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虐待我26年,一定很愛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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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虐待我26年,一定很愛弟弟吧?

上世界八十年代,我出生於東北的一個工人家庭。

直到現在,我都記得自己四歲那年的夏天有多威風。就坐在我爸五八大槓的自行車上,呼啦啦地招搖過市,笑得整條街都能聽見。爸爸惡狠狠地罵我是瘋丫頭,說再沒下次。可那樣的放肆,整個童年也只有一次,想來還是珍貴的。

我後來才意識到他好像不太喜歡我,因為弟弟出生後,他不僅天天騎著我求之不得的自行車帶他到處瞎逛,還老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每次聽到弟弟咯咯的笑聲,我就心想,可千萬別閃著我爸的老腰。

爸爸比媽媽大很多,打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已經有了半頭白髮。有時候出門,別人還會問他是不是帶孫女兒出來了,他就衝上去打人腦袋、踢人屁股。我爸算是工頭,又有點像小混混,大家都怕他,包括我媽媽。

他在家裡頤指氣使,在外面遊手好閒。經常跟朋友在路邊攤上喝酒划拳,深更半夜才回來。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我都是被父母聲嘶力竭的爭吵聲甚至打鬥聲驚醒,然後咬著被角默默地哭。

再後來,東北的下崗工人一夜激增。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看到大馬路上,那些平時穿著工作服的叔叔阿姨們,都舉個牌子在路邊找工作。有的人爬上大卡車就被拉走了,還有的乾脆離開東北,去了其他城市。

爸爸也下崗了,家裡的經濟來源中斷。他幾乎每晚,都在媽媽的愁眉苦臉和唉聲嘆氣中罵她是個“喪門星”,然後牛皮哄哄地告訴我們,爺爺給我們留了很多東西,足夠我們這輩子用了。

媽媽總是恨恨地啐他,爺爺給我們留的,只有現在住的這幢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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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崗後,爸爸也不正兒八經找個工作,或者說,找不到工作。

媽媽一直在催他,說家裡快要窮得揭不開鍋。我嚇哭了,以為自己以後吃不上飯了,跑過去抱住爸爸的腿,學著媽媽的話說:“爸爸,你去找工作吧,爺爺的祖產快給你敗光了。”

爸爸一巴掌把我打得整個耳膜都在響,媽媽衝上前護著我,一邊哭一邊罵,什麼話都往外蹦。爸爸氣極,像拎著條破抹布似的把媽媽揪進房間裡,聽著咚咚的撞牆聲,我在門外身體抖得像篩糠。

不到一年,弟弟出生了。我們家交了八千多的超生罰款,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八千多塊,幾乎傾家蕩產。

爸爸越發的沉默,也越發的暴戾。唯一慶幸的就是,走投無路的困境讓他不得不變賣爺爺的老宅,然後帶我們一家去了山東,硬著頭皮努力工作。

人家都是“闖關東”,我們家完全反著來。

我已經分不清,媽媽是在弟弟出生以後變的,還是在交了超生罰款以後變的,還是在到了山東以後變的……總之,她對我越來越嚴厲,甚至是苛刻。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她的要求非常無腦。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那個疼我愛我的媽媽,就像換了個人,強勢、冷血、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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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裡的變故和父母關係緊張,我變得很內向,一見人就躲。上小學的時候,我特別喜歡畫畫,都沒提出來要報班,只是央求媽媽給我買一套繪畫工具,都被她拒絕。

用她的話來說:“本來就是個悶葫蘆,天天在那畫畫畫,畫什麼東西。”

她非要送我去學跳舞。我很不喜歡在公眾場合露臉,幾次上課都放不開,動作做起來縮頭縮腦的。

老師跟媽媽說,我跳舞沒天賦,讓她把我領回去。沒想到,媽媽竟然來練功房看著我練。我肢體僵硬,大家看著我我只會更緊張。她就拼命給我壓腿,幫我開胯。

我一開始咬牙忍著那股能讓人暈厥的酸勁,她就不停地用力,直到我痛哭出聲。老師都看不過去,過來勸我媽,孩子上興趣班而已,沒必要這麼較真。

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說我:“不是較真,一個小女孩兒,長得又不難看,天天賊眉鼠眼的含胸駝背,看著我就來氣。”

