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埋伏在人类世界的一个巨大伏笔

道德与法律,在影视作品中向来可以有很精彩的交锋。违法未必不道德,失德又未必触法,甚至同时有违二者,也未免全无情义的存在。这种极端的碰撞是几年前《烈日灼心》和今年的《误杀》所探讨的,只是前者将重心放在了杀害无辜之后的救赎上,后者则将亲情卷入,为家人承担命案。


《误杀》的情节并不算烧脑,案件的发生也未布上悬疑因素,在妈妈和欺侮女儿的禽兽素察的争执中,素察被女儿一铲铲倒了。杀人者,偿命也,哪怕是自卫,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护女心切的妈妈一口否决了报案,决定掩埋凶手。


交锋在爸爸安排演的戏和警长的推演之间 ,一个是维护妻女、脑中有上千部电影储备的nobody爸爸,一个是急子失踪、过往破案机敏的警长妈妈。悬疑的迷雾同样不太多,爸爸李维杰一开始就通过弃车获得了额外的一天,那是扮演不存在作案时机的完美一天。所以向来擅长通过心理手段获得案件突破点的警长妈妈,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被分开做笔录的一家四口中寻找到破绽。真话,当然是没有破绽的。


唯一比较浓墨重笔的一处迷雾,是大批警力挟带疑似凶手的主角家庭去现场挖掘尸体,现场同时是附近民众共同的先人墓地,引来大批民众围观反对。素察尸体当然是被转移了,留下的是被警察一枪毙命的山羊,真是直接了当的替罪羊意象。羊其实是贯穿这部影片的一个意象,影片英文名是Sheep Without a Shepherd也从中可见一斑。


根据此前李维杰在接受新的网线布置任务时,对工地地下的一翻细看,有理由认为那是新的尸体掩埋点,但影片丝毫没有考虑交待,李维杰是怎么做到的。寻找尸体的失败让警长失去了立足之地,而其作为竞选长官的夫人,由于误判导致暴乱发生,也进而消解了丈夫竞选的筹码。


抛下职场上的优势地位,这对夫妻就成为一对普通父母,为失去儿子而心碎,为过去没有用心花在儿子身上而悔恨,他们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儿子的尸首。只有尸首,才能让任何一丁点希望都被打破,才能让他们真正面对失去儿子这件事。


李维杰当然知道,抱有不复存在的希望是多么可怜,他向这对仅仅以父母身份站在他面前的夫妻道歉。他也确实是有罪的,不完全是代妻女受罪,被僧人拒绝的布施是对这一点的明示。影片也有出现他转移尸体时被掀开的棺材板上的抓痕,那是一个闷在棺材里的人苏醒后、窒息前的全部挣扎。他独自咽下了这个让人绝望的残酷事实。


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死者最后的挣扎,不管是算他误杀的,还是算妻女误杀的,杀死一个禽兽,依然是杀死一条同类的生命,这大概将会是横在他一生中的沉重孽障。


他当然不后悔,他主动承担了一切,但这与背负一条绝望窒息而死的生命所带来的、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并不矛盾。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片末他抬头望天,没有言语;老戏骨秦沛饰演的乡亲颂恩抬眼望镜头,欲言又止。都是没有答案的。


当代文明世界,律法分明,越来越多国家消除了死刑,甚至强奸、入室威胁都够不上最高刑罚,禽兽大概率会被关在监内,用失去自由的时间去承担罪罚。如果禽兽有个警长妈妈、高官爸爸,搞不好有机会全身而退,应该说,极有机会。反正禽兽本人是不会内疚的,禽兽没有道德包袱,根本不会在乎受害者余生反复出现的梦魇。而你若是在自卫途中误杀了一个禽兽,又或者是在明知有机会救活这个禽兽又放任其死去,上帝啊,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不会放过你。


这似乎是埋伏在人类世界的一个巨大伏笔,不主动作恶之人,反而会背负更沉重的道德包袱。多少悲欢离合,因之上演。


作为一部不太悬疑的影片,其饱和度由各戏骨们的演技所填充。陈冲和谭卓的两场飙泪戏都层次分明,称之为演技炸裂亦不为过。


陈冲那场当然是看到儿子欺侮李平的视频后的表现,视频的出现坐实了李家与儿子失踪有莫大关系,她能寻回儿子的希望瞬间减小,悲痛欲绝的泪水浸满双目,很快又被李维杰瞒天过海的愤怒冲将上来,她抬头大吼,“把李家全部给我抓回来”,凝目喷出的狠意还沾着慈母的泪水。


谭卓那场是在警局与陈冲的对峙,两个妈妈,一个是施害者妈妈,一个是受害者妈妈,她作为受害者妈妈,既有心痛女儿的受侮,又有不忿施害者妈妈以妈妈同理心的引导,她双手将女儿护在身后,双目禽泪,一字一顿道出那句著名的禽兽台词,愤懑之意几乎要破屏而出。陈冲饰演的施害者妈妈情绪同样激烈,又多少无颜面对,转身后退,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整场对峙戏张力满满。


谭卓在《暴烈无声》、《被光抓走的人》和这部《误杀》中的角色蛮一致的,都是男主角的妻子,孩子的妈妈,非常重要,又远非最重要,作为不同关系的牵引者,可以增加影片的张力,同时永远是不太有明确性格的一个母亲形象,这一点还蛮东方。好在《误杀》这场飙泪戏至少在戏码上是有所突破的。


作为一部电影,《误杀》有很有趣的一个互文,即主角是超级观影爱好者,一个因学历太低连女儿都看不大起的nobody,同时是一个将“当你看过1000倍电影,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挂在嘴边的网络公司小老板,这次为家庭挺身而出,终于把从电影中获取的、平常没什么用的很多灵感派上了用场。


误杀:埋伏在人类世界的一个巨大伏笔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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