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塑料姐妹花

相互嫉妒

女性間的情誼真的如此蒼白淺薄嗎?

女性相煎的背後

或許是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


女性之間的關係,在不少男性看來,不是“逛街美甲”式的膚淺的閨蜜關係,就是嫉妒撕咬的“宮鬥”關係。這種觀點之所以大有市場,是因為它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反映了男權社會中女性關係的一種殘酷現實


一、為了奪取資源,不得不“爭風吃醋”


歷史上,女性對同性的攻擊和殘害並不少見。西澳大利亞大學的文化人類學家和生物人類學家Victoria K Burbank,曾在論文中指出,基因優越,能向子嗣提供豐富資源的男性,歷來都是男權社會中女性競相搶奪的對象。


女性在搶奪男性(同時也意味著生存資源)過程中,極易與同性的競爭對手形成敵對關係, 為了奪取資源,獲得掌控權,不得不通過消極進攻或過度防衛等手段,打擊對手,以期達到目的。因此女性相煎(Interfemale Aggression),長期以來,是人類社會中的一種普遍現象。


拿古希臘時代為例,古希臘中上層女性表面上是“公民”,卻沒有和男性平等的“公民權”,不能參政,不能公開發表言論,不能投票,沒有財產繼承權,貴族女孩13到15歲左右就得出嫁(而古希臘男人普遍30歲以後才會結婚)。一旦出軌,丈夫有權殺死妻子的情人並休妻,且無需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妻子則會立刻喪失孩子的撫養權。男人尋花問柳是正常現象,男人們可以到妓院買歡,或公然納妾 (與中國古代一夫多妻制不同的是,在古希臘,納妾被視為非婚行為),“妾”所生的子女也沒有公民權,因為大部分的“妾”屬於外來移民。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古希臘女性形象


在這種極端不平等的性別環境下,像雌螞般迫切求生的女性,把嫉妒和仇恨發洩到對手身上,便不足為奇。


古希臘神話中宙斯的妻子赫拉(Hera),被宙斯的朝三暮四折磨得半瘋半魔,眼中燃燒著嫉妒的烈火,心中時刻揣著一把復仇的懷刀。每天,像警惕瘟疫一樣,警惕著身邊所有年輕貌美的女人。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赫拉雕像


安提戈涅(Antigone)因為擁有一頭美麗的長髮,赫拉就把她的頭髮變成了毒蛇;宙斯愛上卡莉斯托(Calisto)並讓其懷孕生子,赫拉一氣之下,便把卡莉斯托變成了熊;宙斯將女祭司伊俄(Lo)據為己有之後,甩出一個障眼法,將洛變成了一頭母牛,結果還是引來了赫拉的疑心。嗅覺敏銳的赫拉派出“長了一百隻眼睛”的怪物Argus Panoptes,暗中監視這牛母頭,看她是否和宙斯通姦。宙斯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把百眼怪物給殺了。赫拉又派出牛虻,叮咬那可憐的情敵。這一次,宙斯干脆一走了之,剩下變成母牛的伊俄,永無止境地活在牛虻的圍剿之中,最後忍無可忍,隻身逃往埃及,在那裡,宙斯總算才把她變回人身。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伊俄變成了母牛


赫拉和丈夫的情人之間,那沒完沒了的狗血爭奪戰,雖然只是神話,卻影射了彼時女性地位的卑微低下。更諷刺的是,赫拉還被譽為“婚姻女神”。而在一個充滿男權建制的婚姻實體裡,除了“赫拉式的婚姻”之外,女性也幾乎沒有其他安身立命之地。


繞著“婚姻”展開的廝鬥,像奪人之夫,醋海生波, 棒打小三之類,因此構成了女性相煎的主要內容。美國心理學家Sheldon Cashdan曾考證,意大利版的《睡美人》,比今天流傳的版本要黑得多:“睡美人被一個已婚王子強姦了,還生了雙胞胎。王子的髮妻得悉後,命心腹去殺雙胞胎,誓將其煮成肉湯,端到王子的嘴邊,同時暗中派人放火,企圖燒死睡美人。廚師不忍心,救下了雙胞胎,王子卻不知情,以為自己的骨肉已死,暴怒之下,把髮妻扔進了火爐,隨後便娶了睡美人。”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即使動畫裡《睡美人》的情節已經飽受詬病 原版的童話更為不堪