從那以後,我的外號就變成了老鼠。當著媽媽的面他們不敢,但私下裡都一口一個“老鼠”的叫著。我心裡特別難受,開始注意起了自己的站姿,導致我男朋友跟我戀愛時,開的第一個玩笑就是:“當時就屬你站得最直,我還以為你當過兵。”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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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比被取外號更讓我難受的,是媽媽總要逼著我參加各種各樣的舞蹈比賽。我從來就不擅長表現自己,卻一次又一次臉被畫成一個猴屁股,欲哭無淚地站在舞臺上。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演出,並不是第一次和小朋友們一起上臺,而是媽媽找關係跟藝術團給我爭取了獨舞的機會。

聚光燈打到身上的那一刻,看著臺下特地趕來看我演出的七大姑八大姨,烏壓壓一片人頭全盯著九歲的我。一下了就慌了,一個動作都想不起來。媽媽帶頭鼓掌,觀眾以為我緊張,也應和著一片掌聲,好事者還吹口哨喊加油。

如雷的歡呼並不會讓我自信,反而有種被圍觀的窘迫感,和心頭一陣陣發緊的恐懼。看著臺下無數雙眼睛,我的小腿突然一熱。

我已經記不得是怎麼在鬨笑聲中被媽媽抱下臺的,她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我也一樣。然後,我的外號就變成了“撒尿包”。人生中兩個惡意外號都拜這個,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的女人所賜,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意和她說話。

可是,我那個偏執到極點的媽媽,依然強行逼我上臺表演。

我就像個笑話一樣,在一茬接一茬看熱鬧的觀眾裡,從緊張到僵硬再到平靜,慢慢破繭成蝶,幾次以後,我終於憑著舞姿迎來了由衷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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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在家庭以外的地方找到自信。雖然爸爸的歲數已經夠當我爺爺,又是個下崗工人;雖然媽媽沒有工作;雖然我們是逃荒來山東的,雖然只有我家有弟弟,還因為超生被罰了很多錢……渾身“槽點”的我,在舞臺上的光芒誰都無法忽視。

給我一雙舞鞋,我就能在旋轉中忘掉一切煩惱;

大家的讚歎好像能洗去我骨子裡最自卑的東西。

即使這樣,我依然恨著媽媽。葬送在襁褓裡的畫畫夢、被壓腿開胯的劇痛、一次次被推上舞臺的恐懼,讓我即使享受著舞臺帶來的好,也難以原諒她的強勢、不容反抗給我造成的巨大傷害。

所以現在,我自己有了孩子,我絕不會去逼他做我認為對他好的事情,因為我知道,就算他硬著頭皮做好了,或多或少都會怨恨我隨意擺佈他的人生。很多成果並不是“心想事成”,而是機械重複動作後的自然而然,是沒有感情成分的。

其實,我媽媽並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她只是不願意尊重我,因為弟弟的興趣班完全由他自己選擇。

想學游泳媽媽就給他報了游泳班,學會之後覺得沒意思,沒上到三節課就要學籃球。媽媽又送他學籃球,然後還有圍棋……

而我,從始至終只有舞蹈相伴,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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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業上的區別對待則更加明顯。我至今還記得,初一期末,雖然我總分還是班級前三,但因為偏科,數學成績堪堪只到了均分。

回家以後,媽媽看都不看我捧回來的三好生獎狀,就讓我抄數學試卷。不是抄錯題,而是抄數學試卷,一個字都不許落。抄完從頭做,最後一道大題,雖然老師已經講過,但我有個小步驟還是忘了,沒做出來。

媽媽又讓我把那題抄十遍做十遍,寫不完不許吃飯。弟弟一邊啃雞腿一邊耀武揚威地看著我,我指著他忿忿地說道:“憑什麼?那他還倒數呢!”

