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觀止︱《報任安書》,徐圖身報國,衷信堪回首?(五)


古文觀止︱《報任安書》,徐圖身報國,衷信堪回首?(五)

《報任安書》原文(23)

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鋤揚軒白話譯文

我也是這樣,有些自不量力地暗暗下功夫,用自己愚蠢笨拙的語文水平,盡力收集天下遺落散失的歷史傳聞,粗略不詳地努力考證其事實,儘可能詳盡敘述事實的來龍去脈、本末緣由,推理分析其盛衰更替、成敗得失的內在道理。遠古從軒轅黃帝開始,最近則記錄至了我們的當下現在,一共起草撰寫了,《表》十篇,《本紀》十二篇,《書》八篇,《世家》三十篇,《列傳》七十篇,一共有一百三十篇。目的也是想,探究上天與人道之間的關係,貫通古往今來變化的脈絡,成為一家之言。

《報任安書》原文(24)

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鋤揚軒白話譯文

當我剛開始起草落筆的時候,卻偏偏遭遇到這場災禍,我痛惜害怕不忍這部書就此半途而廢,便無奈接受了這最殘酷的刑罰,雖有滿腔憤懣卻難以言狀。我現在已經全部完成了這部書的起草編撰,打算先把它藏進名山大川,傳贈給可傳贈之人,之後再讓它流傳於街井市巷。如果是這樣,便可抵償我之前所遭受的奇恥大辱,而且即便讓我再遭受千遍萬次的酷刑,又有什麼可後悔的呢!但,這些只能向懂我的有見識的人訴說,卻很難向不理解我的世俗之人講清楚啊!

《報任安書》原文(25)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所笑,以汙辱先人,亦何面目覆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

鋤揚軒白話譯文

再說,遭受刑罰者,他們的處境是艱難的,生活是很難安生的。地位卑賤的人,往往也容易被人誹謗和議論。我因為多嘴說了幾句話而遭遇這場大禍,又被老百姓譏諷嘲笑,而且辱沒了祖宗,又有何面目再到父母墳前祭拜呢?即使在百世之後,這恥辱卻可能更加被看重啊!因此,我肝腸寸斷,轆轆飢腸每天要在腹中迴轉無數次,呆坐在家中,精神恍恍忽忽,好像丟失了什麼,出門走走則不知道走到哪兒了。

《報任安書》原文(26)

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巖穴邪?

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

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僕私心剌謬乎?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無益,於俗不信,適足取辱耳。

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

鋤揚軒白話譯文

每每想到這件奇恥大辱,冷汗沒有不從脊背上冒出來而溼透衣背的。我七尺男兒,竟然變的身形大異,聲音也不一樣了,像個婦道人家一樣,還怎麼隱居山野,在山林洞穴之中生活呢?

所以,只得隨鄉就俗,人海茫茫,看淡浮沉,稀裡糊塗看著或明或暗、或進或退的社會朝局發展,讓人們把我我看作,就是個或狂妄無知進言、或懵懂傻缺苟活的人。

如今,少卿竟教導我要推賢進士,這難道不是與我自己的願望相違背嗎?現在,我雖然想自我洗刷,用美好的言辭來為自己開脫,但這是沒用的,因為社情民意、朝野議論是不會理解的,只會使我再一次自討苦吃、自取其辱啊。

簡而言之,人只有死後,是非功過才能蓋棺論定。

《報任安書》原文(27)

書不能悉意,故略陳固陋。

謹再拜。

鋤揚軒白話譯文

這封書信,很難完全表達我的所思所想,只是大略陳述我愚執淺陋的意見罷了。

再向您恭敬地拜首。

節選至此,《報任安書》全文就結束了。鋤揚軒首次作這樣的長篇古文翻譯,雖悉心用力,但牽強附會不當之處定然甚多。如何真實但藝術地表達原作者的意思,是對翻譯者的極大考驗。

這一部分是結篇,也是《報任安書》最後幾段話。重點說明白了兩件事:一件是前文鋪陳蓋敘想要表達的自己要著書立傳的夙願,那就是已經寫就了《史記》(當然這是後世的說法),共130篇;另一件是再度說明,應該是第三次,自己不能接受任安所託之事的原因。

表面上,是自己已經是一個經常遭人白眼的微末之人,如果去舉賢進士是得不到漢武帝重視的,是無用之功;實質上,想說的,是自己地位很低,看似經常在老闆身邊跑腿,但其實就是一個戲班的小丑,老闆是不會接受自己為任少卿請命的建議的。請任兄見諒啊。

況且,司馬遷我,身體健全、年富力強的時候,尚且因為李陵事件多了幾句嘴就獲罪下獄,並遭受奇恥大辱。如今雖然我自稱太史公,但已經身體殘缺、年老體弱、風燭殘年,世人的白眼使我抬不起頭來,怎麼敢、也不能再去多幾句嘴,為任少卿你請辭開罪啊。莫非真瘋了嗎?!

再說,你任少卿之罪,不僅關係到戾太子劉據個人的生死,而且關係的是整個後宮的生死,尤其關係的是皇城根下數萬人的生死。劉據何許人也?那可是皇后衛子夫的嫡子,是大將軍衛青的外甥。老闆曾經多麼寵愛衛子夫?衛青建立了多大功勳?這你是知道的啊!老闆皇帝現在殺伐任性、左右開弓,先前已經斬殺了與劉據一夥所謂謀反的幾萬人,現在又要斬殺當初剿滅劉據的幾萬人,你被老闆定性為明哲保身,豈非更被喜怒無常的皇帝所不容嗎???你說司馬遷我該怎麼辦???

借用原文,

謹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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