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30多年前,我經歷過一件讓我難忘的事,這件困惑了我多年,也讓我明悟了很多道理,現在我將此事的整個過程描述如下:

大概是我6、7歲那年,我還沒有上學,整天在奶奶家門口和一群同齡小夥伴瘋玩,那時天真爛漫,不知道世間煩惱!話說有一天,我媽從菜市場給我買回來一條小泥鰍,她將小泥鰍放在裝滿水的罐頭瓶裡,小泥鰍游來游去別提多喜人了,對於礦山子弟來說,見慣了莊稼地,卻十分稀罕這水裡的活物,我驕傲的拿著罐頭瓶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我們一起觀察小泥鰍的遊姿,一起找來小米和饅頭屑餵它吃,真是快樂無邊的時光啊!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這天中午我媽喊我回家午睡,我心有不甘但不敢違令不尊,在那個瞬間我竟然忘記了拿上我的小泥鰍,回到家裡,躺在床上,享受著我媽的搖籃曲時,突然想起我的小泥鰍還在外面,於是連忙起身要去拿,我媽見拗不過我,也就隨了我拿回小泥鰍再睡覺的心,我連跑帶跳來到我們的“大本營”,卻看見了讓我心碎的一幕……

我的小泥鰍身上不知道被誰割了一刀,那血染紅了整個罐頭瓶,小泥鰍還在血水裡不停的抖動,那場面給我帶來的刺激,直接讓我呆立當場。就在我想抓住這個兇手的時候,沒想到一下子出來兩個相互指認的嫌疑人。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他們堂姐弟,姐姐叫小芳,弟弟叫小林,小芳比我大,小林則和我同歲,我還處在悲痛魔怔的時候,小芳扯著小林,小林揪著小芳,小芳大叫“就是他,就是他用刀子劃了你的泥鰍,我親眼看見的”,而小林則通紅了臉,嚷嚷說“是她,是她,我看見了,是她殺了你的泥鰍”。

看著昔日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反目成仇,我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的情緒,便大哭出來,哭聲很快喚來了我媽,我媽是醫生,看見一罐頭瓶子血時,也是嚇了一跳,確定我身上沒傷後,面對兩個相互指認的嫌疑“童”,雖然氣憤,但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哄著我,說明天再給你買一條之類的話。

事情的大概經過就是這樣的,我的小泥鰍死在了誰的手裡?之後的三十年裡,我斷斷續續會想起這件事,倒不是真的想要為小泥鰍報仇,而是總有東西讓我回憶起來。我上大學時,最喜歡讀前蘇聯大教育學家蘇霍姆林斯基的書,其中有一個橋段引起了我對小泥鰍那件事的聯想,蘇說想要給學生科學,那就在教室裡置辦科學的環境,蘇所在的帕夫雷什中學裡,每個教室都會有相應的科學角,自然角,數學角等等,他想讓學生在這個環境裡受到薰陶,在學生垂手可及的地方得到相應的資源。

就是這個教育理論給了我觸電般的啟發,小泥鰍一案中的真兇一定是有著某種垂手可及的資源才會被薰陶成殺“泥鰍”兇手的,一念至此,我急忙撥電話問我媽關於小林和小芳的家庭背景,我媽告訴我,小芳的爸爸是外科醫生,媽媽在食堂裡工作,小林的爸爸是保衛科的幹事,媽媽是個護士。按照資源可得,環境影響的理論,我最早鎖定的是小芳,因為她的媽媽在食堂工作,食堂裡的工作人員哪有不殺魚的,殺魚這個行為就是最大的資源,它很可能會影響小芳去模仿,在模仿大人的行為過程裡是沒有罪惡感的,唯一有的可能就是被發現時的窘迫。那一瞬間,我幾乎已經給小芳定了案,一個殺“泥鰍”兇手的大帽子就扣在了她頭上,有段時間我還非常期待再次遇到她,告訴她我已經知道那件事。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就在這件事告一段落,我畢業了,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一個工作,生活的擔子一下子壓下來,自詡堅強的我,竟然還有點落魄。這個時候,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二個老師,家庭教育專家——皇甫軍偉先生。皇甫老師的教育觀點超越了那個時代很多,他強調家的重要性,強調父母在道德方面的見樹,皇甫老師說想讓你孩子有什麼高度,首先家長就要先達到那個高度。家長的道德高度,這個命題又使我想起了“小泥鰍”案,雖然小芳有殺泥鰍的資源優勢,但這個推測完全忽略了小芳父母的道德高度,她的父母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去犯錯誤而不制止,相反,在獨生子女的年代裡,優生優育是社會的主流,食堂上班的母親也有培養一個小公主的夢想,再加上小芳那時已經是小學生了,不可能不顧及殺“泥鰍”的後果啊,所以只有資源是不夠的,還要有殺泥鰍的動機,泥鰍案發的那一年,我還沒上學,小林也沒上學,我們在一起時間要比和小芳在一起的時間長的多,友誼沒有多少交集的情況下,為什麼小芳要鋌而走險呢?

