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趙政陽教授
“2014年在山東煙臺開會的時候，我就講了一個觀點：富士在中國還能走多遠？”趙政陽非常認同我文章中的觀點，並且介紹說：“富士在中國一家獨大的主要原因是我們的經營主體是一家一戶的小規模經營模式，如果是企業規模化種植，上千畝的面積都很難經營下去，因為富士是最難管的品種，必須套袋，必須拉枝，非常費工。所以我1997年接手育種工作時就有一個目標，就想培育出一個起碼能夠部分替代富士的品種。”
那年趙政陽只有33歲，風華正茂。但科研的道路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條件差，缺經費，好不容易出來一批雜交苗被老百姓當作蘋果苗偷走，一直到2004年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在白水建立試驗站，趙政陽的蘋果育種工作才走上軌道。
白水試驗站育種圃的宣傳牌
在前期長達七八年的探索基礎上，並借鑑國外育種發達國家的先進技術，趙政陽也給自己找到了一條清晰的研究路線：小組合、大群體、階梯式選擇。
“富士除了好吃外幾乎缺點佔完，秦冠除了不好吃外幾乎優點佔完，我就想把這兩個品種的優點結合起來。”趙政陽確定的標杆品種就是富士，但好事多磨，他以秦冠和富士作為親本做了多批雜交都沒出成績，一直到2004年這一批雜交才培育出第一個他覺得拿得出手的品種——瑞陽。
白水試驗站的瑞陽
“搞育種有時間就像摸彩票撞大運，這個概率是非常低，蘋果出優的概率大概只是千分之三，所以說育種是一種長期的、需要堅守的工作。”趙政陽感嘆道。
“那瑞陽達到你原來的期望了嗎？”我問他。
“我覺得很欣慰。”趙政陽面露笑容地應道：“瑞陽的品質基本上和富士差不多，豐產性基本上和秦冠差不多。它的顏色非常漂亮，鮮紅色，我把它叫做中國紅；功能營養成分含量很高，富含根皮苷；豐產好管，沒有大小年，不用套袋，尤其適合於新區發展，那裡的農民技術水平都很差，種瑞陽的話，栽樹就能結果，結果就能賣錢。”
“粉紅女士是我最早引進來的，它的豐產性、商品性和儲藏性，包括它的香氣和維生素C含量都很高，唯一的缺點是酸，不適合中國人的口味。”2002年，趙政陽用秦富一號和粉紅女士進行雜交，他的目標是想培育出一個有著粉紅女士的果形和顏色、口感脆而不酸、香味濃郁的品種。但陰差陽錯，在一堆外觀漂亮但很酸的雜交單株中，趙政陽發現了一個口感超群的黃色品種——瑞雪。
白水試驗站的瑞雪
“瑞雪的品質超過富士。基本上符合我對蘋果品質的要求：果肉細、脆、香。瑞雪屬於清香類的品種，它的香氣是很高雅的，所以我把瑞雪定位為未來中國蘋果的高端品種。”趙政陽高興地說。
“作為蘋果的品質來說，瑞雪的細、脆、香這三個字能不能代表最完美的境界。”我問道。
“可以這麼理解，但是我自己說就有點狂妄了。”趙政陽笑了笑，“我們還需要繼續努力。”
白水試驗站瑞陽豐產狀
“那努力的方向呢？”我追問道。
“我們有五大目標：第一，好吃，細、脆、香；第二，外觀，要不套袋外觀好的，因為再過十年二十年，肯定沒人套袋了；第三，好管理，中國蘋果產業整體生產水平比較低，需要管理簡單、容易豐產的品種；第四，耐儲藏，一個品種如果不耐儲藏，只能做為小品種，不可能成為大品種；第五，不能有致命的缺陷，像日本的北斗有黴心病，日本的津輕在中國採前落果非常嚴重，至少瑞陽和瑞雪都沒有明顯的缺陷。”趙政陽自信地說。
“剛才說到中國蘋果市場是富士一家獨大，在這個現狀下，你推廣瑞陽、瑞雪這些新品種可能會比其他樹種的難度要大得多，這個問題如何破解？”我提到一個很現實的難點。
