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1年,香港。
著名影評人焦雄屏問姜文:“中國這麼多導演,哪一個最優秀?”
姜文說:“現在沒有,以後會有”。
焦雄屏問是誰。
年僅28歲的姜文毫不避諱的說到:“我!”
那個時候,張藝謀憑藉《紅高粱》、陳凱歌憑藉《大閱兵》、《黃土地》已經獲得了國際大獎。
無獨有偶,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美國記者問劉曉慶,“你覺得中國最好的女演員是誰”時,劉曉慶停頓了幾秒鐘才說,“是我”。
那個時候,和已經拿獎無數,名滿天下的劉曉慶不同的是,28歲自詡為中國最優秀導演的姜文,僅僅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演員,還沒有指導過任何一部影片。
此時,兩個人正在談著一場轟動全國的姐弟戀。
然後就有了那個同樣轟動全國的,至今還會被人津津樂道的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
02
1991 年,劉曉慶實業發展總公司成立。
也是1991年,王朔的小說《動物兇猛》發表在《收穫》第六期。
王朔是1991 年年底給我的《動物兇猛》。他很不在意的, 好像是在說別的事, 順帶給我的。他說: 這樣得了, 你就拿去看吧。
回家已經很晚, 大約兩三點鐘吧。臨睡前總想看點什麼, 順便拿起王朔給的小說, 一看就沒放下。
看到什麼時候? 好像天都亮了。我當時就覺得這應該拍電影。
於是問自己: 王朔為什麼不直說呢? 說你就拿這個拍電影呢?
這部小說,炸開了姜文內心的埋在他心裡的東西,讓姜文念念不忘。
正在和姜文談戀愛的劉曉慶一直很欣賞姜文的才華。
劉曉慶就向姜文明確表示:“你可以當導演!”
但姜文當時還沒想過,他說:“如果要當導演,必須到美國學習十年。”
劉曉慶則說,
導演需要的是才華,不是經驗。十年後就晚了。
03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看到了王朔的《動物兇猛》,用姜文的話說,“聞到了味道,內心有一種強烈的湧動。”
或許和王朔年紀相仿,又都是大院子弟,有著相同經歷的姜文,能夠感受到那種青春的氣味。
看小說的時候,姜文自然而然會把王朔的文字, 轉換成畫面,這樣的迷戀,讓他欲罷不能。
於是,姜文決定把這部小說拍電影,請王朔擔任編劇。
當時王朔不肯,因為剛剛寫完大量小說和電視劇本,王朔感覺寫作能力陷於癱瘓。
“尤其痛恨給有追求的導演做編劇,慘痛經歷不堪回首。我無法幫助姜文把小說變為一個電影的思路,那些東西只能產生於他的頭腦。”
著名導演黑澤明說過:“要想當導演,首先要會寫電影。”
於是,姜文開始展現出他的兇猛,這一次,連才華過人的王朔都被他的兇猛給嚇著了。
在一間6 平方米的小屋, 一張桌子,一張床, 聯繫外界的是一扇小窗戶。
我總是把文字變成畫面,我自覺不自覺總是把小說翻譯成電影。
我一看到這部小說,就聞到了味兒,就出現了音樂──西藏歌和大食堂的味兒。
我原來不知道我能寫劇本,現在想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支使我的手這麼“嘩嘩”地寫,而且筆跟不上腦子,我也不覺得累,也不覺得苦,就是願意幹這事。
BP 機、電話都關了,連日子都忘了。
1992 年6 月13 日,姜文完成了劇本。
把六萬字的小說改寫成了九萬字的劇本。電影的名字改成了《陽光燦爛的日子》。
王朔看了之後,對姜文讚不絕口:
“劇本寫了幾個月, 拿出來時比小說還長,我學習了一下, 知道電影劇本怎麼寫了。可嘆我混了這麼些年, 確實有些時候是欺世盜名。”
劉曉慶給姜文拉來了投資。
姜文把一群小演員送到北京郊區良鄉,開始一個月的封閉訓練。不許他們給家裡打電話,一天到晚聽蘇聯歌曲。
《陽光燦爛的日子》於1993年8月23日正式開機,那一天還是王朔的生日。
現場貼了一條橫幅寫道:陽光永遠燦爛,朔爺永遠牛逼。
初為導演的姜文按捺不住表現心中圖景的衝動。
片中米蘭家裡掛有一張照片,馬小軍一見就丟了魂。
王朔的原著中把這張照片也描寫得非常精彩。
在姜文看來,這張照片是那麼美妙那麼重要,但他怎麼拍也拍不出那個味道,於是姜文足足用了4天來拍攝,一共拍了23040張照片,再從中精選出一張!
