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肖戰粉絲遇到的問題在很多飯圈都是很常見的，反黑本來就是飯圈的日常事務，只是沒想到這次能鬧到這種程度。所以，誰都可能是下一個AO3，誰都可能是下一個肖戰吧。”
“肖戰的粉絲過去一段時間太想使他擺脫CP賣腐的標籤，成為正面導向的偶像藝人。從數據和購買力來看，他已經進入頂流的圈子，但是隻有擺脫這個標籤，才能有更大的資源和市場。”
肖戰 （IC photo/圖）
肖戰的粉絲劉沐過去一週一直處在一種尷尬的境地：粉絲朋友向其傾訴正在面臨的崩潰和壓力，半夜哭到崩潰打電話互相做心理復健；而站在AO3（注：海外非營利同人小說網站）陣營的朋友在網站被“牆”（無法正常登入）後，向肖戰及粉絲討要一個說法。
這場持續了十幾天的互聯網事件源於肖戰粉絲在2020年2月26日一次特殊的微博“偷襲”行動。一位“太太”（注：同人圈對創作者的稱謂）此前在微博發佈了名為《下墜》的同人文鏈接——在文章中，肖戰被設定為有性別認知障礙的髮廊妹。
所謂同人，指的是創作者基於小說、動漫、遊戲角色甚至現實人物創作的衍生文章、音視頻等，涉及同性、異性等不同類型的情感。
肖戰部分粉絲以“侮辱”和“涉黃”等理由向中國掃黃打黑網舉報，AO3平臺因此無法正常登入，之後包括同人圈在內，互聯網開始加入反對肖戰粉絲的“濫用公權力舉報”，“倡導創作自由”的陣營中。肖戰及粉絲因此不得不面對整個互聯網的“聲討”。
AO3粉絲這樣比喻這場風波：大家一起逛超市，按需購買即可，但是有人如果因為貨架上擺了不喜歡的東西而勒令整個超市關門，其他人可能會永遠買不到菜。
肖戰是偶像團體組合“X玖少年團”的成員。該團另一位團員的核心粉絲吳久久看到朋友圈AO3陣營怒罵“飯圈（注：粉絲圈）都是腦殘粉，剝奪了成年人的快樂”，在評論中小心翼翼地澄清：“冤有頭，債有主，你們不如去找肖戰的粉絲吧？”
2019年6月播出的熱門網絡劇《陳情令》改編自耽美小說（注：男同性戀題材小說），男主角之一的肖戰在短短半年時間裡成為國內最頂級的流量明星（下稱“頂流”）之一。目前，他在微博擁有2434萬粉絲，單條微博轉發和評論的數量可以達到百萬以上，在明星勢力榜等多個榜單中位列榜首。
劉沐發了一條與肖戰相關的朋友圈，很快便有朋友留言：“開票去了，保重。”所謂開票，指的是通過向肖戰代言產品的商家索要發票，向商家施加壓力，以表達對粉絲偷襲行為的抗議。
抗議行為導致多家肖戰代言的商家緊急撤下相關內容，多部肖戰參演的作品在豆瓣也被抗議人群故意打了低分。肖戰正在經歷輿論和資本的“飯圈孽力回饋”——飯圈反噬。
“好多粉絲和我講的是，眼淚好像都流乾了，大部分粉絲什麼也沒做，現在彷彿被釘在恥辱柱上”劉沐對南方週末記者說，“打開網絡世界發現已經沒有自己生存的地方，回到三次元（注：現實世界）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之前，同人圈朋友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有沒有在舉報’？”
AO3讀者付心告訴南方週末記者：“我知道這個群體在幾個月後會解散，各方都會忘了這回事了，但是我們不一樣，我們每次打開AO3，看到失效的鏈接和網頁，看到B站下站的視頻，都會迫切地把這件事重溫一遍。”
李曖參加過兩個微博粉絲千萬級明星的官方後援會，甚至做過某後援會三位副會長之一。她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現在肖戰粉絲遇到的問題在很多飯圈都是很常見的，反黑本來就是飯圈的日常事務，只是沒想到這次能鬧到這種程度。所以，誰都可能是下一個AO3，誰都可能是下一個肖戰吧。”
“大粉”的權力
肖戰粉絲偷襲事件中，兩位舉報倡議的主要發起者之一——巴南小兔贊比（下稱巴南）在微博擁有23萬粉絲。劉沐對巴南的印象是“性格一直比較剛，在圈裡敢說話”“民間反黑站戰鬥蝦反黑超話的成員”。
事件發生後，巴南刪掉了所有微博，只保留一條致歉微博，頭像換成純黑色——表示接受了飯圈最嚴的處罰——“開除粉籍”。但有部分粉絲質疑巴南其實是潛伏已久的肖戰職業黑粉。
