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9 七年,一個森林兵的離愁與不捨

七年,一個森林兵的離愁與不捨

七年,一個森林兵的離愁與不捨

作者丨南象,一個有大情懷的小中尉


穿著軍裝的人,就像是在和部隊談一場戀愛。希望這次如果是告別,我們都可以體面一些。

初 心

改革如期而至也猝不及防的落地了。鋪天蓋地的都是再見了,消防和森林部隊。媒體不留餘力的歌頌和緬懷著,將我們這支鮮為人知的部隊推到了時代的跟前。武警森林部隊這是我的部隊,這應該也是自組建以來它最廣為人知的一次了吧。記得那年十八,在心心念唸的填寫軍校的志願書時,我想很多戰友都和我一樣,看到警種(黃金、森林、水電、交通)是一臉懵逼的。

我來自一個全國排的上號的貧困縣的中學,曾經部隊在我的腦海裡的印記,來自兒時與父親一同觀看的黑白戰爭電影,和小學六年級時我在邊吃飯邊看電視時驚鴻一瞥的看到了99年的大閱兵,當那群男人目光炯炯的以排山倒海之勢在舉世的關注下走過時,每一步都響在了我心尖上最敏感的地方,孩童的夢想總是天馬行空的,我的軍人夢,從這裡開始種下。

夢想給了我這個大山裡的孩子走出去的勇氣,憑著不懈的努力,我如願以償的考上了軍校,懷揣著沸騰著的從軍夢踏上遠方。

而部隊帶給我最初的感覺是猝不及防,像一下收緊的網把憧憬揉在了一起。每個人的兵之初一定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真他孃的苦,差點沒把我們這群還自詡祖國花朵的少年們整蔫吧了。但也真是熱血啊,每天披星戴月,有出不完的汗,拔不盡的草,沒完沒了的迎檢和被一日生活制度模板化望不到頭的生活。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年輕的苦逼的軍校生,竭盡全力的在跑道上奔跑著,不知疲倦。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意淫點,等灑家當了幹部,扛了星星一定要好好的威風一把。漫長的一道槓青春,在訓練裡,嬉鬧裡,抱怨裡和與領導糾察不停歇的鬥智鬥勇裡就到頭了。記得畢業的前一天,我們偷摸用手機建了一個群叫作“青春一道槓”,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就東窗事發,我們那個“激動師”出身魁梧剛正的營長,做了精闢的點評。“還青春一道槓,青春尼麻痺。”我們這群從天南地北聚在一起的麻瓜少年蹲在隊列裡,聽著營長激動的點評,憋笑到岔氣。就是這操蛋的地方,把青澀硬生生的磨去,把少年的陽剛,隱忍雕琢出來。我們抱怨連天,我們志在四方,可我們熱愛這身軍裝。一道槓的時候我們心心念念望眼欲穿的呼喚著星星落肩上,心裡盛裝著星辰大海,熱血在骨子裡汩汩的奔騰著。

“世人總說少年狂,少年無畏過大江。”任他基情燃燒的歲月,青春應有的激情也在燃燒著。

歸 宿

陰差陽錯的我在分流選專業時,選了森林。在這之後我曾很多次的懷疑過自己選擇,老實說一開始這支名不見經傳的部隊,對於心裡洋溢著“指點江山,恰同學少年”的我而言有些暗淡。那時的我滿腦子的“男兒不展風之志,空負平生八尺軀”。年輕的虛榮心只想著能去一支操槍弄炮,威風凜凜的部隊大顯身手。因而當得知去了和一支和森林火災打交道的部隊時,心裡很不是滋味,看到二號工具和風力滅火機時心都涼了半截。我對這個“對象”一開始並不滿意,但我還是以軍人應有的擔當去熟悉接納她。在朝夕相處裡,我知道了這個集體的特殊,瞭解了他英雄的發展歷史。這是一支低調到默默無聞的光榮集體,在祖國河山秀美壯麗的地方,都有她的堅守。無數次的滔天大火,在一群群森林兵的抵抗下化險為夷。沒有經歷過森林大火的人是無法想象這得需要何等勇氣,我第一次上火場是在四川的阿壩羌族自治州。平均海拔三千米的高原上讓人呼吸有些壓迫,還未到達火場就能遙望到漫天的煙塵、灰燼和火星張揚的飛舞著。群山高大的山脊上冒出沖天的火光,耳膜裡充斥著灌木燃燒和樹木倒下的撕裂聲,刺鼻的燒焦味阻塞著呼吸,近六級的風助長著火焰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速度暴虐的吞噬著森林。我驚呆了,在山腳下的我們與這火焰比起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火災像是一朵末世花朵毀滅著盛開,如果有真的有末日,那景象我已經見識過。相隔甚遠就能感覺到火焰的溫度灼熱著皮膚,人畜都在畏懼著退縮。我是實習學員,單位照顧我讓我在山下疏散居民。我目送著隊伍逶迤在山道上,漆黑的火燒跡地裡一股穿著橙紅色防火服的隊伍在沉默中手腳並用的沿著70度的山坡向火焰開進。年輕的小戰士揹著幾十公斤的裝備蹣跚的攀爬著,大家相互推扶著離開人群。漫天的火光下他們是那麼的纖細,可一步步的是那麼的堅毅,背影是那麼的厚實,直到模糊在煙塵當中。我被這種悄無聲息的舉動震撼得無以復加,他們是真正的在與大自然的災難做正面鬥爭!

