部電影的人早已逝去，主演樂蒂更是在31歲離世。
從1952年考入“長城電影”，到1968年去世，在十幾年的演藝生涯中，她塑造了林黛玉、祝英臺、嫦娥、名妓蘇三等一系列經典形象，林黛玉一角為她贏得了“古典美人”的稱號，被譽為“最美的林黛玉”，怎奈紅顏薄命，令人唏噓不已。
樂蒂飾演的林黛玉
但光影不老，傳奇永在，這大概是時間對她最好的撫慰。
（圖片源於網絡，侵刪）
作者簡介：電影夫人，獨立影評人，頭條號簽約作者。希望在電影的世界裡，遇見你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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