代婧一直通過另外一名R姓粉絲同巴南保持聯繫。巴南道歉前一晚，代婧與R粉絲討論巴南的道歉文案，甚至詢問其他飯圈的意見，不過巴南最終並沒有採用任何看起來行之有效的方案，“結果巴南在這種時候留下這樣的東西，緊接著我聯繫的這個R便炸號了”。
代婧指的是3月1日的巴南致歉微博：“我真的沒有預料到這個行為會對其他圈層造成影響，但看到現在造成的結果我非常的不安且害怕……請大家罵我吧。”
李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受偶像成長路徑的影響，突然爆紅與步步成名的偶像，在粉絲結構上截然不同，前者顯然更為混亂和難以管理。因此，在一個飯圈形成初期，後援會的引導和大粉的凝聚力決定著飯圈的最終走向。
吳久久向南方週末記者這樣形容肖戰粉絲的能量：“除了一線明星的粉絲，其他飯圈根本沒法抗衡。”
相比普通“散粉”（注：不參加任何組織，單獨追星的粉絲），李曖更加了解飯圈的真實生態。在李曖看來，所有飯圈發生的事情，用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社會經歷的，這裡該有的一個也不少。”
以肖戰官方後援會為例，它基本由四部分組成——數據站、網宣組、控評部和資源組。數據站負責監測超話、明星權力榜等榜單，公佈詳細的打榜教程。網宣組則更新動態，發佈消息——肖戰官方後援會近期發佈的重要通知是“所有官方或散粉群都已停止審核，不再擴招”。控評部則發佈統一文案、高清美圖等，佔領前排評論區，以“獲得宣傳機會和話語權”。資源組負責製作和轉載粉絲自制的圖片、視頻等。
一般來說，官方後援會的管理層由“投票”產生，粉絲通過開放式的網絡鏈接，查看候選人資料——包括候選人個人簡歷、競選宣言等，工作組成員則來自公開招募。
一旦工作不力，並遭到大量粉絲不滿，管理層會引咎辭職。“後援會管理層的誕生和離開往往只有這一條路，被選出來的，這樣才可以服眾。”李曖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劉沐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肖戰後援會管理層經歷過一次“大換血”，各項業務還在對接中。跨年演唱會期間，由於後援會集資購買的應援燈牌並未如期到達現場，直接導致肖戰後援會集體辭職。
在粉絲繁瑣的日常追星活動中，文筆好、擅長寫“飯圈小論文”（注：大段煽情、引導性、有觀點的文字），擁有繪畫、剪輯等某種技能的“產出兒”（注：生產資源的粉絲），與偶像出道伊始便追隨的老粉，以及資金雄厚、捨得花錢的粉絲一樣很快會受到飯圈的關注。
這些“精英”粉絲脫穎而出，成為所謂的“大粉”或“粉頭”，他們是粉絲中少數的“意見領袖”和“領頭羊”，多則幾十萬粉絲，少則幾萬粉絲，相較於後援會的“官方”屬性，他們的“民間”屬性使他們更容易獲得“底層小透明”的信任。
但李曖透露，鮮為人知的是，一些大粉實際上是“職粉”（注：收取工資的職業粉絲），幫助背後的僱傭者拿到在飯圈的話語權。
《陳情令》播出之後，李曖曾觀察過肖戰的飯圈很長一段時間，發現肖戰的後援會話語權始終較小。“肖戰成名太快了，各個圈層湧來的粉絲十分雜亂，意識形態會變得非常不穩定。他們家大粉的話語權變得非常重，可能隨便發幾句話和幾個字都會讓小粉絲相信他們。”
“什麼叫混飯圈呢？不關注大粉怎麼能叫混飯圈？不關注他們，你根本不知道飯圈其他人在討論什麼事情。其實，到後來可能一些小粉絲也分不清自己粉的是愛豆還是大粉了。”李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
劉沐關注肖戰後援會後，發現新粉往往會被引導至老粉處“考古”，大粉不停地向小粉絲輸出觀點和內容。
代婧認為，短期激增的粉絲數量和組織的成長並沒有真正與愛豆同步，追星的方式大多還是複製其他粉圈。“當你們覺得是整個粉群問題的時候，在我看來只不過是一群人的站隊，是粉圈內部一個小集體的行為。”
肖戰粉絲內部消息稱，在多張粉絲與後援會某位副會長的對話截圖中，後援會為巴南的道歉文案提供了參考，不過隨後後援會的官方道歉同樣沒有取得較好的成效，被質疑“又掀起了新的一輪輿論危機”。
“只有擺脫這個標籤，才能有更大的資源和市場”
