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功而返,青海學佛兩日遊

2011年剛接觸佛學那會兒,震驚之餘,狂熱無比。每見一個朋友,便要說上一堆自己也不甚理解的佛學理論,恨不得人家聽了立馬痛哭流涕,幡然醒悟,剃髮皈依了才好。

結果是人人都笑我著了魔,卻不以為然。

一天,偶然在網上看到一則信息:一位青海活佛招收漢地學子。我立刻辭掉了工作,興沖沖的起身前往。

在成都下了火車,坐上去阿壩的大巴。沿途盡是汶川地震之後的施工工地,還有許多地震時的遺蹟:舊的公路被泥石流掩埋,斷斷續續露出一小截;山谷間巨大的裂痕,像是大地的一道道傷口;如同被一隻從天而降的巨手攔腰拍斷的大橋;一輛黑色越野車,壓在一塊巨石之下,遺棄在懸崖旁邊的廢舊公路上,車身凹陷,一扇車門卻微微開著,就好像裡面還有人,想要奪門而出一樣。真是觸目驚心,我越發覺得生死無常。

出了成都平原,到都江堰一帶,崇山峻嶺好像突然拔地而起,立在眼前。岷江洶湧澎湃,一路咆哮而去。

汽車在依山開鑿的公路上,沿著岷江逆流而上。植被逐漸稀少,山勢越發陡峭,到後來只剩滿山的嶙峋怪石,斜斜的朝同一方向躥起,如同地獄湧出的無數惡鬼,在陽光之下瞬間凝固,卻將那猙獰氣勢留了下來。

走了大半天,下午三四點上了高原,景色忽然一變。黃綠夾雜的草灘,綿延起伏,直至天際。幾條清亮的小溪縱橫蜿蜒,成群的犛牛和綿羊正安靜地吃著草,牧人騎在馬上,靜靜地望著我們疾馳而過的車子。

天空高而深遠,是一片純淨的藍。那遙遠的天地交界之處,矗立著一排光彩熠熠的雪峰,巍然高聳,神秘至極。如此景象,令人一掃先前的壓抑鬱悶,頓時感覺心胸開闊,心曠神怡。

到阿壩汽車站,已臨近傍晚五點。匆匆忙忙又搭上去青海久治的班車。一車的人除了我,都是藏民,皆以好奇的神色看著我,讓我窘迫不已。一個年輕女子問我,你是去哪裡?我告訴她,去寺裡拜師。她微微一笑,點點頭不再說話。一車人不再直愣愣的打探我。於是鬆了一口氣,卻注意到那女子長得很漂亮,一種異域風情的美。我看著她深邃的眸子,覺得自己差點陷了進去。

一時又暗自慚愧,我哪裡像個學佛的人。據說蘇曼殊有一次去印度朝聖,半道而回,朋友問是何故。他說,路上遇一女子,怦然心動,無顏再見佛祖。

阿壩與久治縣交界,所以不過一個小時便到了,下了車又趕緊找了一輛的士,終於在天剛剛擦黑的時候,到了寺裡。

寺院建在兩座山丘之間的狹窄谷地,一面是依著山勢漸次修建上去的佛堂,一面是諸多擠擠挨挨的住宅。

下了出租車,一時四顧茫然。我來得實在魯莽,沒有了解一下寺廟的具體情況,連查找一下寺裡的電話問詢一下都沒有,僅僅憑著網上一篇帖子給的地址,就冒冒失失闖了來,都不知道活佛是否肯收我這個徒弟,而我,又是否真有徹底皈依佛門的決心。

這時正是寺裡下晚課時間,一陣洪亮的鐘聲之後,數十位紅衣喇嘛從佛堂裡陸陸續續走了出來。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師傅見我愣愣的站在路邊,便微笑著迎了上來合掌道:“你好。”我趕緊合掌回禮,然後告訴他,我是來找活佛拜師的,他似乎聽不大懂,我又說了一遍,他終於恍然大悟:“哦…..活佛…..不在。”

我再問活佛去哪了,他又聽不大懂,只能搖頭微笑了。後來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帶路,到了他的宿舍,讓我坐下,又出去了。

宿舍裡四面上下都是用打磨光滑的松木鑲砌的,正中是一個鐵爐子,正散發著暖烘烘的氣息,一個櫃子上方掛著三幅上師像,供著一些糕點果品,一個收音機循環播放著蓮花生大士心咒。

一會兒那位小師傅帶著另外兩個喇嘛回來了,一個大概比他大兩三歲,另一個則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可惜他們也不怎麼會漢語,比比劃劃加上他們努力擠出的幾個詞,我終於明白,對面山腳下有住著修行的漢族人,明天一早帶我過去。於是他們開始生火做飯,六七歲的小孩子打開了電視,自顧自地看起來,竟然是何潤東和趙文卓演的,藏語配音的《風雲雄霸天下》。