“他倒數你就能倒數?那他是男的你怎麼不是?!”媽媽乾脆利落地反擊道。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真可笑,從弟弟出生時我就感受到的重男輕女,現如今被媽媽實錘,竟然還會有失落感。我在期待什麼?一碗水端平嗎?

抄著題目,刻在紙上的每一筆都是發自內心的起誓: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家!你們才是一家三口,我這個外人就不要給你們添堵了。

兒子是兒子,女兒只不過是你們用來享受父母威嚴感的犧牲品!

把眼淚藏在眼底,我不願意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一絲的脆弱或者示好。爭寵?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才會做的愚蠢舉動,你們以為自己的愛和關心值多少錢?在我這裡,比臭水溝裡的排洩物更廉價,你們全給弟弟好了,我一點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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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了省裡最好的高中,需要離開家,去到幾百公里外的濟南。那個時候,其實我動搖了,雖然嘴硬自己對他們沒感情,但一下子跑那麼遠終歸是捨不得的。

猶猶豫豫的,還是想上當地的高中,雖說名氣差點,但我相信金子在哪都會發光。沒想到,媽媽非常堅持讓我去濟南,翻來覆去地說了一大堆理由。

道理我都懂,但還是沒出息地流露出一些不捨和害怕,三年來第一次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說了句:“我走那麼遠,你跟爸爸不會想我嗎?”

媽媽一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一字一句地說出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話:“想什麼想,你弟弟不還在我們身邊嗎?”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存在真是多餘又可笑。看見沒,你在這個家礙事呢。

不帶任何留戀的,我拖著行李箱自己去了學校。甚至都沒有人送我,媽媽只是目送我離開家門,我一次頭都沒有回。直到快要看不見家的時候,側目,隱隱約約一個人影還杵在那,手在臉上來回摩挲著。

肯定是樹,風大、樹搖,我這麼安慰自己。

去學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流淚。每擦一次眼淚,我就咬牙切齒地告訴自己一次,永遠不回家,永遠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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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的我,成績依然很好,一門心思衝清北,卻在高三的時候動搖了。那年,我戀愛了。

第一次有人對我那麼好,冬天幫我暖手、還買紅薯給我吃,我絲毫不顧及已經是高三的重要階段,也不在意他是年級吊車尾的混混,不管不顧地一頭紮了進去,成績一落千丈。

老師著急上火地給我媽打了電話,我死都沒想到,她跑來濟南的第一件事不是過來找我問責,而是衝到人家男生家裡去,一哭二鬧三上吊。醜態百出。

先是大叫著“你兒子勾引我女兒”引來眾人圍觀,又把我男朋友批得一無是處。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允許外人如此侮辱自己的骨肉,兩個女人最後幾乎是拳腳相向,我媽直接被人打出家門。

與此同時,她在我高中旁邊租了房子。放學後校門一開,她就衝進班來,把我綁回小屋子裡做習題。

我和那個男生幾乎沒有了說話的機會,再也不會有,我連聲對不起都沒法說。我媽讓他家丟盡了臉,他老遠看到我就繞著走。

我在家裡無助地哭,不肯上學,不肯寫作業,他是這輩子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媽不對我好,還不讓別人對我好,為什麼這麼可惡?為什麼這麼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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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情緒一次次到達頂點的時候,媽媽只會一遍遍地說:

“恨我嗎?恨我就考出去,去清華,去北大,有本事永遠別回來。”

“你以為我想看到你嗎?我也不想看到你,誰願意管你這些破事,你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

“你以為人家真心喜歡你?你不過就是第一名,所以能吸引這些毛頭小子,你要真是考不上大學,就你這姿色……”

一字一句,全部紮在心上。

我每每想回嘴,都是在開口之前就哭得說不出話。

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噴薄而出,一刀一刀,把我肢解乾淨。

我又像小時候那樣,不做題不學習沒關係,被媽媽壓著抄書抄試卷,一道題翻來覆去做個幾十遍,自己做得都想吐,心性又慢慢從浮躁被磨得靜下來。

生不能、死不起。恨她恨得牙齦癢癢,就想考出去,永遠離開她,離開她我就解脫了。

填報志願那天,我媽不管不顧地跟我進了班,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死死地瞪著我寫完“清華大學”,交給班主任,才在同學的輕嘲中離開。