李曖還注意到，相較於其他飯圈，肖戰的唯粉（注：專一粉一個明星的粉絲）與CP粉（注：同時喜愛兩位明星併為他們配對的粉絲）爭鬥變得更加白熱化。由於《陳情令》的熱播，肖戰和王一博的CP粉在“博君一肖”“佔山為王”等CP超話中擁有相當數量的粉絲群體，一定數量的CP文也因此在這些超話中流傳開來——此次風波的源頭《下墜》便是其中之一。
按照飯圈不成文的規則，唯粉和CP粉應該“井水不犯河水”，不得介入彼此的“地盤”，個人超話也不允許出現任何雙人向的內容，一旦出現便會遭到警告和屏蔽。無論是偶像後援會成員，還是大粉都要被日常監督是否在“披皮黑”（注：披著粉絲外衣的偽粉，實質是黑粉）。
部分肖戰粉絲認為，一些CP粉心目中的天平不再平衡，另一難以擺在明面上談及的緣由是“在男性CP中，‘男化’的一方更容易獲得認同，而泥塑化（注：逆塑化，這裡指女化）的肖戰則處於一個十分不利的地位。”
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許加重了肖戰粉絲的危機感，需要一定程度的“虐粉提純”。
“虐粉提純”，是為了使CP粉、糰粉（注：偶像所在團體的粉絲）等群體粉絲向唯粉轉變，擴大唯粉的數量。粉絲會通過渲染偶像能力強，但發展不易、成長艱難等故事，“虐待”CP粉，洗掉一些CP粉，“提純轉唯”。此舉之後，留下來的唯粉也顯得更加“純粹”和“忠誠”。
吳久久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她當初也是從糰粉被“提純”為唯粉。“你能看懂裡面的套路，知道他們在釣魚你，但你還是會上鉤，你是真的喜歡這個人，我知道他們賣慘，但這也是事實，你對自己的愛豆有這種愛和感情。”
劉沐解釋，由CP粉提純而來的唯粉甚至可能比之前的唯粉更加反對CP粉。“他們覺得《陳情令》是一場‘夏日騙局’，兩人只是CP粉絲的一廂情願罷了，並不是‘真愛’。”
“肖戰的粉絲過去一段時間太想使他擺脫CP賣腐的標籤，成為正面導向的偶像藝人。從數據和購買力來看，他已經進入頂流的圈子，但是隻有擺脫這個標籤，才能有更大的資源和市場。”李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
劉沐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肖戰最初成名源於B站同人視頻剪輯，這逐漸讓粉絲擔憂——肖戰自帶CP體質，和任何一個明星組成CP似乎都無太大的違和感。
儘管一些唯粉寫過“小論文”反思是不是把CP粉過度妖魔化了，但又忍不住討論：耽美劇上不了星，主流媒體遠離，侷限在耽美的圈子中，無法獲得更大的路人緣，需要儘快 “解綁”。
劉沐從來沒有遇到過像肖戰這樣的唯粉和CP粉之間爆發的激烈的“搶前排”（注：搶奪肖戰微博評論前列）爭執。
代婧告訴南方週末記者：“一些CP粉更不受控制，因為正主利益變得不是唯一性，也是我見過最不講規則的CP粉之一，熱愛與唯粉搶奪話語權。”
當肖戰與王一博在某一活動同框後，唯粉也逐漸分化成兩個陣營：一方質疑兩人為何遲遲未解綁；另一方則認為不需要關注這些事情，“哥哥已經是頂流了，為什麼要在乎其他人？”
以往的粉絲反黑，分為“含淚卡黑”和“閉眼卡黑”。“含淚卡黑”通過大量舉報和舉證方式將黑粉、黑站卡掉，但會有選擇地甄別其中內容； “閉眼卡黑”則更激烈——“我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把你給卡了”。
代婧認為，對大部分肖戰粉絲來說，此次偷襲事件原本是一次正常的“卡黑”行為，一部分粉絲跟隨巴南卡黑，一部分粉絲並沒有在意。“一開始也沒人會想這個事情的嚴重程度，事情發生之後很多人是非常懵的。”
李曖總結：“一個靠耽美起家的明星，他的粉絲竟然會這麼快地回過頭卡黑了一篇耽美文，結果導致鏈接中更大圈層的同人網站被封，最後肖戰和全部粉絲成了全網公敵。”
被冒犯的同人圈
2015年開始，何眠在AO3平臺上發佈翻譯內容，每當她看到喜歡的海外同人文章，就會聯繫作者，獲取翻譯授權，再翻譯成中文。
何眠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相較於起點、晉江等已經高度商業化的文學網站，“只要你不抄襲、不發佈商業信息、不威脅和騷擾他人，在法律許可範圍內，AO3可以發佈任何內容。這個網站是完全非盈利性質的，作者在衍生作品前通常會發表對角色或設定的棄權聲明”。
