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商業丨七年高速奔跑,字節跳動是靠什麼文化機制運轉起來的?

字節跳動內部的管理機制,建立在預設“人性本善”基礎之上。

一定程度上,字節跳動的管理成分裡,除了谷歌開放坦誠的工作方式和Netflix強賦權的用人觀,還有阿里的模式集權主義。它像一座巴別塔,以張一鳴為代表的公司高層,負責做出理性戰略決策,公司其他組織快速進入執行軌道。

字節跳動內部的管理機制,建立在預設“人性本善”基礎之上。字節跳動內網叫頭條圈(也叫字節圈),字節跳動的員工叫 ByteDancer。頭條圈是ByteDancer最活躍的地方。每天1千多條消息,5萬多個帖子,30多萬個點贊數,近20萬條評論回覆……是它上線以來拿到的成績。全球230多個辦公室之間可以同時跨時區、跨地域溝通。


“他們經常在裡面‘吵架’。”多位字節跳動前員工向刺蝟公社表達了相同的看法,各種聊,吐槽工作、說八卦、侃職業生涯、教新人職場道理,“急眼了還各種講大道理”……要是找到興趣相同的人,還會建群嘮嗑。

字節跳動內部鮮少把員工的吐槽看成無理取鬧。從傳播學角度來看,它確實在“發佈—反饋”機制中做到了信息多線流通,但他們內部更願意把這一邏輯上升到踐行公司價值觀上——“ego小但格局大”

。“ego小但格局大”並非字節跳動原創,但字節跳動把它用到了一種極致狀態。

在字節跳動全球30多個國家的辦公室牆上都掛著同一組海報,其中一張海報的內容就叫“ego creates blind spots 自負製造盲點”。它脫胎於谷歌文化,ego代表自我,knowledge是知識,自我越小,知識越多,格局才越大。簡單來說就是,別把自己看得太重,別搞辦公室政治,多花點心思在能力提升和業務拓展上。

預設信任產生了放權文化

字節跳動需要這樣的文化作為底層土壤,去培育一大批懷揣擁躉之心的員工野蠻生長。字節跳動正在用這一方法論培養Google推崇的“創意精英”人才——他們對自己的想法充滿信心和激情,既能保持謙遜態度,願意在事實面前改變自己的觀點,又能堅持自己獨有的人格自由。但這幫人並非是不著塵埃的“怪物”,他們會發洩情緒,也會給出犀利的建議。想知道他們的行蹤?你可以去飛書查。

“工作中涉及合作的時候,尤其是跨部門合作的時候,個人理解有兩個原則可以遵守。 ”一個員工在頭條圈匿名“倒苦水”。

第一點,“(Full context)給出足夠多的上下文,讓對方明白系統是如何work的,從而能夠根據上下文自己分析具體問題。”

第二點,“(Full control)給出一份明確的文檔,儘可能多的包涵可能遇到的問題,對方只需要顧著文檔做,能夠基本解決問題。 ”


MD商業丨七年高速奔跑,字節跳動是靠什麼文化機制運轉起來的?

他給出建議的原因是,他對接某個業務部門,涉及到多個系統,每個系統的對接人“都只是做好了自己手裡的工作,需要反覆向對方確認細節”,很消耗成本。 他希望對方能給出一個全語境的信息,不要讓他去“猜”。“無意指摘某個同學,大家都對接很多事情,業務都很忙。但是希望每個人除了做好自己手頭工作,能主動獲取更多context。”他說,“這樣不僅能顯著提高大家的效率,對個人成長幫助也很多。 ”

字節跳動一直提倡“Context—not Control”原則。

對此,字節跳動高層有過思考。公司變大後,Control 容易導致部門間不配合,部門冗餘,專業度變差,效率低下,與 Day1(每天都要像創業第一天那樣運營公司)理念相悖。不僅如此,還可能讓決策層陷入理性自負狀態,在戰略上帶來問題,因追求控制感而導致企業反應遲鈍。相反,Context 強調集體智慧,能讓充分的外部信息輸入到決策層內部,做出最終決策,把指令傳遞給執行層,快速落實,遇到項目需求,不需要層層報批。

一位字節跳動員工說,“在飛書裡找到能夠幫忙解決問題的人直接溝通就行,不用那個人的領導批准。 ”他之前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剛到這家公司時,這種工作機制讓他感到倍感不適,以前跨部門合作都需要兩個部門領導批准核對才能開展工作,現在怎麼自己擁有那麼大的權力了?