二、衰老歧視背後,是對失去資源的恐懼


婆媳之間的嫌隙,亦是女性相煎的一道“傳統”,它源於男權社會根深蒂固的,對女性的“

衰老歧視”。


啟蒙主義以前,老女人,繼母或婆婆等,經常被描黑成“女巫,食人獸”等心如蛇蠍的怪物,就是這種“衰老歧視”的鏡像反射之一。


16世紀意大利作家和詩人Giambattista Basille的童話故事就曾講到,一個好色的國王,被染缸磨坊傳出的美妙歌唱所吸引,垂涎欲滴,發誓要將那聲音的主人搞到手。唱歌的其實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婦人,看到國王送來的珠寶,起了貪念,用膠水把下垂的皮膚粘起來,趁著黑燈瞎火,把自己送入了王宮。一場彼此說好的黑暗中的臨幸,卻抵不過國王的好奇心。交歡之後,國王偷偷點燃蠟燭,湊近去看,發現枕邊人是個老嫗,氣得立刻叫人把她從城堡的窗口中扔下了懸崖。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白雪公主》中邪惡王后化身老巫婆 也是衰老歧視的一種體現


男權社會這種對“老女人”的無比嫌棄,以及“嫌棄”造成的,懸殊的權力,財產和情感分配,加劇著女性的“衰老恐懼”。年齡,因此成了女性關係中的砒霜。前妻嫉恨新歡,繼母嫉恨前妻之女,婆婆嫉恨媳婦,甚至母親嫉恨女兒……從青春茂盛到白髮婆娑,本是自然現象,女人們卻無法“優雅”地老去,用美國精神分析學家Phyllis Chesler的話來說:“女人終其一生對其他女人作為競爭對手和替代者的防範,讓自然的衰老過程,也變得晦暗多端。”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灰姑娘》中繼母對灰姑娘的嫌隙


三、最殘暴的事實:審判詆譭受害者


女性相煎中最殘暴的一種現象是,有的女性還非常熱衷於站在男性的立場上,審判和詆譭受害者


1993年,Lynn Hecht Schafran,美國的一位司法調查員,挖出近十年的公案,在模擬和現實陪審團的表態中發現,公眾(包括女性在內)對強姦受害者的歧視是沒有性別差異的。女性公眾並沒有因為受害者是同性,而感同身受,悲天憫人,反而和男性一樣,指責受害者“行為不端”,“長得太漂亮”,“黑人女性比白人女性更有性經驗,因此更能擺平所謂的強姦和性騷擾”等等,不一而足。反“受害者責備”,因此又持續了20多年,直到最近米兔運動,才有所收斂。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在劉強東涉嫌性侵事件中 詆譭女生的不乏女性


四、女性相煎與否,和女性地位息息相關


與男權社會相比,Victoria K Burbank得到的調研結果是,在女系群族(Matrilineal Groupings) 社會中,女性相煎的發生率則相對低得多


今天,儘管大多數西方國家視“性別平等”為一種刻不容緩的政治正確,但在全球氛圍內的其他地區,尤其在一些集權制的國家,由於經濟和教育資源分配的極度不平衡,傳統男權勢力依然猖獗,女性地位依然普遍低下,年輕貌美的女性,依然在就業,擇偶和婚姻中,佔有更大的市場,因此也更容易成為其他女性的眾矢之的


1987年,即西方第二波女權運動之後,Victoria K Burbank在一項人種學調查中發現,在超過90%的社會里,女性相煎的現象仍十分普遍,儘管與此同時,女性也在反抗著男性的壓迫,伴隨著如火如荼的平權運動。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瑪蓮娜因為美麗被詆譭、誹謗


五、攻擊性隱藏和內化,指向的仍舊是“第二性”


和男人們為了所謂的“河山壯闊”人殺鬼殺,誅盡殺絕的肉搏相比,女性相煎多是心理上的互撕。引用Victoria K Burbank的觀點, 女性相煎的呈現方式,大多微妙、隱蔽、具有偽裝性。她在317個社群中進行了調研,結果女性相煎的身體傷害率很低,也從一個側面,支持了這一觀點。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攻擊不同於搏擊 並不一定對肉體造成傷害