“也許這麼做的人可能沒意識到， AO3是最後一個可以不需要翻牆、無需註冊、可以自由閱讀的文學網站。” 同人創作者呂樓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平臺是一個廣場，每個人都可以去創作，但是失去了平臺容易成為孤島。”
AO3禁止訪問後，儘管網友仍可以藉助技術手段訪問該網站，內容也儲存在數據庫中，何眠仍然不無遺憾：“這個網站的中文創作生態已經被毀了，願意尋求方法登錄網站的人少之又少，沒有中文讀者，創作者也會失去熱情，中文社群便徹底消失了”。
何眠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同人文化的魅力在於“可能性”。衍生作品是對原作的補完，所有的遺憾、不滿足，都可以在同人中探索。同人就像原作的平行世界。
“對於鍾愛角色的愛好者來說，應該是非常迷人的領域。每個人在看文藝作品的時候，應該或多或少都曾經有‘如果xx角色沒死就好了’‘如果他這時候打開那封信就好了’‘如果那輛車早到一點就好了’這樣的念頭。”何眠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付心是AO3的忠實讀者，該平臺上有她特別喜歡的“太太”，有時候還會主動在上面尋找“糧食”，用戶一般會將平臺稱為“糧倉”。
付心自稱是對此事件“意難平”的讀者。她舉了一個例子——漫威的同人裡，鋼鐵俠沒有死，一家三口住在小木屋裡，經常會和其他復仇者們聊聊天打打架，還會每天對自己的女兒說：“I love you 3000”。
在另一部她喜歡的電競作品《全職高手》的同人文裡，書中原來的幾十個角色的故事得到拓展，出現了單人向、CP向的內容，“有誰不喜歡看自己喜歡的角色經過各種起承轉合談戀愛呢？CP文學主要來自我們對兩個角色的喜愛。”
同人創作者洛錦欣告訴南方週末記者，AO3在運營上一直遵循同人圈最基本的準則：“圈地自萌”——即在自己的圈子裡自娛自樂。“同人愛好者也有一定的底線和原則，創作者發佈文章時要表明配對、世界背景和文章類型已經是默認標準並且嚴禁買粉絲熱度宣傳文章，粉絲在閱讀時評論不能討論無關內容、詆譭作品或者引戰。”
呂樓寫過源自日本經典漫畫《灌籃高手》的耽美小說，CP是花藤透和藤真健司；也寫過《銀河英雄傳說》非CP向的同人。他說，同人圈的三大規則是自我棄權、官不禁民不舉、圈地自萌。“圈地自萌”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舞到正主面前”。江南寫了金庸的同人小說《此間的少年》，但是，江南應該瞭解的一點是，金庸本人可以不喜歡這個故事，也有起訴的權利——“正主沒有義務陪同人圈玩”。
付心估計，AO3上中文寫作的真人CP文的數量，在CP文的總量中應該不到4成，但是熱度非常高，“無論是大熱CP還是冷圈，只要有人喜歡，有人創作，你就可以‘磕到糧’，你們唯粉和CP粉博弈，和我們毫無關係，為啥把我家給炸了？”
洛錦欣告訴南方週末記者，他經常看到同人粉絲在“磕糧”時說“日常靠太太的糧續命”。“喜愛同人和喜愛明星一樣，都是生活的調劑，但是同人創作中展現出來的世界大部分與現實無關，這裡像是一個暫時的避風港，是一個小小的‘烏托邦’。”
“這次事件我們看到的是一些極端的粉絲藉著愛的名義濫用權利肆意踐踏我們同人愛好者……他們毀掉的是我們單純憑藉著一份喜愛用大量的心血努力創作出來的想象中的美好。”洛錦欣說。
“你有沒有看到下面大家的評論？溫柔得星星都要落淚了。”付心難掩憤怒，“肖戰粉絲害我們失去精神家園，肖戰本人也隔岸觀火，同人創作者和讀者們只是想抵制他。肖戰不無辜，舉報的粉絲不無辜，無辜的是我們和壓根沒參與其中卻被牽連的肖戰理智粉。”
“227歷史時刻”
“227歷史時刻”超話是同人圈和其他網絡圈子為反抗肖戰粉絲在2月27日建立的平臺。他們進行了大規模的反擊：留言抵制、對肖戰劇評低分、索要肖戰代言商品的發票……
3月2日，前奧美公關薑茶茶撰文總結了肖戰相關代言品牌受到的波及情況，18個品牌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有品牌甚至因大量用戶留言抵制和索要發票而緊急撤換肖戰相關照片信息。