放權文化其實是一系列文化基礎設施促成的一個信任產物。它會幫助企業進行更深入的思考,做出各種嘗試。 在推崇谷歌文化的公司裡,只有成熟坦誠的職場人才能擁有這一“特權”,他們通常在扁平的溝通渠道交流,篤信“事實大於真實”原則。

招厲害的人,讓信息高效流通起來

字節跳動招人的原則,是找到最合適的人,學歷、相關經歷、title不那麼重要。但世界範圍內重點高校學歷背景的員工,在公司內部一抓一大把。 實際上,他們想招一群擁有超強學習能力、視野開闊、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一起打天下。這種人也許暫時做不到最好,但張一鳴希望他要一直保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心態。 這一判斷來自“我相信你是願意去改變的”,他會預設對方向善。人性是一種趨向,是開放的、動態的,是等待被實現的潛能。

這種善不是公益善,而是要帶有個人效率價值的善,也就是說,你得為這家公司創造某種助推公司前進的價值。如果不行,你很可能會被替換掉,即便你是業界大佬也沒用,在效率面前,資歷很可能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一位曾出自某大廠地方業務線的重要角色,在字節跳動一重要業務線做高管,工作了小半年,由於個人節奏比較佛系與字節跳動不符,被直接辭退。這些年,字節跳動採取“購併招”方式籠絡人才,橫向延伸了自己的業務,也橫向選擇了資本收購的集權模式。這招曾被 Facebook 運用得爐火純青。

2013年,瞄準“屌絲用戶”的讀圖應用“圖吧”誕生,但很快,創始人張楠攜帶“圖吧”進入張一鳴麾下,負責內涵段子,現任抖音總裁。2017年今日頭條入股石墨文檔,它與飛書很像,一年後,被全資收購,兩個重慶小夥也成了 ByteDancer。

同年,對牆內開花牆外香的海外短視頻 musical.ly 平臺進行收購,二把手朱儁進入字節系。 字節跳動在2018年完成對Faceu(臉萌)的收購案,明星創始人郭列加入字節跳動。2019年全資收購效率工具“幕布”,創始人任王旭繼續擔任CEO,負責“幕布”業務; 同年完成對遊戲公司上海墨鵾和英國音樂 AI 初創公司 Jukedeck 的收購,深度佈局遊戲研發和音樂版權領域。

這些公司不算老成,創始人們年輕,但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市場代表作品。 他們往往要比一般人不拘泥於現狀,更具創業精神,也更加獨立和叛逆。 這對於一家處於急速奔跑的創業公司來說,無異於天降英才,用外部資源填補自己的短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厲害的人卻很難屈服於某一個人,不少創業公司被收購後,創始人都轉身進入投資圈,另開門路。 如果還留在原來公司,他們通常會被某個人的個人魅力所吸引,進入一家公司,在機制文化和情感牽絆的雙重因素疊加之下,高效運轉。

張一鳴還很擅長用“邀請制”給字節跳動輸血,掌管字節跳動商業體系的張利東、技術副總裁楊震原、負責國際化業務的柳甄……包括前央視主播、現任字節跳動副總裁張羽,他和張一鳴見了三面後,覺得這個人靠譜,可信賴,也受邀加入字節跳動。現在,這裡透明高效的信息環境讓他嘖嘖稱讚。

