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的時候拍過這樣的照片嗎?
小時候影樓裡拍照可流行扮“賈寶玉”了。(哎呀!暴露年齡了。)當年想到北京大觀園拍這樣的一張照片那是得排隊的!
87版《紅樓夢》在當年太火了,家家戶戶都貼著宣傳海報,報紙上、雜誌裡全是關於劇中人物的內容。
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男孩像賈寶玉,女孩像林黛玉。
2017年6月賈寶玉扮演者歐陽奮強在籌備紅樓夢演員聚會,很多人才驚覺《紅樓夢》從1987年開播到現在已經30多年了。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經典。所有的經典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付出。而當下少有經典,也自有它的道理。
現在這個時代,雷劇爛得千奇百怪,人們談起良心劇總不忘說起87版《紅樓夢》。
時至今日,它的豆瓣評分仍然高達9.5能與它媲美的國產電視劇只有86版《西遊記》(9.4)
1979年《紅樓夢》的導演王扶林去英國考察電視劇時,看到莎士比亞的很多名著都被搬上了熒屏,而我國“一個文化大國卻對自己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視而不見”這讓他很難過。
紅樓在中國四大名著中位列榜首,故事之精,排場之大,詞藻之美,詩詞之妙,影響之深,絕無僅有。
因此,王導想將《紅樓夢》搬上熒幕。
三十年前《紅樓夢》剛上映時並不是什麼經典,甚至還有很多批評的聲音,以至於差點迫於壓力停播。
在拍攝時,從導演、演員,到工作人員,誰都沒有想過會火,更沒有想過會成為經典。
王導要開始拍攝立項時,遭到紅學界一片質疑。
為了表明誠意,更為了這部劇的質量,導演拉來了一班神秘的人馬撐腰。
中國紅學會秘書長胡文彬先生
中國話劇史上成就最高的劇作家曹禺先生
北京電影學院院長成蔭先生
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主席、紅學家王崑崙先生
國學大師啟功先生
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
紅學泰斗周汝昌先生
……
即便過了許多年,在熒屏上看到這些名字,也只有一個詞形容空前絕後。
強大的顧問團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電視劇《紅樓夢》的每個細節都有據可考精細到了極致。
為了取景,劇組不僅按照清代的規制搭建了大觀園。還走遍了全國10個省市41個地區的219個景點。
“林黛玉進賈府”一集中,黛玉坐轎走在寧榮街上,到下轎都是在河北正定新建的寧榮街和榮國府拍攝的。
等到黛玉進屋同賈母見面、行禮,則是在北京西山攝影棚中了。
前一個鏡頭在北京一抬腳就到了江蘇,這是經常的事。
劇組在蘇州拍故事開篇,甄士隱與賈雨村之間的情節。
有一閃而過的“十里街”的鏡頭,原著對“十里街”並未贅筆多言。但就是這幾秒的鏡頭,也是考究至極。
劇裡所呈現所有的古董、道具都是貨真價實的實物。
“寶黛讀西廂”一幕中,手裡捧的《西廂記》,不僅是真的《西廂記》,而且還是專程借來的線裝古書。
這裡擦肩而過的年畫,是蘇州刺繡研究所主任徐紹青先生所珍藏的乾隆年間的木版年畫。
這裡的泥人,是根據文本第七十六回找來的,蘇州博物館館藏清代“虎丘泥人”。
遠景中正在叫賣的小販使用的扁擔,是劇組尋遍蘇州上下找到的已經失傳的“駱駝擔”。