薑茶茶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藝人發生全網負面事件後，品牌方撤下相關內容屬於行業正常的操作。”
“一個上升期藝人，路人緣多重要啊。本身追星就是女性群體佔大多數，品牌方的市場目標和追星女孩就是同一撥人。粉絲這個群體，我今天喜歡你，明天喜歡他。流量明星已經自帶為他們衝鋒陷陣的死忠粉了，他們下一個需要打開的市場是大量的路人粉和國民口碑，因為人們對流量明星始終存在偏見，只有打開路人緣才會從小眾的流量明星升級到國民大眾偶像。”李曖對南方週末記者分析。
影評人譚飛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肖戰工作室道歉說是佔用社會的公共資源，它實際上是侵害了別人的公共利益，這才是事情的關鍵，他們根本沒弄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生氣？而且這是道給公司和品牌方，是道給公眾的嗎？”
3月5日，“227歷史時刻”諸多精品帖顯示出更多抵制方式，包括抗議的具體教程、通過電子郵件向某品牌美國總部施壓、貼出“開發票注意事項”以及“315平臺投訴品牌發票問題”……有網友甚至寫道，“我們中不少人原本並不參與飯圈，但現在做的事情與控評無異……”
薑茶茶組建了一個“肖戰227公關人討論群”，想從公關的角度討論肖戰事件，被群裡的人截圖掛在網上後，該群被網友誤解為肖戰的公關群，進而被人解讀為“肖戰公關團隊洗白肖戰”，引來網絡罵聲。
薑茶茶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這些人根本不在乎事實，只是想達到他們的目的，比如文章裡一個評論說，我用的一個表情包是肖戰在綠洲的頭像，說我在給肖戰‘洗地’，我很無語。現在使勁去黑肖戰的人和去舉報AO3的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薑茶茶不混飯圈，但有朋友是飯圈粉絲，她問朋友：“現在罵我的人心裡，我算是什麼？”朋友想了一下回復：“應該是個態度曖昧的營銷號吧。”
洛錦欣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當我們開始像她們一樣有組織有紀律地去反對那些很討厭的飯圈時，我們和她們有什麼區別？一開始並不是我們就是要針對肖戰或是其他人，只是想借肖戰來警醒其他飯圈請圈地自萌不要猖狂。”
吳久久說：“我是有粉籍的人，現在各家各戶都是明哲保身，即使下場也是用小號，你微博能看出是誰的粉絲的人都不會去發聲，這也是飯圈的規則之一，千萬別帶著粉籍去吃瓜。”
“我們這些粉絲現在不去微博。”劉沐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在自己的首頁發一發澄清造謠，完全不想點進任何一個熱搜。群裡也變成了心理復健群，互相打氣，而且大家很恐慌，有粉絲說很多大粉的號被收買成為了披皮黑。”
肖戰超話提倡粉絲“閉麥”以應對愈發蔓延的輿論。吳久久最無法接受的是肖戰的“不作為”，本該勸說粉絲不要“霸凌”無辜者，等來的卻是偶像的沉默。“偶像得告訴粉絲可以這樣做，不能這樣做，粉絲對偶像態度的反饋是很敏感的。”
“你是什麼樣，你的粉絲應該也會是什麼樣，我覺得這話有點兒武斷，但是你的粉絲要變得更好，你就必須來引導，這是明星的社會責任和公眾責任。娛樂工業要發展，粉絲結構不能是畸形的。” 譚飛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有肖戰粉絲私信給薑茶茶：對不起，我家的黑子太多了。不喜肖戰的人也發來私信：不好意思，誤傷了友軍。薑茶茶覺得莫名其妙：“這種非黑即白的態度真的好嗎？他們非得把我拉到其中一個陣營，其實也剝奪了選擇的自由。”
（應受訪者要求，劉沐、吳久久、付心、李曖、代婧、何眠、呂樓、洛錦欣、薑茶茶為化名）
南方週末記者 張銳 南方週末實習生 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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