很多字節跳動離職員工,至今都把字節跳動快速成長的原因之一歸結於“內部信息創造價值”。 這不是某一個人的個人功勞,它好像在說,你看,不是人在管理,而是某種環境文化在指導人們的行為舉止。

上述一位員工剛去一個多月時,發現做完手裡頭的活兒,就閒下來了,其他人都在忙手裡頭的事情。 剛開始還沒覺得什麼,但持續了幾天,他去找領導說,“再讓我這麼沒事兒幹,我可要走了”。在那種人人都有活兒乾的環境裡,如果他沒活兒,會很焦慮。他已經在字節跳動工作快一年了,適應得很好,“有需求,上飛書”。飛書和頭條圈成了字節跳動“群聊文化”的根據地。這一文化反對單點溝通,鼓勵所有人能在群裡溝通,引入足夠的信息,給出更多 Context。

此外,Context原則還衍生出了同步協作行為,在飛書協同文檔中,大家可以一起編輯文檔、一起開設兩百多個興趣生活學習群,實現“everyone on the same page”。但在遇到緊急事件、重點項目、創新業務、新部門早期等情況時,字節跳動還是會採用Control 模式,需要一個人對團隊進行強幹預,集中力量往一個方向上釋放。

飛書文化是在 Context 原則下誕生的產物,在裡面,培育和塑造了字節跳動最為堅實、開放、自由、平等、信任的土壤。放大 Context 的善,抑制 Control 的惡。

幾百個ByteDancer看到上述匿名員工提出的建議後點了贊,也有人覺得那條內容質量很高,匿名發佈可惜了,應該公佈自己的名字讓大家知道發佈者是誰。頭條圈確實是一個可以自由發言的場域,不過,如今它這麼和諧,得需歸功於一個小小的爭論和產品改進。

2017年,字節跳動員工在內網發動態吐槽公司產品,後來有人擔心自己會因為指出問題被責難,建議公司採用匿名方式發言,才能更好地坦誠布公;但有些人不同意,他們覺得采用匿名發言違背了公司倡導的透明原則。兩個立場陣營的人吵得不可開交。 管理層注意到這件事,一百多人用一個小時專門討論這件事,最後得出一個折中的處理方法——每個員工每個月有三次匿名發言的機會,可自由選擇匿名或公開。

字節跳動內部為了讓信息高效流動起來,花了很多心思。在線下,每兩個月還有 CEO 見面會,張一鳴要回答來自員工的各種提問,有的員工可直接到現場參加會議,有的可以通過直播視頻觀看會議內容。不對任何員工限制。

字節跳動這麼做確實有了高回報,但也時刻面臨著高風險。7月24日,字節跳動辭退三名因洩露內部信息給商業媒體的員工。一位字節跳動員工對此類現象評價說,洩露信息者損害了公司內部的信任感,阻礙了信息流通;信任感一旦被削弱,很可能產生的一個負面影響是,大家都不敢說話了,更不敢說真話了。即便要說話,也會陷入自我審查狀態。他們對背叛者毫不留情。也有另一種辦法,內部道德委員會和反腐部門的員工要加大力度,監管惡意行為,給內部善意兜底。

模式集權,而非個人集權

上述所有原則並非字節跳動首創,但字節跳動在借鑑他山之玉後,總能將不同的管理理念和方法,融合在一起,相互借力,創造出了張一鳴口中“務實的浪漫主義”——同理心是地基,想象力是天空,介於中間的是邏輯和工具。

在互聯網公司江山圖中,人們喜歡把騰訊系比作聯邦制,把阿里系比作共和制。前者鬆散自我發育,後者嚴謹強控制。 久而久之,騰訊成了生態林,阿里成了經濟體。

一定程度上,字節跳動的管理成分裡,除了谷歌開放坦誠的工作方式和Netflix強賦權的用人觀,還有阿里的模式集權主義。它像一座巴別塔,以張一鳴為代表的公司高層,負責做出理性戰略決策,公司其他組織快速進入執行軌道。

MD商業丨七年高速奔跑,字節跳動是靠什麼文化機制運轉起來的?

