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歷史的星河太過浩瀚,個人總是如同浮雲,稍縱即逝。

有時候讀史時常有這樣的恍惚——彷彿讀的不過是生命的人走茶涼。賢臣也好,良將也罷,多年之後,也不過在歷史的書卷留下那麼寥寥幾句,淺淡異常。

今天我們說的這位歷史人物,他的一生,也是這般,未曾如驚雷轟響,也未曾如星辰閃耀,可在我看來,卻是精彩異常。他是那個時代的一個清晰縮影,代表了那個時代所有的自信與昂揚。

01 從改名開始說起

一個恢弘的時代,總是會給一代人的精神面貌打上深深的時代烙印,造就一代人不同尋常的氣度品格。

巍巍大唐,無疑就是這樣的一個時代。

在這段輝煌的歷史長河中,獨坐幽篁者有之,乘風破浪者有之,居廟堂之高者有之,處江湖之遠者亦有之。可不管哪種人生境遇,都透露著一種蓬勃向上的自信和無比開闊的胸襟。李白自不必說,不僅“仰天大笑出門去”,還囂張地“天子呼來不上船”,即便寒窘如杜甫,不也是有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念想麼。

我們今天要說的這位老兄,聲名自是不及李杜,可他的一生所作所為,卻未必就不如他們精彩。他叫員半千,所處的時代要比李杜還稍稍早了一些。

員半千,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古怪。連武則天都說,看到你的名字還以為是古人呢,想不到你竟然就在朝廷之內啊。

可見,這名字就算是在大唐那個絢麗多彩時代,也是很拉風,很博人眼球的。

其實他原本不叫員半千就像現在的網紅,驚人美貌多半都是美顏的結果一樣,員半千這個拉風的名字也是加工過的。

員半千,原名叫員餘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的“餘慶”。這名字看來就相當平凡了,拿到現在,基本上跟“王富貴”、“李有財”屬同等境界。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因為自己的名字太過平易近人而煩惱過,反正自詡才高脫俗的員餘慶有一段時間對自己的名字是相當不滿的。但就像“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樣,名字也是父母給的,不能隨便改變,況且他自幼失怙,父母早已經不在了。所以青年員餘慶雖然內心蠢蠢欲動,卻終究未敢有所行動。

不過也不是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發生,契機發生在他求學期間。他有位老師,叫王義方,是一位著名的學者。王義方很推崇他,覺得他很有才。有一天兩人喝高了,王老師沒有控制住自己,脫口而出道;“都說五百年才出一個賢才,這TM說的可不就是你麼!”

員餘慶是個耿直的孩子,聽到老師的誇讚相當高興,對老師的話也深表認同。

為了紀念這一歷史性時刻,他就藉機把名字給改了——不過,叫“員賢才”似乎有些太過高調;叫“員五百”似乎又有些低俗。員餘慶擰著眉毛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做了決定:五百可不就是一千之半麼,寶寶就叫員半千吧!

於是,從那一刻起,員餘慶變成了員半千。

員半千,本名餘慶,晉州臨汾人。少與齊州人何彥先同師事學士王義方,義方嘉重之,嘗謂之曰:“五百年一賢,足下當之矣!”因改名半千。——《新唐書·員半千傳》
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長安古城

02 越級放糧

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會有些肝膽銳氣的,員半千也不例外。

年輕的員半千官位很低,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尉,但與後世的陸游一樣,卻也“位卑未敢忘憂國”,時常會有為民請命、解民倒懸的願望。只不過他的官職太小了,基本上是靠邊站,說不上什麼話。

不過人生就是這樣,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只要你懷揣夢想,總會有一展拳腳的時候。

有一年縣裡鬧旱災,饑民遍野。員半千看不過去,就找縣令殷子良提建議,讓縣令開官倉放糧救濟百姓。縣令可能覺得事態沒那麼嚴重,就沒鳥他,徑自去省裡開會去了。不想這個愣頭青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私自打開糧倉的大門,把國庫的公糧全部分給饑民解燃眉之急了。

這事被捅到上峰,省裡的同志都很吃驚。懷州刺史郭齊宗覺得員半千膽大妄為,就把他打入大牢,隔離審查。幸好員半千運氣不錯,正好碰到中央巡視組的欽差——黃門侍郎薛元超同志。薛元超罵郭齊宗說:“解救百姓這樣的功勞,你不去做,卻讓一個小縣尉去出了風頭,你好意思麼?”然後下令釋放了員半千。

就這樣,大唐第一耿直boy員半千就此逃過了一劫。

上元初,應八科舉,授武陟尉。屬頻歲旱飢,勸縣令殷子良開倉以賑貧餒,子良不從。會子良赴州,半千便發倉粟以給飢人。懷州刺史郭齊宗大驚,因而按之。時黃門侍郎薛元超為河北道存撫使,謂齊宗曰:“公百姓不能救之,而使惠歸一尉,豈不愧也!”遽令釋之。——《新唐書·員半千傳》
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糧倉

