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莊新河記〔明〕于慎行

萬曆癸巳,徐、沛、魚、滕諸郡邑,雨潦大作,泉湖湓溢,潿灒滔天, 漕堤潰決凡二百里,運艘用阻,民乃墊溺。

維時總理河道工部尚書、桂林舒公,日夜憂惟,博圖方略,乃與二三大夫相度籌畫,議開韓莊支渠,導呂孟、赤山諸湖,注之泇河,東會沂沭,由周柳諸湖出邳、宿河口,以洩瀦水,使不病漕。詔下:兩省撫按議報。於是管理河道參政梅君淳會、夏鎮管閘主事尹君從教、分守東兗參政楊君德政、徐州兵備參政曹君時聘、分巡東兗副使趙君壽祖、沂州兵備僉事邵君以仁,偕往相閱,對如初議,兩省撫按以聞,制曰:可。

乃使梅君率郡邑佐史,以明年正月十日興工開渠,自韓莊至彭河,長六千六百餘丈,凡四十里,以地形為差,闊者十丈,狹亦四丈,深不減二丈五尺。築堤自李家石橋至萬家莊,兩岸共八千四百六十丈,高以三尺為率,基闊一丈,頂半之。湖口橫築土壩,以為關鍵,渠口創建石閘,以備蓄洩。凡役徭夫六百人,募夫九千六百人,作百二十餘日。開渠築堤費,凡三萬三千餘金;建閘造橋費,凡五千餘金;比原估省萬八千金。內帑工直居十之四,河堤租稅居十之六,民無與也。以其年五月十六日告成,適值雨潦,水不鴻洞。湖面減於去歲可三四尺,漕舟無阻,民得田作。梅君等具以狀報,公乃奏聞。上曰:河工告成,諸臣勞績可嘉。尚書應龍建議始事有功,爵太子少保,賜白金文綺。參政淳會晉秩,賜金。主事從教、參政以仁,若監司長史及佐史有勞者,晉秩賜金各有差。梅君立石於堤,使行為記。

竊惟國家建都燕薊,因元人故道漕於齊魯之郊。導汶泗諸泉分流濟運,北通御漳,兩岸夷衍無所敗壞。而南流通淮者,與河相值,自張秋決塞,河益遷徙,數迫病渠。即幸無河災,而鄒滕諸山之泉,流為通川,互相權輸,湛於呂孟,週迴可數十里。曹、單、金、城諸邑河濟故道,匯為瀦澤,雨水猥盛,相挾而東,湛於昭陽,週迴可數十里。皆以一渠受之,阸嶇泛溢,其勢然矣。

嘉靖乙丑飛雲之決,朱大司空始於昭陽湖東開夏鎮新渠以漕,而堤於湖之西岸,以御河水出之。秦溝至茶城乃與漕會,漕渠自留城以下閘梁疏闊,遊波稍緩,有所休息,三十年來漕無恙也。萬曆己丑,河溢茶城,反灌漕渠,舟膠不進,乃徙運道於南,改建內華三閘。伏秋雨發,河水時至,閉而不內,保渠如城,利在自守,非弗稱便矣。然泉湖積水,南北灌注,而以一葦之渠左提右挈,峽其湍悍之流,至於三閘為河所距,又不得出,欲堤防毋壞,而地毋為壑,胡可得也。潘大司空嘗欲為石堤障之,度不能成,乃穿呂公堂至鎮口為渠,以避湖水及其潰溢,合而為一,既無所洩亦不能避,則公所由策韓莊矣。

韓莊渠者,即通泇河道也。泇河,出嶧、費諸山左,合沂、武,南入於準。自故之時,嘗於利國置監鑿運鐵之渠。近時,谷亭河徒,議者懼漕渠受水,數請開泇口通運,因避二洪之險。朝廷使視之者三,皆以葛墟嶺為梗。謂嶺高於河渠六丈,鑿之二丈所,往往砂石嶢確,檻泉湧沸,不可以鐫。梁城以往頗有渠形,水底多石,鐫之,裁沒水中不能去。且其時計從呂孟、赤、微諸湖,南至落馬湖口堤,其中以漕長几五百里,度可用四百萬。朝廷謂其費鉅不急,逆止毋鑿,誠難之矣。公謂:不然,地有險夷,可避而規,壤有堅瑕,可脈而試,何必葛墟也!時邵君在事,意與公合。遂自滕、嶧至邳、宿,往返行視,以復於公。公復躬率河吏登降原隰,準其高下,避葛墟嶺稍西得性義嶺、地形平衍而直,中心溝西南頗有青石,可二里所。又避性義嶺稍南而得所謂韓莊者,斜直中心溝之東北,勢益洿下可疏導也。為六井而脈之,鑿下數尺,小石磧礫類如蘇壤,之即靡,視葛墟、梁城堅瑕夷險功相萬矣,公乃慨然嘆曰:嗟乎!天作之渠也。向之艱在陵,今之易在陸,向欲以漕故避湖而就嶺,今欲以洩故避嶺而受湖,何為不可圖哉!乃與二三大夫協衷矢謨,力肩其事。賴天子聖明,洞悉利病之原,舉以委公。諸大夫、吏士各奏