字節跳動內部文化運轉機制結構研究圖,只做研究。刺蝟公社自制研究圖片

但字節跳動的集權不是個人專斷,而是模式集權。 制定一套嚴絲合縫的渠道體系,把流量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時下日活超3億的抖音最能體現這一思路,從內容供給方式、用戶內容消費習慣,到內容運營方法論、商業模式,它也更接近於靠運營吃飯的微博,“抖音是視頻化的微博”。

在微博生態裡,流量話語權都在微博自己手裡。如果企業和用戶想要獲取微博流量特權,或者是投放廣告,也要經過微博的內部營銷渠道。抖音也是如此。但抖音與微博有一個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對數據信息的運用程度達到了極致狀態。 抖音上的廣告有個專業名詞,叫程序化廣告,投放此類廣告,要建立在數據打通的基礎之上,孤立的數據沒有意義。

考慮到抖音有很多親兄弟,字節跳動想把所有子產品都囊括到一個廣告營銷體系下,於是,誕生了穿山甲聯盟、雲圖數據管理平臺、客戶關係管理軟件飛魚、廣告優化工具頭條動態產品廣告、用戶行為分析產品“數說”……

字節跳動構建一個密不透風的商業營銷渠道,統統放在巨量引擎旗下運轉,讓旗下所有子產品的廣告信息在這些渠道里高速流通。這裡最關鍵的一環是雲圖數據管理平臺。字節跳動商業產品副總裁劉思齊給它貼上的一個標籤叫“閉環平臺”,如果不能為客戶構建起完整的營銷閉環,巨量引擎的存在就如同雞肋。對於字節跳動而言,構建營銷閉環或許是其整合資源戰略中最重要的一步。

現在,他們已經走完這一步了。很多人對字節跳動某些子品牌又愛又恨,他們說得最多的話是,“流量特別大,但就是不賺錢。”實際上,他們想從字節跳動那裡拿到更多主動權,但從這家公司的表現來看,它一開始就越過了平臺與商家的談和階段,直接進入平臺霸權時代,把入行門檻抬到力所能及的最高程度,一切都是我說了算。

字節跳動在構建內部共識,也在構建外部共識。讓字節跳動成長得這麼快的底層要理,其實也是共識。追求極致、務實敢為、開放謙遜、坦誠清晰、始終創業被內部列為最重要的五條大類價值觀。它們塑造了字節跳動的內部意念力軍團,保持相同的思考方式和做事風格,排除雜念,一心向前。但共識是一個集合體,除了價值觀,大家還得認同同理心是底線,認同全球創作與交流平臺是字節跳動的願景,認同全員每雙月制定一次的OKR工作法。 先相信,再去執行,最後達到知行合一的狀態。

這一切都基於人天生都不止追求金錢和物質,人還追求那些能夠實現自我價值的虛幻情分。共識不被摧毀,也正因為人心是肉長的,ByteDancer因“優秀”凝結在了一起。即便現在不優秀,未來也有機會變優秀——這是張一鳴在講話中傳遞給人們的一個動態信號——不要輕易給自己設置邊界。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字節跳動,被這套機制產生的副作用所殃及的人,與這套共識體系相悖的人,覺得這套價值觀和方法論是“黑洞”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被內部機制淘汰或者自我主動出局。想要與它同步向前,起碼一點,你得有很強的自我驅動力,而不是迫於上級指示才開展工作和學習。

字節跳動一直都保持招人狀態,大量人員進入公司,很難保證誰才是最合適的。 在內部,有大小週休息制,它能靈活地保證員工安排自己的休息時間,調整自己的狀態。另外,它還有一個篩選人員的功能,不適應公司的人會自動退出,把那些更適合公司的人留住。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張一鳴倡導“與優秀的人一起做有挑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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