晚飯是犛牛肉乾燉土豆,加了一些青稞面。味道很是不錯,兩位小師傅又熱情至極,一直用僅有的一個詞招呼我:“多吃。多吃。”

吃罷飯端了一盆熱水出去洗腳。天色已是深黑,卻又滿天低垂的星斗,寒光閃閃,恍若近在眼前。正要感嘆多少年未見這如此璀璨的星空時,一陣寒風呼嘯而至,那冰冷氣息立刻沁入骨髓。果然是高原,趕緊胡亂洗了腳,躲進屋去。

無功而返,青海學佛兩日遊


這房屋原來還有一道暗門,裡面隔著一間臥室。於是他們讓我獨佔了外面那張床。顛簸了幾天,終於美美的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最先認識的那位小師傅便帶我去對面山腳。下了一個陡坡,跨過小溪上幾個滑溜溜的橋墩,又上一個陡坡。兩位漢族師父便住在那裡。

進屋一看,兩位師父正在各自的房間做大禮拜。等了許久,兩人大汗淋漓地走出來,熱情地向我們合掌問候。小師傅微笑著合掌回禮,然後朝我點點頭,便回去了。

我說明了來意,兩位師傅搖頭直說可惜,原來活佛前段時間已經去了北京傳法,還要一路南下,不知要多久才回來。這裡的確想培養漢地學子,只可惜來著寥寥,如今就他們倆在這裡。於是送了我一本介紹活佛生平事蹟的小冊子,一本一位密宗大師寫的如何發起菩提心的書。把小冊子先打開看看,原來活佛已經80高齡,文革時曾被關入牛棚,只是不肯放棄信仰,終於有所成。原來文革之亂也曾波及這裡。

我只得準備打道回府。本想多呆兩天,只是兩位師傅加行繁重,無暇顧及我,與藏族小師傅又無法言談,多有不便。

心情頗為沮喪,在寺院瞎逛了半天,一切已經索然無味。下午又回到了阿壩州。

買好了第二天回成都的汽車票,隨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歇了下來。

疲憊不堪,傍晚便倒頭睡了一覺,八九點醒來,走出去才發現,這整棟三層的旅館,除了住在下面的老闆一家,竟然只住著我一個人,而且過道里的燈居然是壞的。

我住著三樓正對樓梯口的一間,兩頭幽暗的過道看起來似乎陰森森的沒有盡頭,樓梯下面也黑魆魆的一片,讓人毛骨悚然。我趕緊轉身回房間關上門。

半夜尿急,掙扎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衝到斜對面的廁所,用手機黯淡的光照到開關在哪兒,一按,居然也不亮。膽戰心驚地撒完尿,回到房間終於鬆了一口氣。剛剛躺下,樓梯上忽然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緩緩的踱了上來。我的心開始狂跳……那腳步聲到樓梯口停了下來,於是心跳也跟著靜止了,一動不敢動……忽然一陣莫名的狂風,吹得門嘩啦啦的搖晃。

心嚇得簡直要跳出來了。手忙腳亂翻開揹包,拿出《金剛經》抱在懷裡,抖個不停……那風停了下來,腳步聲也慢慢下樓梯去了。我滿身大汗,不敢再睡。

第二天一早起來坐車,汽車站門口的人見我從那旅館出來,一臉驚異。我心想,難道那裡真鬧鬼麼?不然幹嘛那樣看我。想想昨晚,心有餘悸。若是誰半夜上來也還罷了,可那陣風,實在詭異……

回到成都,在茶店子長途車站附近找了家敞亮熱鬧的旅館住下,去見了一個網友,又瞎逛了半天。

正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忽然進來一位五十來歲,高大健壯的藏族老人,問我這附近哪裡有飯館?我便帶他去。隨興一聊,竟然是活佛身邊的翻譯。原來活佛也不怎麼會漢語,出行便帶著兩個翻譯,他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家裡忽然來電話說他妻子病重,他才不得已趕回來。成都到久治去的車要明天一早,所以他才找個旅館歇下來,這麼巧住同一個旅館,又偏偏向我問路,真是一段奇遇。我倆都驚奇不已。

老人告訴我,現在活佛已到了廣州,大概要入了秋以後才會回來。讓我下次去的話,事先給他電話,直接住在他家裡就好了。把手機號碼給我以後,想了想,又把家裡的座機號碼也留了給了我。然後讓我把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將大悲咒和蓮花生大師心咒的正確唸誦方法錄給了我。那極鄭重的模樣,真讓我感動。

可是還得去坐火車,時間倉促,只好匆匆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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