成績公佈,收到錄取通知書,我終於,可以和她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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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整整四年,我沒有跟媽媽聯繫過一次。倒是爸爸時不時地打電話過來,不痛不癢地問個兩句。但是,每個月,我的銀行卡里都會收到老家銀行打來的錢。看著卡號我總是忍不住鼻酸,因為我知道,那是媽媽揹著爸爸偷偷存下來的錢。

可是,以為金錢就能彌補缺失那麼久的親子時光,彌合那麼寬的關係鴻溝嗎?不可能。我不用,一分都不用,堅持勤工儉學。

要麼說知子莫若母,血緣這種東西真是沒辦法。好像是猜到我不會用她給我的錢,媽媽總會隔三差五寄來一些吃的。不吃就會壞掉,而且我確實很想念家鄉的味道。奇妙的是,每當我快吃完的時候,又會有新的再寄過來。

我一口一口的吃著,嚥下的好像是怨氣。

畢業後,出於對家庭的渴望,我和相戀兩年的男友火速結婚生子。猶豫半天要不要請父母來,其實我也有點想他們,但那種情緒太複雜,交織到愛與恨,思念與埋怨,還有小時候對自己萬般賭咒永不原諒的承諾……

老公說,沒有父母祝福的婚姻終究是不完整的,他給我爸媽發了請柬,算是給我找了個臺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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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當天,時隔四年,我終於見到了爸媽。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我就沒出息地哭出聲,他們看起來老了好多。弟弟從小被寵到大,卻沒什麼出息,而且也不是很孝順。初中畢業就沒再讀書,出去打工還時不時問家裡要錢。

爸爸很自來熟地攬過我老公,爺倆湊一塊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媽媽站在我面前,似乎有些怕我,似乎又有很多話想說,就在那一邊哭一邊笑著絮叨:

“長大了,真好看……”

我們相顧無言地站了許久,最後我被化妝師拉到房間補妝,媽媽還戀戀不捨地站在門外,像極了當年,我去濟南求學時,回頭看到的那一棵樹。

在爸爸牽著我,穿過長長的甬道,然後把我交到我老公手上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臺下的媽媽,她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卻依舊不忘記鼓掌。就那麼淚眼朦朧地拍手,一下又一下,大家都停了,她還在那拍。衝著我笑,眼裡的驕傲,就像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打那之後,我和媽媽的聯繫漸漸多了起來。對於小時候的事情,我們都刻意避著,也很默契地沒有提那筆四年不間斷的生活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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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懷孕了,可大夫的預產期整整晚了三週,我臨盆的時候剛巧趕上過年,本來說好去婆婆家的,也只能作罷。媽媽特地過來陪我,留下爸爸在老家照顧我那個“巨嬰”弟弟。

生孩子的時候我難產,而且是最折騰的順轉剖。生的時候真是覺得不如死過去,實在是太疼了,就像一萬隻腳踹著我的肚子拼命碾。媽媽比我哭得還傷心,一會把她手塞我手裡,一會把她手塞我嘴裡,讓我捏她咬她。

上躥下跳的樣子哪有半點年輕時的“鐵面無私”,看著疼到扭曲的我,她甚至對著護士作揖:“你們輕點啊,我閨女怕疼……”

到最後,我自己都分不清,眼淚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感慨。她眼裡掩飾不住的心疼和愛,讓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弟弟出生之前。

那個時候,真是瞬間原諒了媽媽對我造成的一切傷害。母愛真的很偉大,養兒方知父母恩。

第二天麻藥過去,睜眼時,她提著參雞湯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餵我喝湯,眼角眉梢都是溫柔,輕輕地喟嘆著:“總算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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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弟弟的“三催四請”,媽媽精心伺候完我的月子,才依依不捨地回了老家,還堅決不讓我送,只是一再念叨著不能受涼不能受涼。看著她利落離開的背影,我又想到了當年自己的離家,可感受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寶寶六個月以後,開始頻繁的生病。醫生說母乳吃得不好,孩子免疫力低。我三頭兩頭的跟孩子爸輪流請假,有一天,丈夫跟我商量,讓我做全職太太,孩子三歲以後再去工作。