厥能,役不逾程,費不及額,而固漕渠之防,蠲數邑之災,因以廩滕、嶧饑民全活數萬。信貞臣之石畫,有國之鴻圖也。

夫治河如醫,有人於此病在中滿,於法當消,而以參術之劑調其腹腸必無幸矣,此洩水之喻也。庖丁解牛,批郤導窾,奏刀睹然得其間也。至於寬髀大軱,頓芒刃而攻之,亦不幾矣,此闕地之喻也。且有大計於此,濟、兗二郡,舉泰山下址百八十泉之流,以奉漕渠,無敢私其涓滴。而二泇沂沭之水,出於琅琊、東海之墟,謬然長邁,獨不以餘瀝及漕,此汶、泗得河,他流可謝也。夫汶、泗之於河,豈誠愛而利之,欲避而無所耳。誠令赤、呂諸湖,出汶、泗而通泇、周柳諸湖,內泇而合沂沭,中間從河伯假道不過數舍,即得淮泗故瀆,則徐、呂之險可避,而二郡之川澤,舉為漕渠用矣。豈復乞靈於河哉?然而數議輒罷者,何也?

事固有可為而不可名,可因而不可驟者,故謀始之難也。向欲以四百萬金開渠五百里,鑿堅於陵,覆簣於水,計非涸天府之藏,殫神丁之力,必不可就,就又未必漕也。毋論“發言盈廷,莫執其咎”,即公與二三大夫謂何如矣。今直避高就下,乘間蹈瑕,費不及四萬,作不逾二時,計如解紛救敗,以紓旦暮之急,非敢言漕事也。而渠水受湖有所推移,湖又受渠有所滌盪,陸可省鑿之半,澤可省堤之半。有如萬一河流滔漫,徐方告壅,此時挈一葦之渠,去而之沂、沭,匪鑿空矣。向日行河諸使者,假得是而莢之,亦謂何如哉?嗟夫!非帶之原,或關有國無窮之利。可為之兆,而不可為名;所因而入,而不可驟而語;可使人享其成,而不可使身居其功;類如此。勞臣之於謀國,亦苦心哉!行也,家於河壖,頗從裡父老習識水道,故不敢為文麗之詞,以詡盛美。而惟著河渠利害所由,使後人知公與諸大夫謀國之畫。有引而不發者,異日其有微焉。

是役也,奉命會議,則漕運督撫、戶部尚書李公戴,巡撫山東僉都御史鄭公汝壁,巡按御史山東連君格,直隸牛君應元;功成覆閱,則儹運御史李君時華,而先後巡鹽御史、直隸姚君思仁、徐君元正,兩淮綦君才、吳君崇禮,先後屯田馬政御史劉君日寧、曹君學程,山東左右布政使王君藻、田君疇,按察使陳君文衡,新任徐州兵備參政徐君成位,分巡東兗僉事李君天植,皆與聞其事,而觀厥成者;調度工費,則充州府知府盧侯學禮;專董工程,則兗州府管河運司同知羅侯大奎、陳侯昌言、同知唐侯禎;而諸邑之長與有徵發及董工之佐史,皆以差受賞,列名碑陰,茲不具記。

【注】此文選自《兗州府志》摘錄整理人:胡震。韓莊新河:明萬曆間總河舒應龍主持開挖的韓莊至臺兒莊通泇口的一條排黃河道,並藉以行運(目前京杭運河的一段稱韓莊運河也稱微山湖東運河)。

韓莊新河記〔明〕于慎行


韓莊新河記〔明〕于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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