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天順時期瓷器概況

天順時期(1457——1464年)天順初年,景德鎮制瓷業著手恢復,並且招募和起用前朝技術純熟的工匠,以接演宣德以來官窯的燒造。可以看出,經歷陶瓷史上如此嚴酷的黑暗時代之後壓制多年的官、民窯瓷器生產必然會有一個較大的發展和突破,而天順時期正是明代瓷器從早期向中期飛躍轉變的樞紐,其時的制瓷業不僅發揚了永樂、宣德以來優秀瓷工藝的傳統,而且初步奠定了造詣極高的成化瓷器的基礎。


關於署款天順記年款的傳世品


迄止目前,於國內外尚未見到一件署天順正式官窯款的器物,傳世品中常見的是嘉靖、萬曆或天啟、崇禎時偽託款識。

1988年春,香港著名文物收藏家楊永德先生,捐贈故宮博物院一件署“天順年”款識的青花波斯文三足筒爐,器為唇口,直壁呈筒形,下承三乳足,口徑16釐米,外口沿以青花繪連續回紋,緊靠爐底有兩條重色的青花邊線越乳足而過,爐身以三行波斯紋環繞,器內底面施釉,覆青花“天順年”三字楷書款,爐身波斯文詩句散見於波斯詩人薩迪的詩集《菜園》,釋文為:“年輕人啊,要敬主就應在今天,明朝人老青春一去不再返還.只自己守齋遠不算真主的穆斯林,還應分出食物賙濟窮人,如今你心無煩惱,身體有力,身在寬闊球場應把馬球猛擊.為政萬萬不可刺傷平民百姓的心,欺壓百姓就是在掘自家的根.謙虛的智者宛如葉樹棵,掛果越多越加彎曲.”其中鋒用筆,圓潤灑脫,一氣阿成。而“天順年”三字楷書款識,書體即具有宣德以來渾厚風格,也初具其後統領成化一朝的矜持面貌,尤其是“天”字,通真成化“天”字罐的書法。與此基本相同的另一件,於器中底部署“天順七年大同馬”紀年款識,並在器裡口沿下邊署“大同馬氏書”,現收疲在山西省文物商店,雖然這兩件器物僅用文字作為裝飾,但是書法上卻透露出天順瓷器繪畫風格的資訊,同時也探討“空白期”瓷器提供了線索.隨著時間推移,又有一些署天順紀年款識的器物被同仁們留意而相繼發現。如筆者見到香港蘇富比拍賣公司大村俊先生提供的幾張照片,所顯示的是天順五年記事款的青花纏枝牡丹凸雕蟠螭直口瓶,造型古樸端莊,青花紋飾、題詞中鋒用筆,雄健運勁色澤濃重,於之風格一致的器物,還見有天津藝術博物館收疲的青花山石牡丹象耳爐與凸雕蟠螭爐等。有了這些官窯、民窯莫辯的瓷器,研究者可以據此而上探正統、景泰瓷器的繼承和演變規律,不窺成化初期瓷器的新貌。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明天順青花波斯文三足爐


故宮博物院收疲有兩件署款天順紀年款的青花碗,其中,四鹿銜花紋碗,為收口、弧壁,淺圏足:釉面青白光亮,紋飾以淡描筆法繪出,圏足內署“大明天順年制”六字雙行楷書款識.其造型與款識字體風格,均同於常見的萬曆晚期至天啟的壙碗類,顯然,這是一件偽託前朝款識的器物.另一件為小折沿邊式,飾青花花鳥紋,據其造型、紋飾、青花色澤及款識的書法,也同為萬曆末至天啟時的偽作。


