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5 那個又胖又醜的虎女,終於用她的彪悍徹底征服了我自己


那個又胖又醜的虎女,終於用她的彪悍徹底征服了我自己


首先,不要問這是不是真的,因為它是真的。

五年前,迫於生活,我開始送外賣。

附近的雜貨店店主是個20出頭的胖乎乎、圓滾滾的姑娘,臉上還有塊黑痣,可謂是名副其實的醜女。

不過,她性格很好,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因為虎,所以被送外號“虎女”,虎女愛開玩笑,不管什麼樣的葷段子,都能接得住,而且回懟的特別凌厲潑辣,直搗黃龍,往往讓男人都面紅耳赤,下不了臺。

我住的這地方,是大上海的“貧民窟”,雜亂破舊,都是流動性很大的外來人口,職業不是普工、保安、網約車司機、小商小販,就是打零工的流浪漢,大部分人都是拋妻棄子,蜷縮在這兒,到處散發著一種躁動的荷爾蒙,有本事的人,自然能找個姘頭,搭建個臨時家庭,沒本事的,只是靠著一些小黃片和唾沫亂飛的笑話來消遣了,虎女的出現,正好迎合了大家的強烈需求,不管怎麼說,她再醜,也是個女的,屬“陰”,這地兒,就是陽氣太重,躁。

有天晚上,我忍不住想到了一些往事,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反而覺得更難受,一股火在心裡亂冒,就是想發洩出來。但天下之大,我卻偏偏無處可去,磨蹭來磨蹭去,兜了好幾個圈子,終於踅摸到了虎女的小店裡。

湊巧,夜很深了,店裡沒人,虎女正準備收攤,一看我來了,還罕見地滿身酒氣,倒樂呵開了,乾脆撩開手,也不收攤了,踢過來一個紅色塑料凳子,讓我坐下。

我盡力按捺住肚腹中翻湧的酒意,讓它們不要吐出來,虎女瞥了一眼後,直接扔了一個塑料袋過來,我一看,可算是救星了,再也控制不住,哇哇哇地吐了起來。吐完後,本想將垃圾自己送出去的,卻無奈搖搖晃晃地起不了身,虎女便走了過來,將垃圾袋熟練地扎口,“啪”的一聲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中。

“咋了!平時見你悶得跟個榔頭似的,不見你喝酒啊!今天這是被哪個美女給灌的?”虎女首先開腔道。

“和美女無關!是我自己喝的!就是心裡堵的慌,就是想喝,喝死算逑!我現在活得就是一個廢物!”

“照這樣說,你以前不是廢物了?”

“你以為呢!”那一刻,我可能是壓抑太久了,突然想打開心扉,找一個陌生人傾述一下。“我22歲大學畢業,是我們村裡第一個大學生,26歲就當上了一家集團公司的高管,管著十幾個比我還大的大學生,27歲就開始連續出書,得過很多文壇一流名家的推薦,現在30歲,卻變成了一個送外賣的了!”說到這,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刷刷地流了出來。


那個又胖又醜的虎女,終於用她的彪悍徹底征服了我自己


虎女被震住了,之前她可能覺得我有點文化,或許高中畢業啥的,懂點詩詞歌賦,但她萬萬沒想到,我竟這麼“有文化”,本來,按照常規邏輯,她應該會問,這短短兩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淪落至此,但是,她忍住了,沒問。

這就是她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每個人都不願意自己的傷疤,被一次次地揭起。在這個文化絕跡、形同沙漠的野蠻地方,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尊重。

“我不像你,我是一個天生敏感、脆弱而憂鬱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折磨,我也不會悽慘到這個地步。”我終於打開心扉,向她承認了部分原因。

“你們這些人啊,整天就是卿卿我我、嘰嘰歪歪,我的心啊!我的肺啊,我的眼淚啊!我跟你說,那些有個吊用?這個世界,誰能不被生活幹趴下,誰才是有資格說話的人!整天哭哭啼啼的,沒出息,也沒用!”

藉著酒勁,我當時就“怒髮衝冠”,脖頸上的血管,一根根暴脹起來,本來想說幾句狠話,然後拂袖而去,但一想,現在我連找個說話的人都難了,人生淪落至此,我有什麼資格抵抗和撕逼?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裡的好!

“你別以為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跟你說,你那些玩意,都是書本上抄下來的,虛!我說的,都是我親身經歷的,才實在,才他媽是這個人人熬著過的社會里的王道!”