03 宦遊跑官與干謁自薦

大唐建國之初,科舉制度日漸完備,一些寒門子弟也有了青雲直上的機會。所以,稍有才華之人,基本上都是胸懷大志的,無一不希望能“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種情況熱播劇《長安十二時辰》中就有體現,無論是李必、還是元載、岑參,都是有登臺報國之志的。

這種志向叫做“四方之志”,就是能夠號令天下,治理國家的願望。那麼怎樣才能達到所謂的“四方之志”呢?無非兩個辦法,一個就是做皇帝,一個就是做宰相。

做皇帝那是很困難的,除非你去造反,去改朝換代,這個風險比較大,一不小心可能就丟了腦袋。而且作為讀書人,忠君思想還是普遍存在的,對於他們來說,做宰相相對保險一些,也符合讀書人“貨賣帝王家”的一貫追求。所以,當時讀書人的終極目標那就是——宰執天下。

作為一個才華橫溢,橫溢的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的讀書人,員半千的夢想也未能免俗,宰執天下,號令群雄,治國平天下也是他的終極夢想。

但是做宰相卻是沒那麼容易的。雖然當時科舉制度已經很完備,但是讀書人太多,錄取率卻很低,就像我們現在的高考一樣,叫“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難度係數還是相當大的。

終唐之世,貢舉進士凡266次,及第進士為6642人,平均每次進士及第不到25人。——《登科記考》清-徐松

在這種情況下,很多讀書人“沒齒而未登科”。為了自己的前途,知識分子們開始了一種新的嘗試,那就是——“宦遊”和“干謁”。

王勃有詩說“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這裡的“宦遊”用今天的話說,其實就是跑官的意思,通過到處遊歷,結交權貴或者明儒高士,擴大自己的人脈和朋友圈,進而謀求獲得推薦、入仕為官。其實這種方式古來有之,孔夫子周遊列國是宦遊,蘇秦張儀遊說諸侯也是宦遊。

“干謁”是在宦遊過程中的一種自薦手段,說白了,就是給達官貴人寫自薦信推銷自己。《長安十二時辰》中有個情節,書生岑參的干謁詩文被驚馬之禍給弄丟了,急的如同熱鍋螞蟻,就是因為沒有了推薦信,就無法去達成自己入仕為官的目標了。

我們的員半千在考了幾次都落第之後,萬不得已,只好也走上了這條道路。

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04 極端膨脹的自薦

不過員半千畢竟還是那個自信到有些狂傲的員半千,即便去跑官,也總是不走尋常路。

大家干謁求薦基本上都是給封疆大吏、經學泰斗、廟堂文宗這樣的人物寫自薦信,員半千可能覺得這些太小兒科了,不足以承載他宏大的夢想和橫溢的才華,所以他決定做一件大家都未曾做過的事情。

他選擇的自薦對象是當時的皇帝——唐高宗,而他的那封自薦信——正式一點應該叫《陳情表》更是寫的酣暢淋漓,自信心極度爆棚。

我們不妨來摘抄幾段:

臣某言:臣貧窮孤露,家資不滿千錢;乳杖藜糗,朝夕才充一飯。有田三十畝,有粟五十石。聞陛下封神嶽,舉英才,貨賣以充糧食,奔走而歸帝裡。——《陳情表》

——“皇帝啊,我家裡本來就不富裕,聽說你需要人才,我立馬變賣家產來了。”

於今立身,未蒙一任,臣恨不能益國,死將以選地,不賜臣一職,剖判疑滯,移風易俗,以報陛下深恩。……請陛下召天下才子三五千人,與臣同試詩、策、判、箋、表、論,勒字數,定一人在臣先者,陛下斬臣頭,粉臣骨,懸於都市,以謝天下才子。
望陛下收臣才,與臣官,如用臣芻堯之言,一辭一句,敢陳於玉階之前。如棄臣微見,即燒詩書,焚筆硯,獨坐幽巖,看陛下召得何人?舉得何士?無任鬱結之至?——《陳情表》

——“到現在我都沒有官做,我怎麼能有機會報效國家?給我弄個官噹噹吧,我肯定能幹好!……不信你可以把天下才子都找來跟我華山論劍,如果有一個能勝過我,那你就弄死我吧!相信我,絕對有才!給我官當吧,我肯定能幹好!你如果不給我官做,那我就燒書焚筆,跑到深山裡去,看你還能徵召到個毛人!到時候你自己鬱悶去吧!”

直截了當,快人快語,絕不拖泥帶水,把“求官”搞成“要官”,這就是耿直boy員半千的一貫風格。在那一刻,員半千毫無寒士的窘迫屈膝之態,至少,在人格之上,他沒有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或許這就是風骨吧。

無獨有偶,員半千後世的李白曾經也有篇自薦信,叫做《上安州裴長史書》,文末有兩句話是這樣說的:

君侯惠以大遇,洞天心顏,終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誠動天,長虹貫日,直度易水,不以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遂之長途,白既膝行於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鵠舉矣。
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上安州裴長史書》

——“你如果能扶我一把,我肯定盡力去做好。你如果不鳥我,趕我走,那我就真的走了!為啥你們這些人,都不識貨呢?”

