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蒲松齡塑像

人教版高中選修課選入了清初小說大家蒲松齡所著《聊齋志異》中的兩篇小說《香玉》和《王六郎》。其中,《王六郎》一文的教學,基本上都被設計成從故事主體情節歸納人物形象——王六郎有情有義、知恩圖報、捨己救人、善良高尚;從而得出小說《王六郎》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的主題。

如果單從《王六郎》一文的主體故事來看,這一教學的引導和結論都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忽略或者錯解了小說末尾“異史氏曰”一段,也就丟棄了蒲松齡創作《王六郎》所要表達的本意。

一段“異史氏曰”,深刻地表達了蒲松齡三重思想立意: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王六郎》小畫書封皮圖片

置身青雲者

異史氏曰:置身青雲,勿忘貧賤,此其所以神也。今日車中貴介,寧復識戴笠人哉?

蒲松齡以故事中做了土地神的王六郎與現實中的乘輿貴介做了鮮明地對比,重在批判後者:一朝位尊爵顯,竟轉臉不識貧賤之交。

王六郎不忘漁父許,不只是因為曾經喝了許的多少“酹地”酒,更因為許本身就是位懂得感恩的人。許每晚在淄河(孝婦河)打魚,都不忘“飲則酹地”,祝:“河中溺鬼得飲”,實則是以虔敬之心祭祀給他豐厚饋贈的河流。王六郎和漁父許彼此知音,惺惺相惜。許不因為王六郎是溺水而亡的鬼身就畏懼,反因為他憐惜嬰兒義舍替身而更敬佩王六郎的仁愛之心,知交之情也更進一步;王六郎感念許的知遇之情,更是加倍回報。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王六郎》小畫書插圖

然而,這樣美好的人情關係卻非現實中所有。蒲松齡的人生遭際在《聊齋自志》中有非常濃烈清晰地表達:“落落秋螢之火,魑魅爭光;逐逐野馬之塵,魍魎見笑。”現實之殘酷,令蒲松齡悲憤之至,所以才有“今日車中貴介,寧復識戴笠人”這樣強烈地對比與批判。

林下綦貧者

異史氏曰:餘鄉有林下者,家綦貧。有童稚交,任肥秩。計投之必相周顧。竭力辦裝,奔涉千里,殊失所望。瀉囊貨騎,始得歸。(意為:我家鄉有位布衣,家裡奇貧。見發小顯貴了,他想去求賞識眷顧,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王六郎》小畫書插圖

這位“家綦貧”的林下者,其實就是小說中漁父許的反照。漁父許在知交王六郎從鬼到神的升遷之後,在王六郎地感念邀請下,千里赴約,實則是友情相續的寓意。而這位同鄉因為發小發跡了就不顧尊嚴去求“周顧”,真真為蒲松齡所不齒!

族弟作《月令》以嘲諷

異史氏曰:其族弟甚諧,作月令嘲之雲:“是月也,哥哥至,貂帽解,傘蓋不張,馬化為驢,靴始收聲。”念此可為一笑。(意為:同鄉的族弟作《月令》曲嘲笑他:這個月,哥哥到家了,貂皮的帽子也脫下來了,馬車的華蓋也收起了,高頭大馬換成了小毛驢兒,落地有聲的靴子也蔫兒了。唱唱這個《月令》小曲兒開心一笑。)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蒲松齡故居陳設

蒲松齡借那位同鄉的同族兄弟之口,用非常詼諧的方式,給了異想天開的求榮者以犀利地嘲諷。

縱觀《王六郎》尾聲的“異史氏曰”,上述三個層次,與正文故事形成鮮明地正反對照。文章深刻地批判(對貴介)、犀利地嘲諷(對林下者)才是蒲松齡真正要表達的本意,絕不是為歌頌什麼、為渴望什麼而作,否則,“異史氏曰”一段就成了贅餘,就不該有。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裡,對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給出了這樣的總結:“用傳奇手法,而以志怪。”僅僅九個字,不但精闢地點明瞭《聊齋志異》對漢魏六朝志怪小說取材的傳承,同時指出其對唐傳奇表現手法的發展。

蒲松齡:如果你認為《王六郎》在歌頌人鬼情誼、知恩圖報就錯解了

蒲松齡故居陳設

志怪小說從誕生起,受魏晉玄學和佛法來生轉世的影響,以“信其有”的態度,粗略記錄怪異鬼魅故事為主要題材;到唐代傳奇,則往往用婉轉細膩的手法描摹傳聞軼事。而蒲松齡恰恰把二者精妙地整合併發揚光大。他離奇地取材,細膩地刻畫,把王六郎的故事表現得精緻感人,但結尾卻又筆鋒陡轉,字字珠璣,句句箴言!《王六郎》一文凸顯了蒲松齡志怪小說的霸氣功底,堪稱“寫鬼”一絕!

在高中語文教學裡,如果不把“異史氏曰”一段分析透徹,單純的就“王六郎”的故事講有情有義、知恩圖報,不僅是以偏概全,不僅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更是捨本逐末,錯解蒲松齡的本意。所以,學習《王六郎》,不能丟棄小說末尾的“異史氏曰”。

作者 ▏乾隆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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