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生,他姓趙

我從小就聽趙小生的故事。

大表姐從來不叫他的名字,每次只是輕輕叫聲趙小生。大表姐說我還見過他呢,可我一點兒也不記得這事了。她說,那時我可能只有三歲,她抱著我去鄰村看趙小生的戲。我睡在她的肩頭隨劇團走了兩個村,大表姐說要不是因為我,她可能還會去下一個村。我不明白,趙小生的戲就這麼好。

“趙小生唱的什麼?”我問到。“《拾玉鐲》。”大表姐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趙小生扮上可俊了,那時候大姑娘小媳婦的都偷偷喜歡他。”

  我嘿嘿地笑了:“你也喜歡?”大表姐點點頭:“你要是見過他就知道,你姐夫長得跟他還有點像呢!”

那個小生,他姓趙


  我還真想見見這個讓大表姐五迷三道的趙小生。

  十九歲那年,我在縣城最大的飯店當服務員。上班只有一個月的時候,在包間聽同事們喊金牌司儀來了。後來,包間的客人紛紛去大堂看熱鬧,我也跟著去了大堂。

  大堂裡掌聲雷動,就像極了明星要來演出一樣熱鬧,人們擠來擠去都快要看不到倆新人了。要不是那個金色的喜字,可能沒人知道這裡在辦一場婚禮。只見人們雙手拍得通紅,桌上的菜幾乎沒動。服務員都偷偷望著喜臺上那個在後背上拉小提琴的人。我只遠遠看到一張小提琴在晃。後來才知道這個金牌司儀就是當年的趙小生,他叫趙允方。不過現在沒人提他當年的戲,大家愛聽他唱流行歌曲,看的是他各種才藝表演。據說街上流行的歌,他全會;只要帶弦的,他都能拉。當年縣城有這樣的一句話“寧舍彩禮三萬三,不捨老趙一頓飯”。誰如果能請到他主持婚禮,那絕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那個小生,他姓趙

  以後的日子裡,好幾次在店裡見到趙小生。每次只能遠遠地偷偷看一眼,或隔著房間聽一聽他唱過拾玉鐲的嗓子。這個趙小生也漸漸成了讓我五迷三道的人。

  他的生意越來越好,來我們飯店的機會並不多。不見他,不知不覺間已有好幾年。

  又過了近十年,大表姐嫁女兒。表姐自豪地說請的司儀是趙小生,表姐告訴我的那個小表情讓她彷彿又回到少女時代,這大概就是粉絲吧。其實她不知道,這些年我也很想見見這個趙小生。

  我們到場時,趙小生正跟一位老人談天,聽人說那人是他師傅。終於不用在給別人服務了,我揀個一個離他很近的桌子坐下來。趙小生雖然依舊俊俏,卻不能再稱為小生了。只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像極了嬰兒的眼睛,還是那麼清澈那麼幹淨。

那個小生,他姓趙


  婚禮進行中,新人歸坐。趙小生的節目開始,他的嗓音很像一位臺灣歌手,很醇。歌唱了一支又一支,小提琴、薩可斯都表演過了。他請大家稍等片刻,他有驚喜送給我們以及他尊敬的師傅。人們隨趙小生的目光轉向那位有些慈愛的老人,原來是新郎的姥爺。

  許久,一位古裝小生走上喜臺。這是寶成縣城35年來唯一一出彩唱,也是趙小生離開劇團30年來第一次濃墨重彩的演出。寶藍的戲服上,重重疊疊的摺痕像一道道繩索將趙小生團團圍住,以致他的步伐不那麼敏捷。我不忍心看他的臉,厚厚的粉卻不能遮住那一道道皺紋。唱得什麼呀,我聽不懂,真的一句唱詞老半天出不來。後來聽人說他唱的是《拾玉鐲》。再回頭看看大表姐,她正如痴如醉地聽著。我忽然發現大表姐身旁的姐夫其實比趙小生帥多了。

那個小生,他姓趙

此時不斷有人離開席位,我也受不了去了趟廁所。等我回來,趙小生已經下臺。他的師傅也不在席位上,聽說老人情緒有些激動已經回家。

從那以後,人們再沒聽過趙小生的戲,連吊嗓子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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