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十八世紀英國傢俱大師Thomas Chippendale在《傢俱指南》中描述,在世界的範圍內,能以“式”相稱的傢俱類型僅有三類:

明式傢俱、哥特式傢俱和洛可可式傢俱,其中,中國的明式傢俱位居首位。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當代的國際設計師們談起中國的明式傢俱,仍然認為那是設計界無可超越的巔峰之一。

為何明式傢俱能夠獲得這樣“第一”的排位?因為它開創了傢俱的簡約風格。作為極簡主義的鼻祖,明式傢俱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明式傢俱”作為一專業名稱,一般指的是以硬木製作、風格簡練、做工精細的明代中期至清代早期傢俱。

人們常將觀賞明式傢俱比作飲醇酒釅茶:乍看之下,並不起眼,但細品之下,卻有獨特的魅力,每一個細節都值得欣賞、推敲。

它們所表現出來的儒雅風韻和人文氣質令人愛不釋手,這也使得它在今天仍保其特有的文化藝術品位和價值。從一定程度上說,“明式傢俱”綜合反映了那個時代文人的藝術追求和審美情趣。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晚明 黃花梨四出頭高靠背官帽椅

很久以來,在中國,“江南”都是最具人文特徵的一方山水。到了明朝,江南更是文人薈萃之地。有明一代,江南進士之多雄冠天下,約佔全國的七分之一,其中蘇、常、松,杭、嘉、湖地區尤甚。當時日漸覺醒的人性解放之風,也給文人的精神世界注入了新的生機。

明清文人開始徜徉山水,漫步園林,時時體會到一種清新的生活情趣,感受開明歡快的浪漫風潮的薰染。樸質、平易、愜意成為文人這種充溢內心的樂觀向上、生氣勃勃的美好心境的體現。

他們不滿足借山水、花鳥聊寫胸中逸氣,而是開始把自己的藝術與現實生活融為一體。他們不僅用詩、賦、書、畫等方式寄託隱逸、清高,同時開始走向生機勃勃的民間社會,走向斑斕多彩的市民生活。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晚明 黃花梨夾頭榫畫案

這些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往往萃集吳中聚會結社,聯盟倡學,抒展情懷。於是,便有了文學方面的“前七子”與“後七子”;書畫方面的吳門畫派;戲曲方面的崑山派等。

他們所倡導的生活情趣是“ 雲林清秘,高梧古石中,僅一幾一榻,令人想見其風致,真令神骨俱冷。故韻士所居,入門便有一種高雅絕俗之趣 。”

而蘇式傢俱的風格,正好符合他們的情理和怡性,成為他們遣興抒懷的對象,被刻染上儒雅的文人印跡,在不斷精緻化、藝術化之後,成為聲施後世的“明式傢俱”,與當時的造園藝術和文人畫同步臻於妙境。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明末清初 黃黃花梨條桌

文人的參與,為古老的傢俱工藝注入了活力。這一時期一些著名文人如唐寅、李漁等紛紛加入傢俱的設計、風格的研討、時式的推廣。

他們往往在設計出傢俱圖樣後,再交給技藝出色的木匠製作而成。在設計層面上,這些文人往往會把自己的文化意念、審美情趣融合傢俱設計之中,從而使傢俱設計的造型優美、穩重、簡樸,各個組件的比例講求實用,且與審美一致,裝飾講究少而精、淡而雅。

同時,一些文人還陸續撰寫大量以“古雅”為傢俱審美標準的文章,論述之詳盡,為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無法比擬。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晚明 黃花梨攢靠背南官帽椅

如在輯錄當時各類傢俱形制的明萬曆間王圻、王思義的《三才圖會》、高濂的《遵生餘箋》、屠隆的《考盤餘事》、文震亨的《長物志》中,有關傢俱設計、審美以及室內陳設的描述,為後人闡釋了當時處於社會變遷中的傢俱文化。

尤其在文震亨的《長物志》中有兩章涉及傢俱,言之甚詳,除了介紹當時傢俱的材質、結構、裝飾和用途以外,還闡述了自己關於傢俱形制、裝飾和陳設的審美觀點,諸如室內陳設必須“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貴其精而便,簡而裁,巧而自然也。”

批評當時某些傢俱“徒取雕繪文飾,以悅俗眼,而古制蕩然,令人慨嘆實深。”文人的觀點和論述,對明式傢俱風格的形成產生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些藝術化了的日常生活器具,以鮮明的個性特徵和濃郁的文人氣息,書寫了傢俱藝術的新篇章。

而跨越明清兩代的大文學家李漁所寫,被譽為古代生活藝術大全的《閒情偶記》中,更是總結出了

“蓋居室之制,貴精不貴麗,貴新奇大雅,不貴纖巧爛漫。”的居室設置原則,同時在《器玩部》中對傢俱的佈置和製作也提出了許多極具生活藝術化觀念的設想。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明末清初 黃花梨獨面小翅頭桌


有研究者曾總結道:“蘇式傢俱的這種‘古’和‘雅’的風格與特色,是在文人倡導的所謂‘古制’和‘清雅’的文化精神中孕育產生的。從美學的意義上講,是他們對歷史傳統審美的總結,是對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弘揚。”而有些明式傢俱上還能存有文人墨客題識鈐印,這更是明式傢俱文人化的一個具體體現。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明式傢俱,最後一個漢文化王朝的文人審美

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明紫檀插肩榫畫案


如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明紫檀插肩榫畫案,在該案的一塊牙條上有光緒丁未清宗室溥侗的題識:


“昔張叔未有幾項墨林棐幾,周公瑕紫檀坐具,制銘賦詩契其上,備載《清儀閣集》中。此畫案得之商丘宋氏,蓋西陂物也。曩哲留遺,精雅完好,與墨林棐幾,公瑕坐具,並堪珍重。摩挲拂拭,私幸於吾有夙緣。因題數語,以志景仰。丁未秋日西園嬾侗識。”


說明此案為西陂(即明末清初著名文人宋瑩)家舊物。該案尺寸寬大,用材重碩,雲紋牙頭,元素簡約,向被推為第一紫檀畫案。案上的題識揭示了此案與文人間的密切關係,文人書法與名案的相得益彰,更使這件明代重器自有一派鬱郁文乎的雍容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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