狂傲至極,異曲同工,堪稱大唐最強裝X二人組。

如果是在明清,龍顏大怒之下,這兩個人的腦袋估計早就不在脖子上了,能生在大唐,當真是幸運之至。

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李白

05 裝X的底氣

說到裝X,我們不妨扯一下。

幾千年的歷史,各種人物粉墨登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裝X者不在少數。可裝X有風險,翻翻歷史我們就能知道——裝者眾,成者少。從舉鼎的嬴蕩大王,到擊鼓的禰衡噴子,再到恃才的楊修主簿,無一不是經驗慘痛。

所以裝X也是有技巧的,裝的好,那是牛X;裝的不好,那無疑就成傻X了。

員半千無疑是裝X成功的典範。他狂傲如斯,赤裸裸地在言語上威脅皇帝,索要官做,到最後雖然沒能如願,得到宰執天下的機會。可在武后時期,也總算被賞識,去做了供奉官員,後來升官做到正諫大夫,封平原郡公,一直到開元二年去世,據說活了90多歲,也算是善終了。

他的裝X成功固然是因為他的人很牛X,在嶽牧科考的殿試中與高宗的奏對見解卓著(詳見下文引用),而且還是大唐第一位武狀元;他的裝X技法固然高超,在《陳情表》中文采斐然,欲揚先抑,節奏分明。

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所處的那個自信激昂的時代——“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包容氣度。

尋又應嶽牧舉。高宗御武成殿,召諸州舉人,親問曰:“兵書所云天陣、地陣、人陣,各何謂也?”半千越次而進曰:“臣觀載籍,此事多矣。或謂:天陣,星宿孤虛;地陣,山川向背;人陣,偏伍彌縫。以臣愚見,謂不然矣。夫師出以義,有若時雨,得天之時,此天陣也;兵在足食,且耕且戰,得地之利,此地陣也;善用兵者,使三軍之士,如父子兄弟,得人之和,此人陣也。三者去矣,其何以戰!”高宗甚嗟賞之。及對策,擢為上第。——《新唐書·員半千傳》
他是大唐第一耿直Boy,科舉不中無所謂,直接跟皇帝要就是了

06 星光朋友圈,煌煌大時代

我們說唐朝非凡,是因為它的開放與包容,後世的清朝雖然也有號稱盛世的康乾時代,可在兼容幷包這一方面,卻總顯得有些小家子氣。所以龔自珍說它“萬馬齊喑究可哀”,不能“不拘一格降人才”。

員半千的時代太好了,包括他的朋友圈,也是星光燦爛。

他的老師——王義方:做過御史臺侍御史,為人耿直,清正廉潔,很得魏徵的賞識。魏徵經常遺憾王義方太耿直了,經常得罪人,所以做不了更大的官職——要知道魏徵已經夠耿直了,經常懟唐太宗,現在連他都覺得王義方耿直,王的耿直可想而知,而員半千作為王義方的學生,想來更是青出於藍吧?

他的朋友——王勃、駱賓王:王勃,初唐四傑,文采斐然。在《與員四等宴序》中,王勃說“託同志於百齡,求知已於千載”,其實就是在向員半千表白,說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何其何其重要云云。這不難理解,兩人身世相仿,才華相若,志趣相投,都是才高位卑、卻有一副想要建功立業的滾燙心腸,所以惺惺相惜,也在所難免。而同為初唐四傑的駱賓王也同樣與員半千有唱和往來之作,其情其景,想來也是與王勃相同。

自嵇、阮寂寥、尹、班超忽,高筵不嗣,中宵誰賞?古今惜芳辰者停鶴軫於風衢,懷幽契者佇鸞觴於月徑。已矣哉!林壑遂喪,煙霞少對;良會不恆,神交復幾?請沃非常之思,但宣絕代之遊。託同志於百齡,求知已於千載。道之存矣,無乃然乎?人賦一言,俱裁四韻。——《與員四等宴序》王勃

甚至大唐鼎鼎大名的房玄齡,也對員半千讚賞有加。

原來有這麼多的交集,這朋友圈,當真是星光熠熠,光彩奪目。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盛產牛人的朝代。縱觀幾千年的中國歷史,或許每個朝代牛人都不少,但是像盛唐這樣,讓一群有抱負有才華的知識分子積極向上,並且昂揚生長的朝代,絕無僅有。

就是這樣一群非凡的人物造就了一個非凡的時代,而這個非凡的時代,也同樣成就了一群非凡的人物——時勢與英雄,總是相輔相成的,他們一起鑄造了這番波瀾壯闊的盛唐氣象。

《新唐書》宋祁等

《舊唐書》劉昫等

《員半千其人》山西大學學報-日堯

《明堂新禮》

《陳情表》員半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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