所以我再次將這個“案件”的所有線索重新梳理,這期間,我也問了我爸媽關於小芳和小林的近況,以及他們家的一些瑣事,我發現他們的家內部在那些年有一些不和的傳聞,小芳的爸爸和小林的爸爸是親兄弟,他們兄弟之間因為一些瑣事產生了不和睦的傳聞,禍起蕭牆,德行會不會受到牽連,小芳和小林兩個幼小的心靈會不會受到了影響,從而在另外的事情上想替自己的父母給予對方打擊,如果這麼說來,我的小泥鰍是殃及池魚咯?事情到了這個程度上,我也是沒有再追查下去的動力了,內心中生出一種可憐夾雜著一種諒解,家族的恩怨,一代一代還要影響下去嗎?不知道還有多少泥鰍會等未來的路上供你們的仇恨去收割啊!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一晃又過了一些年,我已經是工作了很久的職場人士了,我明白了資源的重要性,也明白了本心道德的意義價值,我用他們去施教,去處事,去寫文章,往往都會受到好評,此時,我遇到了第三位老師,他就是當代教育家李希貴。那時李希貴是北京十一學校的校長,我本人只當面見過他老人家幾次,但是我卻看過他寫的所有書籍,所有文章,以及看過他大部分的課程視頻,我對李校長的教育理念崇拜至極。

李校長說自己不是搞教育的,他說自己是搞管理的,在管理的角度去看教育,他用公開、公正、公平的方法去協調資源,從豐富、多元、合理的管理角度去幫助教師凸顯道德,這些哲學觀和方法論讓我受用匪淺,李校長說,每一個教育問題背後都有一個原因,教育工作者就是關注問題,並且要找到背後的原因,這個原因很有可能是一件讓你不屑一顧的小事。這句話忽然讓我靈機一動,是啊,我雖然在內心原諒了泥鰍案背後的真兇,但是真兇是存在的啊,既然存在,那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呢,是否會是一件讓我不屑一顧的小事呢?

就這樣,我再一次回到了泥鰍案的漩渦中來,這一次我要找到背後的原因,我要解決這個問題,胡適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一次,我把眼光放在了我從來不想去懷疑的小林身上,因為兒時的玩伴不多,小林算是比較知心的一個,多年來我不願意懷疑他,但那並不代表他沒有嫌疑,我之前對小芳的種種懷疑,已經有所偏袒了,這一次我直接對準了小林,小林的父親當時是保衛科幹事,見慣了種種犯罪手段,我那時也總是聽小林說起過他父親又破了一個什麼案子之類的話,所以他有殺泥鰍栽贓的理論資源,再者,小林的父親在他們家族裡排行靠後,話語權有限,受排擠的可能性較大,因此他在道德方面又有了作案的理由。於是我越想越激動,越想越來氣,但同時我也知道我必須冷靜,這些年來,是情感迷惑了我的雙眼,使我一葉障目,不見真兇,但是我又怎麼能保證在思考的過程中沒有給小林貼上兇手的標籤,從而忽略其他的線索。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這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另一個兒時的夥伴,都已是而立之年,都是酒過三巡,我向他訴說了我為泥鰍案的種種經歷,我本以為他會好言相勸,誰知道他竟嗤之以鼻,說誰叫你惹人家在先呢?我大惑不解,為什麼是我先惹了人家,我惹誰了?

