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雪,跨越冀北和閩南

教師隨筆。


2020年的雪。下得不大不小。像蒙童的年紀。滿面稚嫩。

沒有了兒時的雪舞泥塘,壓彎枝梢也不打緊。此時的枝頭掛雪,也如發白老翁,或者太孤單了,那麼就如伉儷情深的夫婦,如蹣跚幸福的偕老白頭,也總歸有幾分詩意。

疏離之美。

以往以為的豐富精妙稱之為美,此時只簡單白色勾勒,竟是那麼富有意境。老來唯不忘相思。

不忘相思。

回憶之前的舊文。

2020年的雪,跨越冀北和閩南


天空臉色鐵青著。

我從層層疊疊著寒意的屋脊望過去,一樹一樹的葉子就像離恨的怨女,不甘而又無奈地散落了一地。於是,一樹一樹的虯枝就這樣暴戾地展現出來了。它們黝黑的枝幹旁逸斜出,曲折蜿蜒地描繪著冬之凜冽和曠遠。

如有神助。

這是十一月份的今天的清晨。細密的風從看不見的所有縫隙裡蜂擁而來,毫無遮擋地就可以鑽進院落的門隙,孩子的袖口,老人的衣衫。人們的臉色也鐵青著。這樣的寒意,彷彿是抖不落的塵,一拍下去,四散的寒冷就升騰出來,越發冷得頹唐。

二零一六年的初雪就這樣來了。她來得如此自然,水到渠成。先是不太分明的凍雨或者雪霰,然後在夜裡的時候,搖身一變,成了大顆的臃腫的鹽粒,輕輕盈盈地,就宣告了它的領地。地上溼潤著,她們先是佔領了樹梢、瓦片、露天的鐵器,然後佔領廣袤的田地。

我坐在溫如春季的房間裡,背對著融雪的冷。想起多年前的舊文。

《冬雪》

聽室友說下雨了,於是我跑出宿舍去看,沒見到雨,卻聽到了呼呼的風吹落葉的聲音,聲音很淒厲,像指尖劃過玻璃。剛巧樓下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而過,在車前燈的照射下,我看到了滿地金黃的刺桐葉子,並未殞身的葉子掛在稀疏的枝頭搖搖曳曳,彷彿舉起了投降的旗幟,沒有一絲風骨。眼光掃過被汽車車燈甩在後邊的沒有絲毫的皺褶漫地的黃葉,一副吱呀的車轍聲就碾過我心裡。天氣還有十五度的樣子,白天太陽依舊照射得厲害,像初冬時節照耀在塔里木盆地上的陽光一樣,這裡的陽光顯得濃烈,即使無力。但畢竟是隆冬了,所以晚上再怎麼溫和也總是處處昭顯這肅殺的氣氛。想著北方這兩天紛紛揚揚的大雪,到底是有點想那銀白的世界。

2020年的雪,跨越冀北和閩南


二十歲從北方到到福建讀書,之後每年春節回去,印象卻並不多見雪。雪隱匿了自己的身子,似乎總是出現在我年少而多感的記憶裡。像我童年時候鵝毛般的雪花壓滿了枝頭,堆滿了寬敞的院子和荒不見人的田野,像我初中走過四五公里去學校的路上,凝固在路上的厚厚的冰雪一不小心把人掀一個跟頭,像我高中時候在教學樓間單刀厚厚的積雪埋沒了方方正正的水泥地磚,似乎把我的前路也覆蓋得令人茫然。這雪或淅淅瀝瀝或洋洋灑灑就下滿了我二十年的歷程,遮蓋了我的回憶,偶爾冰雪融化,能夠窺見過去的影子,但是這樣的情形更加讓我感懷。

多久沒有見到雪了呢?這個念頭讓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大約去年年關時,我跟雪相遇過,然而只不過些雪霰,況且粉身碎骨在汙濁的泥淖,哪能算真正的雪呢!記憶中,雪應該是霸道地包裹了所有的田野,虯枝,屋舍,遠山。只留下皚皚的白讓兔子去圖畫,讓孩子們的雙手去塑像的。這當然都是我童年的構成部分。如果沒有跟雪的諸多糾葛,也許總不會明白那個東經114度,北緯38度的地方,對於一個與雪青梅竹馬的孩子而言,渴望見到如席大雪的慾望是這麼難以遏制。

2020年的雪,跨越冀北和閩南


有時候,只睡一個晚上,第二天睜開眼睛,就看到附在地面上的厚厚的雪花,於是我迫不及待去接觸雪的冰涼,那種被雪花落在手上、臉上、胳膊上的細微感覺,如同從死寂中活過來的那一瞬的靈光,它蓬勃、跳動、富有生命。我有時候仰望著漫天飄落的雪花,忽然就變得格外敬畏,空濛的天際,流蕩的雲霧,簌簌飄落的雪,讓人覺得一粟的渺小。

有時候夜裡起身,盯著月光下的落雪,同樣會有一種自內而外的美感充溢著周身。如同我曾夜讀蘇軾時候的情境。東坡在《記承天寺夜遊》裡說,“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我以雪為月,以月為雪,常常在這樣的情境交置裡獲得一種精神的歡愉,這讓我感到諸多慶幸。

昨晚看到堂妹寫的關於下雪的文字,從文字裡讀出了久違的驚喜,才知道原來不唯我才是愛雪之人。卻原來,愛雪,也是一種溫暖的情愫。只不過這雪不要釀成災難和缺憾,才讓人樂見。文人總是把自然萬象描寫地宏闊而有美感,可是即便這樣的美好在一些時候也釀成極大的自然災害,這讓我心下凜嚴。泉州終於有了秋的蕭瑟,但想體會冬的刺骨和冰冷,怕只有等到踏上回鄉的路程了,今年的寒假好像放得特別早,半月後,便可以回家了。

路途漫漫,在古代只有騾馬的時候,恐怕一兩月方可達吧,生在今天也算一種幸運,­在兩天之內體驗秋的金黃和清瑟與冬的潔白和刺骨的感覺,肯定別有一番趣味。我默默想著,瑟瑟縮了身子,冰涼的寒氣侵襲周身的時候,我深吸了口氣,退回到寢室,留下滿樹的葉子在我身後簌簌地響著,有那麼一瞬,我彷彿覺得搖晃滿樹的不是葉子,而是大如鵝毛的雪花,在清冽的月光底下,簌簌地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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