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述《穿越生死的情書》節選:27:記住,你是為了影響和改變世界

林尋:

如此看來,生命的價值和權利還真是一個難題,連心理學家也無法回答。那我也就釋懷了,很多事不求甚解也好。

最近一個公益組織在醫院做活動,幫助經濟困難的重疾患者發起網絡眾籌,募捐治療費用。科室裡來了幾個志願者,每天為患者們奔前跑後,也多了很多故事。說一個與你分享。

一位三十多歲的男性患者,突發腦梗塞入院。家屬把人送來,辦了住院手續就跑了。志願者們好一通費勁才找到家屬。瞭解到此人家中貧困,父母都是退休低保戶,患者自己又多年不工作,每日遊手好閒、抽菸喝酒、打牌上網,把父母本就微薄的養老金啃得不成樣子。如今入院,父母真是拿不出錢來給他治療,只好出此下策,把人丟在醫院裡。基於這種情況,好心的志願者說服家屬,為他發起了網絡眾籌,希望能募集到10萬元作為治療和後續的康復費用,以減輕兩位老人的負擔。

結果,一個眾籌週期下來,只籌到了2萬元。付了住院費就不剩什麼了,後續的康復費用又成了難題。家屬找到志願者,說,“當初不是說好給10萬嗎,怎麼就給了2萬?不行,你們得負責到底!” 於是,雙方就這樣撕扯起來。

昨晚我值班,一個志願者過來跟我聊起此事。他說,“重疾眾籌從某個角度來說,是社會惰性的助長。貧困的人不需要努力就獲得救助,只因為自己可憐,就理直氣壯向社會伸手要錢,連內疚和感激都不需要承擔。以前借錢看病,病好了他會努力工作來償還。就算不需要還,他至少會感激幫助者,覺得想為對方做點什麼。可現在呢,拿到眾籌捐款以後,他就心安理得躺在那裡消費,不夠了再度眾籌。他付出了什麼?他為社會貢獻了什麼,值得整個社會用這麼多資源來幫他?而且,有些人即使治好了,對社會又有什麼用?無非是庸庸碌碌、遊手好閒。生命是平等的,但生命的意義是不平等的。對於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救!”

說完他問我:“你說對不對,醫生?”

我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說:“來,我跟你講一個故事。”

我讀碩士的時候,在一個醫院實習。有一天,來了一個特別的患者,他是一個殺人犯,被兩個警察押過來,手腕上還扣著手銬。他在從看守所轉移到監獄的途中逃跑,一腳踩空從兩層高的房頂摔下來,顱內出血。破裂的動脈湧出大量血液,進入顱內的海綿竇,頂到右邊的眼球,隨著脈搏波動,可以看見一隻眼球明顯的上下起伏。我的上級醫師問明情況,立刻開了檢查,吩咐我去準備手術。我盯著那人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銬,遲疑了一下,沒有動。上級醫師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愣著幹嘛?快去!”

我記得治療的整個過程中,那人都帶著手銬。除了手術全麻摘掉一會,很快又銬了回來。後來,我的上級醫師告訴我:“我們的職責是救人。不管對面是誰,不管他的身份、職業和背景,我們眼裡看見的只有病人。知道無國界醫生嗎?他們救的是誰——除了平民,還有軍人和戰俘,那些都是治好了以後要去殺人的戰士,可他們依然毫不猶豫地救。為什麼?因為我們是醫生。盡到本職就好,別想太多。”

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那一天他跟我說的話。

所以,在我看來,救一個人沒有什麼值得,或不值得。去救,就是我該做的事。

當然,在此過程中,難免會看見人性讓我們失望的部分。看多了也就理解了。這樣的事,每個醫院都有,以前有,以後也會有。

“不要讓這些影響和改變我們,”我對他說,“記住,你做一個志願者,是為了影響和改變世界。”

未然醫生

2017年10月29日


醫述《穿越生死的情書》節選:27:記住,你是為了影響和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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