對一些無款傳世品的分析


中國文物商店總店收癜有一件明代厚胎梅瓶,為圓唇小口,頸部呈上收下闊,豐肩,長腹下收,底面微顯淺寬圈足.同此造型的梅瓶散見於各地的博物館等文博單位,見有藍釉與青花品種,其藍釉器釉面光澤平靜,色重泛黑。青花器釉面青白肥腴,器腹主題紋飾多繪文人高士撫琴訪友、山景雲石、鴛鴦荷蓮、雙獅戲球瑞獸踏海等;局部常繪纏枝蓮、焦葉、錢紋、錦地開光折枝花卉:腹下部至足際則多以焦葉蓮瓣或海水為飾,青花色澤,濃豔呈深藍色,淺淡的泛灰藍色;總之筆調色澤即有別宣徳晚期的粗重暈散,又不似成化時期的纖細淡雅。紋飾均中鋒用筆,飽滿圓潤,縱橫灑脫,筆法與上述兩件署天順紀年的筒爐上的波斯文相類同,畫面中的人物,多逆風而行,冠帶、衣衫拂揚、神情飄逸:足前是疾風下的勁草,背後是雲氣掩映的峻嶺樹林。所繪雲紋,粗重豪放,呈靈芝形,並有層層的小圈密佈於雲氣的一側這種特殊的流雲紋,即與明朝初期的疏簡風格不同,又於成化以後的圓柔氣質有異,其時代特徵較為突出。另外,從這些梅瓶的胎體及造型上也可看出其時代特色:胎體比成化時厚重,器型較宣德時高長,器口造型所具有的上收下闊的特點,則與成化時琢器常作的收口式工藝一致.據此,可以將這類器物的製造年代,定為天順時期或者略早。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明天順青花攜琴訪友圖梅瓶


武漢市文物商店收疲有一件霽藍釉金彩雙獸耳樽,據傳該器出士於武昌市郊明八王墓葬之中,器呈撇口,溜肩飾雙獸耳,豐腹,平底露胎,器身釉面乾淨肥潤,呈黑藍色調。其紋飾金彩雖已脫落,卻仍能從遺痕中窺其大概:肩部錦地開光中以篆書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腹部繪仙人樓閣訪友圖:其下出水芙蓉搖拽於碧波之上,畫面上方一角題無言詩句:“春踏芳草地,夏賞録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其古樸莊重的造型,生動流暢的筆觸及寬敞的構圖,無不與上述天順紀年款波斯文筒爐及常見的天順青花撫琴訪友圖梅瓶風格相近。據此,理應將其製作年代定為天順一朝。

各地博物館疲有一類描繪各種人物的明代前朝青花大罐,其造型為唇口,豐肩,圓腹下斂,足微外撇,砂底.頸部常繪格錦或卷草紋,腹部主題紋飾多人物故事畫面,如賢士醉酒、騎馬、撫琴訪友、文人行旅、書童擔筐、八仙人等等;肩與底部多繪海誰紋.此類罐的器口造型和胎體特徵,均與上述的梅瓶相近,所繪的人物和流雲也具有天順青花筒爐上的波斯文筆意。此外,日本出版的《世界陶瓷全集》“明代”圖錄中,還有一件青花花鳥人物罐和一件青花樓閣人物大罐。其造型、紋飾、筆法,均與上述青花人物大罐雷同。尤其時花鳥大罐上所繪的鳴鳥林樹,其筆法和意境均相近於同時的花鳥畫家朱良的風格。這些器物,其製作年代,均應為景泰末至天順時期。與之近似的青花或五彩器,在國內外還時有所見,若進行收集而系統歸納,當能有不少的收集。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明天順青花八仙罐


故宮博物院癜有一件青花蓮紋撇口大碗,撇口,斂腹,平切淺圈足,其胎體略厚,釉麵肥潤,足底施釉厚薄不勻,所繪蓮池水藻及格錦紋雖為成化青花器中多用,但其青花色澤都較成化時濃豔,用筆更為圓渾遒勁,胎體也略為厚重,視其淋漓,放縱的筆墨和濃豔的青花色調,無疑也應是景泰末至天順時期的作品。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明天順青花荷蓮大碗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明天順青花荷蓮大碗


國內外博物館中還可時常見到一類青花折沿盤,胎體較厚釉麵肥潤。青花色澤或黑藍或泛淺灰藍。盤心主題紋飾多為松竹梅三友,山石牡丹、孔雀牡丹、松鶴壽星童子與梵文等圖案。紋飾以圓潤的中鋒飽墨書寫,迅疾入畫,一揮而就,筆觸流暢,構圖疏簡,以天順青花波斯文筒爐的特點為準繩,也可以把這類青花盤的成器年代,定為早於成化一朝的天順時期。