04
《陽光燦爛的日子》最初計劃投資400多萬。
很多場合下,姜文臨場發揮,特別注重捕捉現場的即興靈感,導致最後姜文花了1000多萬。
影片從夏天拍到了冬天。
劇組幾度彈盡糧絕。最窮的時候,到處賒賬,拍攝器材都要借。
年底一次飯局上,一個人問姜文還要拍到什麼時候去,有人開玩笑說:“片子已經改名兒了,叫《大約在冬季》。”
姜文差點急了。
最後是劉曉慶在成都找到一位朋友借了300多萬。
1994年1月22日劇組拍完了最後一個鏡頭。
用25萬尺膠片的影片創下了中國耗片比最高紀錄。
1994年年底,姜文和劉曉慶平靜的分手了。
《陽光燦爛的日子》上映之後,取得了1995年中國最高票房記錄,共計5000萬人民幣。
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的年度全球十大佳片中,《陽光燦爛的日子》排名第一。
時代週刊給予了這部電影極高的評價:
中國導演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堪稱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絕讚的、至今渴望觀看的影片之一。它是一部從內容到形式都全新的中國電影,它的出現標誌著中國電影跨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美國鬼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毫不掩飾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喜愛(還特地與影片海報合影),並和姜文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哥們。
《陽光燦爛的日子》獲第51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
在第33屆金馬獎,該片囊獲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攝影、最佳音效6項大獎。
有人說,它的出現標誌著中國電影跨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順便說一句,《小歡喜》演技炸裂的小陶虹,就是姜文那個時候挖掘的。
夏雨也在17歲那年成了幸運的寵兒,憑藉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成為威尼斯電影節史上最年輕的影帝。
05
出道既巔峰。
拿過三座奧斯卡小金人的李安,看了《太陽照常升起》後讚歎: “姜文的才氣遠高於我” 。
王朔對姜文極其欣賞:“中國需要這麼個人。”
張藝謀曾評價姜文,說:“他就是個要當‘司令官’的人,不會當底下的兵。他的心氣兒很高,也有這個能力,他希望超過任何人...我也相信他是未來中國最好的導演。”
緊接著,他拍攝的電影《鬼子來了》並且未經中國電影總局的審片,就私自前往參加戛納電影節。
電影取材於小說《生存》,拍成電影后改動較大,用筆鋒大膽的直指國人弱點,將更多憂患意識注入影像化的故事中。
雖然獲得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審團大獎、夏威夷電影節Netpac獎等多項國際榮譽,仍被官方封殺。
2001年法國《新觀察家》週刊評價這部電影“沒有一絲一毫相似於迄今為止來自於中國的任何一種創作特點,它是一部迎刃而上的電影。”
同年法國《觀點》週刊以《霸氣與絕技》為題評價姜文,
與他的同胞張藝謀和陳凱歌相比,他的風格更接近費里尼和庫斯圖裡卡,一部推陳出新的電影傑作標誌了一位才藝非凡的電影人橫空出世。
由於“違規參賽”,姜文受到了電影局“五年內不能擔任導演”的行政處罰。
處分歸處分,電影局還是開了口子,讓他修改後上映,他又死活不肯改……
這種事情,只有姜文能做出來。
他說:“說真話的願望有多麼強烈,受到的各種干擾就有多麼大,我悲哀的發現根本就無法還原真實。 ”
06
2002年6月,劉曉慶因涉嫌偷稅漏稅被逮捕,這個事情當時轟動全國,很多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這個時候,只有姜文挺身而出,而且說出了,“我不幫她,誰幫她”。
為了加強辯護力量,被禁止姜文在很短的時間不惜斥巨資又請到4位知名律師聯手為曉慶的案子盡力。
霸氣外露加上情義無價。
2003年春節前夕,姜文託律師給曉慶送去一條絲巾,絲巾上繡了一隻振翅欲飛的蒼鷹。