至於原因,美國心理學家Alice Eagly & Valerie Steffen在《性別刻板印象》中則有所揭示:社會規範為女孩打造的塑形衣,致力於將每個女生塑造得“溫和得體”,至於女性在成長過程中,所遭遇的挫折和憤怒感,則被塑形衣緊緊裹住了。因此針對女性的規訓,在一定程度上,是女性攻擊性隱藏和內化的原因之一。


美國作家Rachel Simmons在《女孩身心中蟄伏的攻擊文化》一書中亦指出,女性常用的進攻方法,少有直接,多以“謠言,羞辱,隔離”等挑撥離間的方式,達到眾口鑠金,群起而蔑的目的。這種借用“厲害關係網”發起的攻擊,又叫“Relational Aggression”,即“關係性攻擊”。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女性研究者Cheryl Dellasega博士,曾用“女蜂皇”來比喻這類女性相煎:女蜂皇很少自己出擊,卻十分善於利用卒蜂們的無腦優勢,讓卒蜂們為她打小報告,還不時發出信號,讓卒蜂們疏遠她的敵手等等。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社交孤立同樣非常讓人受傷


18世紀法國作家Denis Diderot的小說《修女日記》,就非常精準地描述了“關係性攻擊”的殺傷力:蘇珊娜的父母為了嫁蘇珊娜的幾個姐姐,把嫁妝錢耗盡,輪到蘇珊娜時,已經快破產了,於是只好把蘇珊娜扔進一家修道院做修女。蘇珊娜留戀塵世的自由,在修女儀式上拒絕皈依,並向“上帝”吐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新到任的修女院長一口咬定她在說謊,並把她關進了小間。不久之後,修道院內開始傳出“蘇珊娜害死前院長”的謠言,被關押而沒機會闢謠的蘇珊娜,因此遭到了幾乎所有修女的鄙視,她們都覺得她被魔鬼纏住了,只要見到她,就向她吐口水。這種無處不在的精神虐待,幾乎要了蘇珊娜的命,直到最後,她才好不容易在一位律師的幫助下,逃出了修道院。


小說背景雖然設置在200多年前的天主教社會,這種聚眾審判+集體疏離的“關係性攻擊”模式,直到今天,仍隨處可見,不少由女生髮起的,針對另一女生的校園凌霸或網絡暴力,也具有與此相似的性質。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校園霸凌事件中,除了肉體傷害,常常伴隨著“排擠”、“監視”等精神折磨


受過良好教育的職業女性之中,也會時不時冒出一場“女貓鬥”。美國人類學家John Townsend,在一項針對某醫學院女生的調研中發現,女生們好用“她沒我聰明”來貶低對手——這是因為“女性專業人才對自身吸引力的肯定,大多來自於良好的社會經濟基礎和智力”,而男人們在獻媚時,卻多將花束拋向年輕貌美的女人,這種對女性智力的忽視,滋長了女性專業人才中的某種憤懣情緒,而不幸的是,憤懣也好,嫉妒也好,最終導向的還是那個被波伏娃稱為“第二性”的女性。儘管加州大學公共事務學的教授Robin Ely發現,女性專業人才極少會承認她們在同性之中顯露的“好鬥之心”。


幾千年的厭女文化,在女性身心深入形成的偏見,敵意,挫傷和怨懣,是無法一針下去,便徹底根除的,但它會隨著女性之間關係的改善,並建立起一定程度的“姐妹情誼”,而逐漸獲得一個治癒的過程。事實上,也只有“姐妹情誼”,才能促進女性身心的健康發展,才能有效地改善當下女性的處境。叢林式的互撕互咬,除了千年如一日地消耗女性的戰鬥力,或在某種程度上,達到消極防禦的目的以外,並沒有特別積極的意義。因此,下一篇,我們將把注意力集中在“姐妹情誼”上,並探索“姐妹情誼”的起源,歷史和其必要性。


參考文獻


Burbank, V. K. (1987). Female aggression in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 Behavior Science Research, 21(1-4), 70-100.


Chesler, P. (2009). Woman's inhumanity to woman. Chicago Review Press.


John Hughes. 古希臘時代的性和婚姻,Sex & Marriage in Ancient Greek


女人的感情都是“塑料姐妹花”?這是為什麼?


如需轉載請聯繫[email protected]

商務合作請聯繫:[email protecte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