不為人知,因為深守大山。義無反顧,因為也是軍人。

慢慢的,火線一點點的熄滅,他們在戰鬥了,災難面前他們才是主角。清晨時分,我隨送給養的隊伍上山,一路上險情四出、汗流浹背,這才更加體會到不易。陡峭的山坡上,戰士們已經休息了,一個戰士用武裝帶把自己與一棵樹綁在了一起,抱著樹幹睡得正香。陡峭的山坡上,戰士們各色各樣的睡姿睡得正香。一晝夜的奮戰,他們累了。跋山涉水浸出的汗水已經被烈焰蒸發,灰燼沾滿了他們全身,臉上一片烏黑。陽光從雪山頂上透了出來,美輪美奐,世界在這群森林兵安穩的呼吸裡一片祥和。

我願意加入這支一往無前的隊伍,我將一生為之驕傲。

離 愁

時光不多不少,與部隊相戀的第七年。我們剛剛擺脫一道槓,當上了曾經“想念”的排長,基層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森林部隊我再也不陌生。可就在這時候,卻要離開了。這幾天我常午夜夢迴起18歲的那年,我為了考軍校,那種一往無前奮不顧身的決絕。我從高考的千軍萬馬隊伍裡如願以償,卻陰差陽錯的需要在改革的洪流中轉身。這個我拼搏過,千辛萬苦獲得的軍人稱謂,於我而言是許多年的夙願和一整個青春。

像是突然被命運叫醒了,突然被告知不能這樣過一生,但是未來又該何去何從。這個落地所有人都沒有如願以償,這其中沒有勝敗,誰都不清楚命運會從此改變什麼。會失落,會期待。在沒有選擇的十字路口,我們彷彿乘著車駛向未知的下一站。

失落大多數時候的原因,不過是我以為。遮去軍人身份的榮耀,我們也只是一個個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為了生活在努力拼搏的人,所幸軍裝給了我們追逐夢想的另外的可能。七年,用行話是淬火鍊鋼。我們都有了硬朗的骨骼和厚實的內心,老實說改革我們並不陌生。這個沸沸揚揚,懸而不決,總隔著一層窗戶紙的內容一直潛伏了好幾年。藏在在層層傳達的文件裡只發聲,不露面。年復一年的讓人降低了戒備,突然嗖的一聲落到了你的命運之中。我們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和無數的猜測謠傳,內心免不了生出急不可耐的感覺。像是哪吒的父親,不管生的是什麼,早日落地是最好。所以他像是水到渠成,我們隱約的早已預測過。可當真正知曉時,內心又是五味雜陳,其實我想許多人最大的失落是要脫下這身軍裝了。我曾以為,我會在部隊待一輩子。這個接納塑造我的地方,在不知不覺裡我更眷戀他了。記得三個月的新訓結束,剛經歷兩個星期野營拉練半個月沒洗澡的我,可以說是殫精竭慮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我可能那兩天洗了七八次頭髮,黢黑的臉洗面奶是不計代價。授銜多麼神聖啊,像是電視劇裡苦盡甘來的圓滿大結局讓人熱淚盈眶,那時我們並不去想,帶上這一道槓“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授了銜的我們真神氣啊,在食堂打飯的時候也有底氣了,像極了扶正了的小三。我讓戰友拍了照片,嬰兒肥還沒褪去,那種滿是自豪得意的欣喜溢滿了臉上。我是真開心啊,對這身軍裝那真是覬覦了很多年了。穿上它我總覺得多了個意識,不能糟蹋了。再隨後的時光裡,我也嫌棄過他“中看不中用”,但也由衷的愛惜著。不知不覺中,他貼合到了我的血脈裡,含著一股子風骨。突然有一天,你被告知要脫下了,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後會有期

“七載飲冰,血仍溫熱。”七年或許不算長,但也足以讓我們成長為一個有魄力的男人。男兒血,英雄色,揮灑的汗水和咬牙的堅韌從沒有稀釋。青藏高原的山脊上、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星空下、大興安嶺原始森林深處、長白山腳下……還在駐守的戰友們,你們是否幾夜難眠,面對這次改革像是被投入一場巨大的未知當中。你們中有幾十年的老森警,也有懷揣夢想剛剛加入這個集體的青年。可能心裡最恰當的感覺是像一場無疾而終的失戀。但夢想絕不是在這裡終止,那個在火場上面對滔天烈焰也不退縮的年輕人不會老去,能戰勝烈焰的人,生命溫度更加的熾烈。我們的人生不缺乏可能性,依舊會熱切的期盼未來,不論是何種身份,何時何地。

借陶淵明的詩共勉: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何復獨多慮。

這裡的戰士的臉龐開始黑紅皸裂開來,跋山涉水浸出的汗水在與烈火鏖戰中蒸發,年輕的戰士眼中閃爍著比火焰更璀璨的光芒,疲憊總是和激情如影隨形。

在滅火機揚起的灰燼和火星裡我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人人生來就為雕琢,好在我從來沒有忘記。

我們的情懷從來含蓄的深藏在骨子裡,就算塵埃落定,這一生我都將銘記我是森林兵。

如果你將成為歷史,我們散在廣袤祖國大地的這群人都將為你緬懷。

再見,我的部隊。

再見,我的青春。

森林常在,番號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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