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2 23:
這是幾十年前的往事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前兩天下的雪漸漸融化，屋頂瓦楞裡的雪還沒來得及化掉，被一夜的風寒又凍住了，在屋簷下又凝結成了長長的冰柱。
不知為什麼，每個放假的早上，禾禾在床上總是躺不住，喜歡到外面，去看太陽的紅光漫上天際，然後像個鹹鴨蛋的蛋黃一樣，一點點從地平線上升起來。
當大陽升起的時候，禾禾總是歡快的。
尤其是每次來外婆家，最開心的就是找比自己小一歲的小舅，還有外婆隔壁和舅同年的小一玩。
外婆家的院場上，晾衣服的三角架靠著兩隻養蠶的蠶匾，用來擋禦西北風。寒冬臘月天的農人相對清閒，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會聚在一起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閉話。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在銅腳爐裡，放上柴草灰，燃幾小片木柴，邊取暖，邊在裡面煨黃豆，片刻黃豆們先是嗞嗞地響起來，緊接著傳出劈劈啪啪地脆響，同時就會有陣陣焦香味出來。
這時小姨（比他們大八九歲吧）會用長長的筷子，一顆顆地挾出來，給這些她眼裡的小屁孩吃。
下午照例是舅領著找鳥窩，爬樹，趕麻雀。
往往覺得才沒玩沒多久，正在興頭上的時候，媽開始滿村子找禾禾回家了，並說再晚就夜冷了，要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家。正玩得起勁的她，扭捏地吱吱唔唔找理由搪塞。旁邊小一彎著一對小眼睛，小聲說："禾禾你住下吧"又回頭對媽說："玲英姐姐（她們同輩）你讓她住這裡吧！"禾禾再看看小舅，小舅也用期待的眼神地望著她，禾禾當然懂。於是頗有豪氣地小手一揮說："媽你回吧，今夜我住外婆家了！“媽有點不相信地追問了兩句，你確定？不後悔？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媽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臘月裡十六點的太陽，開始早早地一點點往下沉了。
直到天邊只剩下一抹殘紅。
這時的禾禾，己經玩得心不在焉起來。
再看背陰處地上東一片西一堆的殘雪，散發出的片片寒光，四野裡又迴歸到了冰冷。她縮了縮脖子，慢吞吞地從柴垛旁經過，往外婆家走。
開始後悔起白天的決定來了，心裡只盼著，夜晚慢一點，再慢一點到來。
隨著黑夜來臨，她的熱情一點點退到了情無所依的地步，夜晚的外婆家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小一被她媽叫回家去了，小舅又不知野到了哪裡。
屋裡點起了燈，隔壁羊圈裡的羊，時不時“咩咩"地叫著。沒人和她說話，事實上他們大人偶爾說的一兩句農事上的話，禾禾也不想聽懂。
她悄悄地在燈影裡站定，怕被外婆小姨她們看見眼裡閃著的淚光。害怕看到外公面無表情的臉，更害怕看外公猙獰的笑臉。
這個時候，她驚恐地害怕有人和她說話，因為隨便哪句話都會輕易地，勾出她哽咽在喉嚨裡的哭泣聲。
記不起那樣孤獨的一夜，是怎麼過來的，或許是不願想起吧，反正沒有場景的黑夜，多少年來都是一片空白。
但是所有其它的記憶，孤零零的感受，總會在某個相似的一瞬間，突然跳出來。
彷彿一鞭子下去，留下的餘音在今天這樣的夜晚，突然飄浮在記憶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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