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湘靈的悲喜人生
文丨陳玉梅 攝影丨旅途
最近年紀大了，越來越喜歡起戲曲來，也許是小時候受父母薰陶的緣故吧。這幾天重溫京戲《鎖麟囊》，忽然被薛湘靈這個人物的個人魅力和精彩唱腔圈粉。小時候跟著母親看戲時的不耐煩一掃而光，反而對演員的一招一式，一顰一笑和咿咿呀呀，餘音繞繞的唱腔有一種心醉神迷的享受感。真是今非昔比啊，我想這也許就是歲月帶給我的洗禮吧。
薛湘靈是《鎖麟囊》中的第一女主，喜歡京戲的朋友們一定都熟悉這個角色。戲曲一開場，就是小姐薛湘靈沒完沒了地讓家人們調換嫁妝，東西換了好幾次，湘靈還是不滿意，把個老家人薛良愁得老淚縱橫。一個任性，撒嬌，愛使小性子的富家少女，人還未出場，驕縱的形象已經讓觀眾領略了透。
其實，薛湘靈不過是個被父母嬌慣過度的單純小姑娘，本性一點也不壞。因為對衣飾的品味要求比較高，所以總嫌家人們的品味不夠。人還未出現呢，就為一雙繡花鞋一次次讓家人換來調去，吩咐丫鬟梅香要出諸多花樣，把個梅香都聽糊塗了，乾脆對小姐耍賴：你說的太複雜了，還是你親自和他們交代吧，這活我幹不了。薛大小姐也只一句：無用的丫頭。就自己走出來了。反而是梅香嘟嘟囔囔地說：沒用就沒用吧，反正我學不來。這主僕兩人的關係可見一斑，丫鬟敢這麼對小姐說話，說明梅香並不懼怕小姐，雖然對小姐敬重，但並不低眉順眼，唯唯諾諾。可見薛湘靈一向對下人和善，行事也很單純善良，與梅香兩個人的關係好著呢。雖是生在大戶人家被父母寵溺無度的嬌嬌女，但任性只不過是家庭環境所致。
薛湘靈出場第一句：“怕流水年華春去渺。”才貌雙全，品味高雅的小姐款款走出，這第一句唱詞其實也為下文的變故留下了伏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母親見薛湘靈對嫁妝不滿意，一口一個好女兒，乖女兒的哄勸，薛呢？反而對母親耍小性子不理睬。真個是被母親寵過了頭的小姑娘！愛女心切的母親呢？心裡一定這麼想：如此天真任性的女兒，萬一出嫁後有個什麼難處可怎麼辦呢？於是傾其所有的珍藏，為出嫁的女兒準備了一個鎖麟囊，既寓意早生麟兒，又裝滿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以應不測。女兒呢？根本沒耐心聽母親嘮叨，早調皮任性地一溜煙不見了。這個天真單純的女孩子啊，在錦衣玉食的富貴人生中長大，哪裡體驗過什麼難處啊。
及至出嫁日，途中恰逢天降大雨，不得已在春秋亭避雨，遇到同一日出嫁卻兩樣人生命運的貧女趙守貞，坐在簡陋的破花轎中嘆自己的命運，哭世態的炎涼。薛湘靈“耳聽得悲聲慘心中如搗”，人家哭，她聽得心裡難過，問明情況後便讓梅香把鎖麟囊贈予趙守貞，梅香有些不捨，湘靈便教訓她：“憐貧濟困是人道，哪個有袖手旁觀作壁上瞧。”還叮囑梅香：“莫把姓名信口嘵”。作好事還不肯留名，這個薛湘靈啊，就這樣把傾注著母親祝福和珍寶的鎖麟囊隨隨便便地送人了，根本不懂得珍惜母親的一片拳拳慈心！唉，真是生在富貴之中，錦衣玉食，不拿錢財當回事啊！此時的湘靈內心單純善良，她憑著本性做事，以為天下女孩子都本該在“吉日良辰當歡笑”，只要把這個價值連城的鎖麟囊送給趙守貞，就能幫對方解決貧困問題，使她轉憂為喜。在素昧平生之中，便已千金散去，這個女孩子渾身充滿了高貴品質與大家之氣，可曾想過世事無常，人有不測嗎？
六年後，少婦薛湘靈因為生活的太隨順，朱顏依舊，青春未改。可世事無常，人生真的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忽一日，一場大水把登州城淹沒。薛湘靈被呼號逃竄的百姓裹挾著與家人失散，一路漂流到萊州境地。腹內飢渴難忍，遍地叫苦之聲，薛一個大戶人家的少婦，正不知如何是好，恰遇在她母親家作傭工的胡婆，胡婆帶她去當地大戶盧員外家的施粥棚打粥。當時還剩最後一碗粥，胡婆端給了湘靈，正巧一個陌生的老婆婆因沒有打到粥飢渴難耐悲嘆自己喝不上今天的粥，就等不到明天的舍粥了。此時的湘靈已經領教了飢寒交迫，已經懂得了衣食的珍貴，但她還是忍著腹內飢餓，把自己的粥送給了老婆婆。這時的薛湘靈，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善良，而是渾身散發著人性的光芒了。作為觀眾的我，看著從本性的善良昇華到人性悲憫的湘靈，早已忍不住感動的淚流滿面。
其實，現在的薛湘靈是多麼無助啊，母親，丈夫，兒子生死未卜，自己一貧如洗，食不果腹，見到胡婆就如同見到救星一般。幸虧舍粥的盧員外家需要一個看孩子的保姆，湘靈萬般無奈，為圖個溫飽，只好答應去給人家當老媽子，湘靈的心裡呀一定是肝腸寸斷了吧？一句唱詞：“青衣休笑我，今日正相親。”把個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世事無常，人情冷暖表達了個透亮！當日天氣晴好，但為生活所迫的湘靈，淒涼的內心恐怕早已是大雨滂沱了吧？你瞧她唱道：“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溼衣襟。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哎呀，這個薛湘靈啊，真是把我這個觀眾的心都哭碎了！
幸虧蒼天不負好心人，盧員外家夫人正是薛湘靈當年贈鎖麟囊的趙守貞。昔日的貧女已是今天的“夫人”，往日的“小姐”卻成了今天的“薛媽”，這才是滄海桑田，人事滄桑啊！真相大白之後，趙守貞明白了原來眼前的“家僕”便是自己的“恩公”，於是薛趙兩人義結金蘭。湘靈的母親、丈夫、兒子也都趕來團聚，至此，《鎖麟囊》也有了一個圓滿的喜劇結局。
其實，這個故事也不過是“善惡有報，貧富一線之隔”的爛俗劇情，只是寄託了世道人心對“好心終有好報”的美好期望，故事本身真的平常之極，但是薛湘靈這個人物和唱詞卻讓我感慨萬千，聽得我淚水漣漣，因為真正的人生啊，又何嘗是故事如此簡單呢？你聽薛湘靈在結尾的唱詞：“這才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種福得福如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薛湘靈的投桃趙守貞的報李，悲喜人生，至此以一個圓滿的喜劇收場。
最近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經常領略到世事無常，也經歷一些挫折變故，這時薛湘靈便會浮現在自己眼前。所謂的歷事煉心，也不過是時光飛逝，看那個“一樣心情別樣嬌”的小女人漸行漸遠罷了。坐在高層的樓上往下看，人流車流來去匆匆，抬眼又彷彿薛湘靈站在面前，與自己相視會心微微一笑。
作者簡介：陳玉梅，東營市利津縣人，就職於利津縣利華益集團，熱愛生活，愛好廣泛，喜歡到人群中和大自然中去發現一切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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