“秦可卿出殯”的一切佈置,都按那個年代王公貴族出殯的真實場景安排。
上祭哭靈在上海大觀園,道士經棚在北京白雲觀,出殯則往河北正定寧榮街。
六十四個槓夫抬那架“雙龍搶珠七彩雲牙排穗大棺轎”,動用了上千名群眾演員演和尚、尼姑、道士……
還有打執事、捧香、趕車,服裝各異,為了現場擺的各類紙紮(開路鬼、打路鬼、仙童獻果等等),請來了曾經為吳佩孚的葬禮做紙紮的老師傅——當時已82歲高齡的洪老師傅。
洪老師傅帶領他的同事們,紮了一年多。
這場戲完全符合民俗禮節,是可以收錄在“民俗教科書”中作為案例的。
服裝設計師史延芹為紅樓夢整整設計了2700套戲服。
在南方溼冷的冬季,即使雙手已經凍僵,她也要在15天內畫出48張設計稿。
光是秦可卿出殯這一場戲動用的服裝就有700多種。
從材質、顏色到款式統統還原歷史,披風、團扇、手絹更是不計其數。面對劇組的財政危機,她說“我來劇組不是賺錢的,我是為圓我的紅樓夢。”
演員服裝變化,意味著髮型也要隨之調整。化妝師楊樹雲說:“她有多少套服裝,我就有多少髮型跟上。”
不僅僅是髮型,根據情節和服飾的不同
只王熙鳳的妝面就有“大妝”“盛妝”“宴妝”“豔妝”“正妝”“家居妝”“殘妝”“囚妝”“病妝”“死妝”等層次的變化。
一切妝容的設計,也都是參考了明清仕女圖和原著文本。
王熙鳳的吊梢眉,林黛玉的罥煙眉,全都有據可考。
不僅服化道嚴謹,表演細節也是循規蹈矩。
清代陳枚的《月曼清遊圖冊》第五頁,圖中侍女正為美人梳頭,美人的肩上圍著一塊布,應是防止桂花頭油滴落弄髒衣服。
黛玉早晨梳妝的鏡頭,肩上也有這樣一塊布。
87版《紅樓夢》對於舉手投足的追求,從漱口這一個動作中就可見一斑。
為了讓演員成為真正的“紅樓夢中人”,在圓明園、香山舉辦了兩期的演員培訓班。
紅學家輪番上陣給演員們講課,從南北方生活習俗到《紅樓夢》詩詞賞析;
民俗大家鄧雲鄉先生手把手地教演員們怎麼拿起和放下茶杯、怎麼踩碎步;
清史專家朱家溍先生教他們行禮;
滿清貴胄後代啟功先生親自示範如何作揖,還有琴棋書畫、詩詞格律等,不一而足。
演員們每日讀書學習,以致在戲拍完後,不少人都考上了大學。
這才有了我們電視上看到的雕樑畫棟,舉手投足皆是古香古色,演員也如從書卷裡走出的人。
但要走到這一步,劇組和演員們可謂歷盡坎坷。
如今拍影視作品,有替身、有特效、有豐富的後期處理手段,演員甚至可以不到取景現場。
一切道具、場景的漏洞,都可以後期遮掩……
所以,大家記住了一張張出場費幾千萬元的臉蛋,但是沒記住藝術形象。
87版《紅樓夢》拍攝的背後代表的也是一種精神,是在當今影視界十分珍貴的一種精神,認真拍戲的匠心精神。
出演87版《紅樓夢》的演員是從全國海選來的,有軍人,有學生,有工人,也有名不見經傳的演員,唯獨沒有明星大腕。
這樣一群沒有名氣,甚至不被看好的演員,目的也同樣簡單而純粹:一心一意把戲演好。
演員的挑選方式有三種,包括從專家推薦,劇組奔赴二十個省市實地走訪以及自薦信中挑揀。
在小山一樣的自薦信中,有一封引起了工作人員注意,字跡娟秀,不卑不亢,信中分析了黛玉的性格。還附上了兩首自己寫的詩:
“我是一朵柳絮,
長大在美麗的春天裡,
因為父母過早地將我遺棄,
我便和春風結成了知己”
這首詩的作者就是陳曉旭。
她是在男朋友鼓勵下寄的自薦信,不同於其他漫無目的的學員。
她從始至終,都只想演林黛玉這個角。(八卦一下:當時她的男朋友叫畢彥君,就是《大宅門》裡白景琦的老爸。)
陳曉旭成為林黛玉的最終人選。
《紅樓夢》最受關注的另一個角色就是賈寶玉。
“演寶玉的人還沒出生。”1983年,導演王扶林遴選寶玉而不得時,戲劇家吳祖光曾這樣感嘆。
寶玉是一個有不少脂粉氣的、可愛的小夥子。
可一個小夥子有脂粉氣,能可愛嗎?