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家庭在我心裡永遠是第一位的,但又捨不得放棄自己的事業。雖說我請假多,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效率又高,領導總體對我還是很滿意的,晉升路徑也明確。

那天,我跟我媽通電話的時候,聊到了自己在考慮要不要做全職的問題。沒想到,平和數年的她突然像一個急遽爆發的火山,年少記憶裡那個說一不二、冷酷無情的虎媽,再次甦醒。

“不行!你絕不能做全職!”

“堅決不行!”

“絕對不行,你想都別想!”

“你必須聽我的,這事沒得商量!”

……無比熟悉的句式,穿越時空再度襲來,猶如一根魚鉤,釣出了我心裡壓抑多年的怨氣和反叛,它們沒有被真的放下,只是藏得更深,現在汩汩往外冒,誰都收不住。

26歲的我,進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反擊,罵得話比她更難聽,在吼出那句:“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掌控我的人生,你就不配做媽!”

之後,我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悲愴包裹住我,這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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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幾分鐘的死寂後,媽媽開口了:“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沒有辦法……我就是出生於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當初,是因為你舅舅沒錢娶老婆,你外婆才把我嫁給你爸。他比我大17歲啊……說愛不愛的那是你們年輕人的說法。

我嫁過來,給他生兒育女。我知道他在外面也有別人,因為講白了我就是被“賣”給他的,他怎麼對我都行。後面的事你也看到了,男人是靠不住的,家產也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我不是重男輕女,意外懷孕有了弟弟我不能不嚴厲對你,你是女孩子,受的苦註定要比弟弟多。家裡一度那麼困難,你成績不好爸爸很可能不讓你上學,我哪敢放鬆?跳舞那件事是媽對不起你,但你一定要外向起來。媽媽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護你,你表演節目有名氣了,大家才不會小瞧你。我知道自己當年很多事都做錯了。

但是,孩子,媽媽沒有文化,我只能想到這些。未來的路我沒法給你鋪得太好,但我不能看你眼睜睜走我的老路。你是一定要去大城市、有好生活,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無論如何不能做全職,你那麼優秀,如果全給家裡真的太可惜了。你現在說全職到孩子三歲,可孩子三歲以後還會有新的事情,你這妥協一次,很可能妥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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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頭斷斷續續地、語無倫次地說著,間或停下來喘口氣。我在這頭心驚肉跳地聽著,淚如雨下。

絮絮叨叨好久,她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媽媽大學給你打的錢你是不是都沒用?你拿出來,給娃兒請個保姆,你好好去上班好不好?你現在也原諒媽媽了,媽媽的錢可以用了……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不夠我再給你湊,不要當全職啊,我的孩子,媽媽就是一個教訓。”

我終於痛哭出聲,這麼多年來的心結,全部解開了。沒關係的,媽媽,真的沒關係,我原諒你,謝謝你,謝謝你做的一切。雖然不是都對,但我知道,那些已經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父母就是這樣,給你的可能不是多好的東西,但那一定是他們的全部。就像我非常抗拒的獨舞表演,是她省吃儉用給老師送雞蛋換來的;就像大學寄來的生活費,其實是她給自己攢的棺材本;就像四年不間斷的家鄉味,她要揹著走很遠的路去郵局……

人生每一個關鍵節點、重大選擇,我記恨至今的強勢背後,都蘊含著她粗糙的良苦用心,雖然一次次把我磨得好疼好疼,但想必她自己也掉了不少眼淚,骨肉連心啊。

放下電話,我買了第二天最早的車票,不為什麼,只是想給媽媽一個深深的擁抱。其實,我從來都知道,從我家到村外的路上,無論在哪個地方回頭,都沒有樹。

作者:甘北,100萬女性的孃家人,可以信賴的情感閨蜜。我寫男歡女愛,也寫世情冷暖!如果你喜歡我的文章,歡迎你關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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