蒼鷹,兇猛,霸氣,桀驁。比喻劉曉慶,也是在鼓勵他自己,早晚還會一飛沖天。
2003年8月16日,在秦城看守所呆了422天的劉曉慶被取保候審。
接下來,姜文的世界裡面只有電影。看劇本,查資料,“不喜歡的東西我就堅決不做。”
07
在這個時候,美工出身的馮小剛異軍突起。
以一年拍攝一部電影的速度,拍完了七八部電影,成為了當時有票房號召力,並且是深受人民喜歡的電影導演。
對此,姜文不以為然,姜文有一段流傳很廣的評價馮小剛的話。
他說:“電影應該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也得是酒。你拍的東西是葡萄,很新鮮的葡萄,甚至還掛著霜。小剛,你應該把葡萄釀成酒,不能僅僅滿足於做一杯又一杯的鮮榨葡萄汁。”
姜文就是要用時間釀酒,在細節中體現才華,而不是急功近利,這事就透著一個講究。
馮小剛當年說過這麼一句話:
姜文如果想通了要好好拍商業片,他就是我最大的威脅。要把電影拍得好看,對他來說很容易,無論是色彩,還是節奏,還是語言,他都掌控得特別好。哪天他醒過神來,我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2007年,《太陽照常升起》在大多數人看不懂中,票房慘敗。
這一年姜文已經年過不惑了,他沒有想和其他導演一樣扎著堆去拍商業片。
更確切的是,他一直都是醒著的,他無比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樣的電影。
別人拍戲可能為了發家致富,我拍戲主要是因為迷戀於創造一個世界。
值得慶幸,中國還有姜文這樣一個導演。
08
2010年12月,《讓子彈飛》進軍賀歲檔,與多部大片一起廝殺,這一次讓我們再次領教了這位導演的兇猛。
《讓子彈飛》上映11天票房破4億,當時能達到這一成績的只有《阿凡達》。
6.7億元的票房,豆瓣評分8.7分,票房和口碑雙豐收。
刷新了國產電影的多項票房紀錄,並斬獲國內大小獎項共二十餘個。
和有20多條的廣告植入,票房只有4.8億票房《非誠勿擾2》相比,姜文是站著就把錢給掙了。
說個插曲,《讓子彈飛》片頭和片尾的插曲是久石讓做的。
第一稿沒通過,於是姜文跑到日本逼著久石讓,寫出超越莫扎特的配樂。
結果就這樣,天才的導演和音樂天才完成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因為《讓子彈飛》票房大賺,投資方之一的英皇的老闆楊受成要給姜文發紅包。
姜文直接拒絕說,“那不行。沒人給我過紅包,我也不想要別人給我的紅包,我不好意思。”
結果,姜文請大家吃飯,在酒桌上當著大家的面說,“大哥,你要是覺得,這事非得表示一下的話,這樣今兒我給您發800萬紅包。”
導演給投資人發紅包,姜文的邏輯是,因為你牛啊,你看準這事了。
09
25年了,算上《邪不壓正》姜文拍攝的電影才僅有六部。平均每四年一部電影。
不是那麼高產,也很少參加商業活動,深居簡出。
他有時間去看書,去做研究,和大師討論。
他可以為還原老北京的建築,去雲南搭了四萬平米的屋頂。
瓦片易碎,每拍完一場飛簷走壁的戲,瓦片都會碎裂一攤,又得重新整理搭建。
對於電影,對於屋頂,他就是這麼執著。
每一個細節都很用心。每一部作品都帶有大量的歷史隱喻。
姜文希望自己的電影,能讓觀眾看完之後有一個冥想,然後感悟,這個在他看了來是很重要。
正如葡萄酒是區別葡萄的。
用他的話說,“立竿見影的答案都是廉價的”。
姜文說,
如果你尊重觀眾是有思考能力的,你就給他一些有滋味的東西,無論是好文章,好音樂,還是一張好畫,如果你僅僅想從觀眾兜裡掏那兩毛錢,就告訴他最直白的東西,他不用想,我尊重我的觀眾是最好的。
電影不是姜文賺錢的工具,而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
因為他是用電影去表達自己。
在《十三邀》中,55歲的姜文說,
人生就是建立在誤讀之上的,因為你不是上帝,反而一直在誤讀。你只要表達自己行了。
不做別人希望他做的事情,而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是在真實的表達自己,他不覺得自己是聰明人,只是不願意隨大流。
老了要做三件事:畫點眼前能看得到的東西;將存於腦中很多年但捕捉不到的一首曲子寫出來;再就是胡編三個版本的自傳。
他就是姜文,稀有,真實,自我,偶爾還很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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