“你說得很對。”趙政陽說：“人們心目中有很多慣性的東西很難改。像陝西禮泉就特別有代表性。禮泉是靠秦冠發家的，富士引到陝西的第一個點也在禮泉，但禮泉人不接受富士，把育的秦冠苗留給自己，把富士苗賣給白水，最後白水的富士起來了，禮泉的蘋果產業就衰弱了。它是一個縮影，這就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富士，要改變這種局面還需要一個過程。我們成立了瑞陽瑞雪聯盟，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支撐點。”
趙政陽（右）和團隊成員在育種圃考種
“聯盟主要做什麼事情？”我好奇地問道。
“說白了就是借鑑國外的俱樂部品種開發模式，同時結合中國的國情，我先把我的粉絲整合起來，現在有50多家企業加入聯盟，我的目標是100家。先從苗木做起，再到基地，再到銷售……”作為大學教授，趙政陽也非常趕潮流，懂得粉絲經濟。
“有沒有考慮統一銷售？”我又直奔難點。
“我們的目標是要統一銷售，最終形成品牌。但目前聯盟成員單位各有各的利益，還需要慢慢磨合，通過3~5年的思想統一，逐漸做起來。目前，我們還處於‘鬧革命’的初級階段。但總的來說，我覺得這個聯盟比我預期的好。”趙政陽笑著說。
榆林清水溝生態農業園區種植的瑞雪
“現在聯盟一共有多少面積？”
“瑞陽瑞雪我們這幾年推廣了5萬畝，是實實在在、沒有水分的5萬畝。”趙政陽特意強調了數據的正確性，接著說，“未來的聯盟常務理事單位的目標規模是1萬畝，理事單位的目標規模是1000畝。下一步再發展農戶，帶動專業戶。”
“現在瑞陽和瑞雪的精品果零售價能賣到什麼價格？”
“去年瑞雪的精品果賣到20元一個，而且是一果難求。當然這個價格我覺得不能說明問題，最終是要進入市場。像今年富士的產地銷售價是1.5~2元/斤，最高是3元/斤，我的建議是瑞陽3~5元/斤，瑞雪4~8元/斤，效益就很好了。”
“你覺得以後富士佔多少比例是比較合理的？”我又問起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日本是富士的原產地，而且日本的精細化管理應該是代表世界最高水平的，但他們的富士才佔百分之四五十。我認為，未來富士在中國還是一個主打品種，但我覺得這個品種佔到40%就可以了，像類似山西運城這些不適合種植富士的產區應該儘早調整。”
“你的觀點是40%。”我又問了一遍趙政陽，這個答案彷彿是商量過似的，我從好幾個專家口中都聽到這個數據。
“對，當然，這個比例只能說是建議，最終還是市場說了算。”趙政陽話鋒一轉，又提到富士獨大的另一個原因：“這些年國內外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品種可以替代富士，像華碩、魯麗都是早熟品種，真正的主栽品種一定是晚熟的、耐儲藏的，這就是我現在感到欣慰的，我們已經培育出三個瑞字頭的晚熟品種，除了瑞陽和瑞雪，還有一個瑞香紅。”
西藏林芝的瑞陽著色狀（左：光果，右：套袋果）
十天後，我去了趟西藏林芝。在那裡，我看到了這兩個品種的上乘表現，尤其是瑞陽，無論是外觀還是口感都給了我驚豔的感覺，我隨即給趙政陽發了一條短信：趙老師，你得來趟林芝，瑞陽在這裡的表現非常好。
2019年10月15日
清揚，1991年畢業於浙江（農業）大學園藝系，南京農業大學碩士學位，高級農藝師，《中國果業信息》專欄作者，2014年12月創辦《花果飄香》微信公眾號，2017年11月入駐《今日頭條》，2018年11月獲“2018年度十大三農頭條號”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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