“你一個開雜貨店的,有個狗屁經歷?”我終於忍不住了,爆粗口道。

“呵呵!我是沒啥經歷。我只不過是19歲就結了婚,生了個兒子,然後丈夫整天酗酒賭博,心情一不好就拿我撒氣,打我,你想想老孃能是吃素的嗎?就跟他對著幹,就這樣,越打越兇,越打越狠,這不,我這身上肋骨還斷過幾根呢,他也被我砍進了醫院。然後,一扯兩平,離婚!孩子歸我,他接著鬼混!”

“哦!”我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離過婚,還有了孩子,是個單親媽媽!

“你以為事情這樣就完了,回到家,還沒消停兩天,我爸就因為覺得丟面子,整天大腦出神,騎個摩托車去幹活,跟玩漂移似的,漂著漂著,就漂到了秧田溝裡,成了癱瘓,緊接著我媽整天氣喘,本來以為也是被我氣的,誰知道到醫院一查,說是癌症,還晚期,活不過半年啦!就這樣,一個癌症的老媽,伺候著一個癱瘓的老爸,在家裡帶著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兒子。現在,連我自己,四口人的嘴,全落在我一個人的肩膀上,你說,這店我能不賣命地開嗎!我能不讓那些男人佔一佔口頭上的便宜嗎!我不是豪放,我也不是賣春,我他媽的是沒辦法啊!”

她的經歷讓我很吃驚,真看不出來,這個整天愛笑的女孩子,竟然還藏著這麼重的心事。每個人都生而不易,但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不易到了這種不堪重負的程度。

“那你媽一旦過世了,怎麼辦?”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個又胖又醜的虎女,終於用她的彪悍徹底征服了我自己


“怎麼辦?接著辦吧!我回家替她老人家頂棺下葬,反正她也沒兒子,我也長的醜,不像個女人,就這樣不男不女囫圇湊合著使唄!然後伺候老爸,撫養兒子,再找個什麼門路,繼續往下過吧!唉,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店,幾年的心血啊!說走就要走,心裡真有點涼吧涼吧的!”

我默然,確實,失去了小店這個最重要的經濟來源,她的日子以後怎麼過,光想一想都讓人頭皮發麻,更何況還要笑著幫它撐起來。

“咱命不好,不像你喜歡的那個女人,又漂亮又有文化,無數人把她像個大小姐一樣供著,身上散發的那個光芒啊,嘖嘖,金燦燦的,比金子都貴!咱又窮又醜,就照又窮又醜的方式過!照樣也能生龍活虎地樂呵起來,怎麼過不是過,反正這一輩子,我別的不管,就是要笑,就是要開心!”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一個女人?”我詫異道。

“切!別以為我沒睡過幾個男人,就不懂男女之事了!你們那點文人騷客的的磨嘰事,老孃就是用臭腳丫子想都能想出來!其實這算個什麼狗比倒灶的事?恩啊愛啊,情啊怨啊!人家想讓你打一炮,你就打一下,人家不想讓你打,你就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自己折磨自己,算個什麼本事?

我:“……”

“好了,天不早了,我明天還要做生意,沒空陪你嘮了,你要是實在想嘮,咱們床上嘮嘮去?別看我長的醜,其實女人啊,關上燈都一樣,不信你今晚就試試!放心,我不是做那行的,不要你錢!”說著,虎女竟一臉壞笑著朝我走了過來。”

“不了,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走了,我走了!”虎女的豪放,倒幫我嚇了一跳,我倒不是嫌她長的醜,只是這個彎轉的太陡了,我一時之間轉不過來。

回家胡亂睡了一覺後,第二天,我去小店裡買菸,本來還想跟她搭訕幾句的,可一是人多,她忙的不可開交;二是看她神情,似乎早把昨晚的事給忘了!是啊,本來昨晚就沒啥事嗎,難不成又是我的自作多情?

後來,不到三天,當我再路過的時候,虎女的小店竟已轉讓了,聽說是她母親突然去世,她就回老家奔喪了,再也不來上海了。其實這個地兒的人都這樣,今天還稱兄道弟多熱乎呢,明天一早,也許就天涯各別,再也無影無蹤,大家都習以為常。但對虎女,不知怎麼的,我竟然還有一些傷感和眷念,和愛無關,和情無關,反正我也不知道和什麼有關,大概是和文人的臭毛病有關吧!

再後來,我越琢磨越覺得虎女說的對,況且,生活的種種壓力,也不容許我永無休止地沉浸在個人的痛苦中,去自暴自棄地沉淪,我便慢慢走上了正常而平淡的人生軌跡,結婚生子,工作謀生,直到今天,終於迴歸到本來該有的平靜生活,消逝於茫茫人海,不再去“吊打”自己,不再去與整個世界和人生為敵。

但是,五年後的今天,此時此刻,不知怎的,我卻突然有點想起虎女了——注意,不是想念——所以寫下了這篇文字。

以上為記。

以下為空白。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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