南京博物館有一件青花海水獸紋撇口墩式碗,口沿處薄胎,下行漸厚,圈足內挖削過肩,施以光亮的青白釉.通體青白釉麵肥厚光亮,青花色調灰藍,器裡外均以青花海水紋為地,留出白色瑞獸圖案.筆法渾圓柔和,畫面簡潔.同此風格筆調的器物,還見有故官博物院收藏的青花海馬踏波三足筒爐與北京市華夏工藝品商店收藏的青花三獅踏海梅瓶等,它們的製作年代均為天順時期,這種獨特的裝飾手法與圓柔筆觸,不久就被其後的成化朝全盤繼承並有所發展。類似於成化風格的民窯青花器在國內還有不少,其中有些是否可以歸入天順時期,還有待進一步的分析和判斷。


對“空白期”三朝瓷器風格的認識

1、對於正統、景泰、天順三朝的瓷器鑑定,還都處於探索階段,上述認識,只屬於個人意見,未必全部正確。應當說,南京市博物館及其它地契一些同仁發表的看法頗有見地,各位同仁提供的這一時期的實物和瓷片資料,也為推動這項研究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但總的來說,鑑別這三朝的瓷器,要從前後時期繼承和發展的相互關係和影響上去認識:正統瓷器的風格應當在較大程度上接近宣德晚期:而天順瓷器則更相似於成化一朝;居其間的景泰時期的器物風格特徵則在二者之間。鑑定時,不宜作過細的斷然分期,從而割斷其間一脈相承的聯繫。

2、這三朝琢器的胎體均較為厚重。瓶、樽、罐類的器口,正統時的與宣德時的直頸形狀相同,而景泰至天順時的則多於其後成化時的上收下闊式相近。

3、所見的這三朝琢器的修足工藝,也與其前後時期有所區別。一般底足削修得並不過分細膩,多為敦厚的淺寬圈足或微上凸的平砂底,帶有火石紅痕或粘有星點審渣,類似其後成化大盤類多見的所謂“糊米底”。看來,這應是此時通行的一種琢器底足修整工藝。

4、紋飾書法,沿襲明初常見的一筆勾勒法而有所變化,特別是中鋒運筆所繪的流雲和人物,具有獨到之處,上述墨書正統二年款青花纏枝蓮獸耳樽、墨書景泰二年款青花海水浮蓮罐及青花天順七年款波斯文三足筒爐,均是代表這一時期畫風與書體的典型器,隨著時間的推移,類似風格的紀年款青花器將會陸續被發現,從而為研究者提供新的資料。

5、所見的這三朝器物多為民窯瓷,而官窯瓷和民窯瓷又互有影響,因此在鑑定時,應當結合前後朝官窯器的各自特徵,從器型、胎體、紋飾、青花色調以及器足處理方法去分析對比,體察互相之間的細微變化和內在聯繫。民窯器物尤為複雜繁多,變化不一,在實際工作中,往往發現一項工藝和某些紋飾會跨越兒個世紀,因而很易受其迷惑。如明初民窯器與明末民窯器相同的紋飾和一樣的燒法週而復始,就是一例。鑑定“空白期”瓷器,固然應密切比照宣德和成化官窯器,但對其它時期的官窯和民審,判別時也不應斷然分開。

6、在瓷器分期斷代中,對各類紋飾、圖案及邊飾的繼承和演變規律進行歸納和對比,對繪畫的筆法和風格進行觀察和分析,足相當重要的,紋飾固然有時代標記,但器型、胎釉、色彩及圈足等特徵,同樣至關重要,不容偏廢。如果僅重紋飾圖案,忽視其他特徵,往往會對瓷器的特殊情況只恐一時的偶合而忽視上流方面,所以,識別並熟記各代不同的造型,領悟其形狀和神態,再佐以胎釉、紋飾、款識等特徵,在堅定中就可少走彎路,避免失誤,而收事半功倍之效。筆者早年得孫贏洲先生指教,並經多年實踐,對此體會尤深。

7、鑑定“空白期”瓷器,也和鑑定其他文物一樣,應有科學的嚴謹作風,不可片面地、孤立地或者機械地分析問題,否則難以窺透事物的本來面目,有確於對器物作正確的結論。在目前還未見到這三朝的官窯確切紀年款器物的情況下應當聯繫前後各朝的時代特徵,進行全面的、承上啟下的比較分析。從而做符合事物發展規律的,比較接近歷史真實判斷。


耿寶昌——明天順時期瓷器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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