又一瓶勇闖天涯下肚,他說:那年小林買了一個新足球,你一腳給踢進廁所裡了,上面沾滿了腌臢之物,還是小林的奶奶撿回去洗乾淨的,但後來也沒見過小林再玩那個足球了。我忽然問他,我都忘記了,你這麼還記得?他呷了一口酒,大笑道:我當時就是廁所裡啊!你那一腳真準,直接落在我旁邊的坑裡了,直接濺了我一身,直接我媽就打了我一頓……

我也大笑道:那你這麼不告訴我,我好賠禮道歉啊。他說道:你見勢不妙早就跑了,哪還管我們這倆難兄難弟。後來,也就是沒差幾天吧,你的泥鰍就死了。

難道真的這麼簡單嗎?三十年的舊案就這樣破了?原因就是我弄髒了人家的足球,人家殺了我的泥鰍?足球換了泥鰍?我快樂的一腳沒有留下印象,但是足球卻能讓小林隱忍報復?但這也只能是一個線索,不能就此結案啊,因為泥鰍和足球之間的邏輯也是我這位朋友自己的猜測,所以依然需要直接的證據。

如果真要找最直接的證據,那只有去問小芳和小林了,一念至此,我忽然覺得很好笑,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什麼我反反覆覆這麼多年來,又是猜測,又是推理,就是沒有去直面這兩人呢?是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了,時間久了,我把自己塑造成了福爾摩斯,並且樂此不倦的去用各種知識反覆推演當年的案情。不管是在戰場,還是在商場,經驗主義這都是兵家大忌,我決定從真相出發。

我託幾位朋友幫我聯繫小芳和小林,朋友告訴我,小芳已經在國外定居了,不好聯繫,小林卻還在老家,做著和他父親當年一樣的工作,那年春節我回家過年時,故意發起了一場故友聯誼,我聯繫到了很多兒時的夥伴,其中包括小林,多年不見,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於是開席喝酒,話說當年。酒過三巡,我舉杯走到小林身邊,連幹三杯,我玩笑似的向他問及了當年的泥鰍案,小林皺眉,苦思,連連嘆道,你居然還記得啊!我說我怎麼可能忘記,這條泥鰍幾乎貫穿了我的前半生啊。

我至今還記得小林的表情,他說那條泥鰍他之所以有印象,也是因為那件事給他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小林說,那天你回家了,忘記拿你的泥鰍,我就想佔為己有,小芳說那是別人的東西,我們不能拿,後來我就和她起了爭執。小林話鋒一轉,竟問我是否還記得當年那個足球的事,我說記得,小林突然如釋負重的說,你還記得啊,你可知道那個足球是我爸當年用破案的獎金給我買的,不知道被誰一腳踢進廁所了,我奶奶後來幫我洗乾淨了,但是從那後,我就不敢帶球出去玩了……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一段故事換來一陣沉默,原來小林不知道是我踢的足球,我弄髒了他最珍貴的玩具,他清晰訴說這段往事的背後,是不是和我一樣也一直在尋找當年的“兇手”?我說,那一腳球,是我踢的。小林聽罷哈哈大笑,我猜就是你踢的,咱們幾個人裡面,就你踢的最準……

我笑著問,那你該不會是為了報復我,而殺了我的泥鰍吧!小林又是一陣大笑,那個真不是我乾的,是小芳做到,你還記得她爸是外科醫生吧,小芳總說她會外科的縫合,我不信,說急眼了,她就要表演給我看,誰知道剛割開泥鰍,你就回來了,後來小芳還說呢,要是你不回來的話,她就能救活泥鰍!小林說著話,拿出手機居然聯通了小芳的視頻通話,他大笑著複述了剛才我們之間的談話,視頻那邊的小芳彷彿也被兒時的快樂感染到了,連連對我說對不起,是她當年的無知害死了泥鰍,談話中,我得知她現在是一名定居在海外的醫生,我忽然感應到一些事情,但又感覺荒誕不經,小林不知道兇手,所以選擇了保衛科,我知道兩個嫌疑人,所以選擇了教育,小芳親手“殺”了泥鰍,所以選擇了醫生。

成長中藏著的那些“未解之謎”

不管怎麼樣,我破了一樁30年的舊案,就在我放下這件事時,我的兒子出生了,兒子的到來衝散了我對這件事的思考,我回歸到自己的生活,在我陪伴兒子成長的過程裡,我被兒子磨光了脾氣,我要俯下身子和他一樣高時,才會理解他所看到的這個世界,我的標準不再清晰固執,我漸漸學會用孩子的標準來看待我自己,我和他交朋友,和他合作解決生活裡的問題,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兒子是我現在的老師。雖然他不善言談,但是他行動力強,模仿力強,而且不記仇,他為了自己的目標會拼盡全力……,再看看我自己,實在是羞愧難當。感謝我的兒子,你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接下來的日子裡,你可能也會遇到泥鰍或者足球,我希望你表現善意,也希望你寬容對人對己,等你再大一點,我或許會把泥鰍的故事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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