曹雪芹筆下能完美結合,現實中上哪兒找去?
在此之前,所有的賈寶玉均為女性反串,王扶林反對用女演員反串賈寶玉。
本來海選一群名不見經傳的演員來演《紅樓夢》已經備受關注,“到底誰來演賈寶玉”更是被各大報社緊盯不放。
外形極為俊美的侯長榮,原本是導演鐘意的寶玉人選,可惜身高一米八,沒有女性角色相配,24歲的年齡又稍稍偏大,於是演了北靜王和柳湘蓮。
這時候,經人推薦,歐陽奮強和導演王扶林在老家四川見了面。王扶林邀請歐陽奮強去北京試戲,報銷機票。
歐陽奮強並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出演賈寶玉,倒是能夠免費坐飛機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歐陽奮強1963年3月5日出生在成都,自14歲起,他就在峨眉電影製片廠當起了演員。
一張娃娃臉,很難遇到合適的角色,那時的他就經常幫劇組打雜,長達六年的時間都無事可做。
來面試的時候穿的是拖鞋,一點沒有貴公子氣質。但當他化好妝之後,大家突然覺得他就是賈寶玉。
為了演好賈寶玉,在那個整容還是新鮮事的年代,歐陽奮強甚至還去注射了硅膠下巴,為此戰戰兢兢整日怕得“下巴癌”。
1983年到1987年,從籌備到完成。中間的四年在每一個演員的人生中都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他們把人生最好的時光,都獻給了《紅樓夢》。
三十年過去,歐陽奮強再回首87版《紅樓夢》,他說:“87版《紅樓夢》中有兩個靈魂,一是王扶林導演;二是音樂。”
王扶林作為導演自不必說,沒有他可能我們今天就無法看到87版《紅樓夢》電視劇。
而《紅樓夢》的配樂也確實別有故事。
劇中總共有12首配樂,全部有王立平老師一人完成。每一首都是經典,每一句都能勾起一代人的回憶。《紅樓夢》播出以後,專場音樂會開了無數場,經久不衰。
王立平老師非常自豪地說:“《紅樓夢》的音樂會從來沒有虧過。”
網上曾有文章爆料,87版《紅樓夢》拍到一半的時候,歐陽奮強(賈寶玉)、陳曉旭(林黛玉)、鄧婕(王熙鳳)因為片酬問題罷工,要求將片酬提高到一集800元。
在後來的採訪中,歐陽奮強予以了澄清。他表示“有賊心也沒賊膽”。
剛到劇組的時候,沒有誰提過片酬的事情,因為擔心提錢會被開除,也確實有人因此事被勸離了劇組。
大家剛到劇組甚至以為是來做義務勞動的,後來讓簽字領錢,大家都感到特別驚喜。
歐陽奮強還透露,他當時的片酬每集因為戲份的多少而數額不等,大概在80元左右,加上其他零散的補助和自己本身的工資,一個月的收入大概在300元,相當於正局級國家幹部。
扮演賈寶玉後,正大紅大紫的時候,他卻選擇了淡出熒幕,改行做了導演,轉入幕後。
歲月帶走了很多。當年的寶哥哥如今已經人到中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也終敵不過歲月變遷。
87版《紅樓夢》劇組成員有的老了,有的出國了,有的永遠離開了。
然而,也有很多歲月永遠都帶不走,比如彼此之間的情誼,大家共同的紅樓情懷,那部共同打造的經典,經典背後的精神……
借用86版《西遊記》導演楊潔的一段話:“上世紀八十年代,是拼搏的年代,是奮鬥的年代,是奉獻的年代。
現在的價值觀也完全不同了,金錢至上,名利第一。在如今人們的眼裡,我們那個時代的人也許都是一些‘傻帽’,我無法忘記那個時代。”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經典。我們之所以能看到經典,是因為背後有著那麼一群人,在默默錘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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