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飯局那麼多,極具形式感的年夜飯還重要嗎?我們從北京南下,去安徽、上海、四川、廣西找尋答案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20年第2-3期,原文標題《用情與味,做一桌年夜飯》,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所謂“味不全不成席,人不齊不成宴”,說的就是大年三十這頓年夜飯。

記者/黑麥

如今飯局那麼多,極具形式感的年夜飯還重要嗎?我們從北京南下,去安徽、上海、四川、廣西找尋答案

廚師吳進明偏愛安徽食材,“錯不了”是他給餐廳起的名字,他覺得皖南菜老少咸宜(於楚眾 攝)


當桌上的四菜一湯、一盅兩件、變成八九大碗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年來了。

所謂一盅兩件,是廣東人的茶樓日常;四菜一湯,是北方人的好客招待;餐盤數量代表著中國人對於這桌宴席的重視程度。八大碗、九大碗,也並非實際數量,容器也可盤可碗,可鍋可屜,大碗在過去代表著一種聲勢,如今被替換成了精緻的器皿。不過,在飲食文化迥異的南北方,大碗成為兩方約定俗成的統一叫法,自此,也確立了年夜飯在中國餐桌上的地位。

在今天的城市生活中,日常的繁忙工作和愜意的田園生活,成為不可調和的矛盾,“治大國”和“烹小鮮”,由此變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應酬和飯局比比皆是,每一頓飯,每一個局似乎也格外重要,它也似乎在消解著人們對於家宴的眷戀。由此也產生了一個問題,那頓極具形式感的年夜飯,還重要嗎?

“年夜飯”最早出現在漢代,漢武帝統一了曆法,正月初一的春節由此名正言順,散落在各地的民間習俗,也逐漸向一家人的聚餐靠攏。不過最早的年夜飯,僅圍繞著“稻、黍、稷、麥、菽、苽”六穀烹飪。張岱在《夜航船》裡說的“漢高祖作漢餅,金日磾作胡餅”,說的不過是這些試圖變著花樣翻新的主食。

年夜飯是宴,而中國人心目中最頂級的宴,卻是紫禁城裡的滿漢全席,坊間傳聞中的“滿漢全席源起康熙66大壽,是清朝最高級國宴”是人們對於盛宴的幻想,不過,廚房裡的廚師們,認同的是宮廷筵席裡的規矩和海納百川的烹飪場面,而老百姓或是吃客則記住了它的繁文縟節和多姿多味,總之,它隨著相聲段子的貫口,成為了一種宴席的標準。排場,濃縮了中國人的禮儀、風俗,菜色混合,儀式精緻考究,也與年味相稱。

但真正能傳入百姓家裡的,不是滿漢風味,而是全席,全也並非指代食材涉獵或是烹飪技法,而是全家到場人數。所謂,味不全不成席,人不齊不成宴,正是如此。尋覓美食的過程,是“知味”,也關乎“知情”。“北方餃子,南方湯圓”,早已不是什麼特定的習慣,當食物分界被貫穿全國的交通和互聯網所打破時,隱藏在食物背後的原由和味道,也呈現出不同的觀感。鄉愁與親情,似乎又在其中捍衛著某種傳統意識,老舊的烹飪,並非是人們的某種陳舊認知或是習慣,一年一度的家宴,似乎也在傳承著生活的觀念與信仰。

如今飯局那麼多,極具形式感的年夜飯還重要嗎?我們從北京南下,去安徽、上海、四川、廣西找尋答案

(插圖 範薇)


小鍋、摜蛋、七分倒

從北京到涇縣,高鐵5餘小時,走出車站,隨處可見綿長並無勢的小山,臘月的南方,一團水汽包裹著山間的深綠,眼中的場景也隨即變得溫婉起來。茶園、菸草園和造紙廠,循環出現,經過一個小時的顛簸後,車窗前出現了一個不大點的小城。遠看這城的名字是兩個紅點,走進依稀辨認出“宣城”二字,不知道這字是誰題的,顯得有些潦草。

我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才在手機地圖上找到宣城的確切位置,東臨杭州、湖州,南倚黃山,毗鄰西部的池州、蕪湖,又與南京、常州、無錫接壤,這座處在滬寧杭大三角的西部腰線上的城市,似乎在地理上形成了一個分割點。

這個皖南城市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溼”,猶如一個天然的冰箱,即便是坐在車裡也能感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潮氣,它不似北方固體式的冷風,竟可以輕而易舉地滲透到羽絨服與皮膚接觸的那層。這種潮溼讓我很快想到了葡萄酒的貯藏室,或是低溫貯藏的冷庫,高於60%的溼度,低於10攝氏度的體感溫度,對人來說,有些陰冷,而對一些食物而言,這是絕佳的貯藏和發酵環境。

臘月二十三,早晨6點,我的朋友吳進明開著他的寶馬車闖進了市區外延的一家農貿市場。他穿著尖頭皮鞋和長風衣,在溼氣瀰漫的晨霧中點起一支炫赫門香菸,看起來有些“社會”。走在市場裡,不時和商販們打著招呼,一邊向每一個人介紹我和攝影師於楚眾——“北京來的朋友”。老吳曾經做過幾年廚師,後來在宣城開了小飯館,每天清晨買菜是他的日常。

祀灶日的安徽菜市場,隨處可見拉著拖車採購的老太太,她們大多穿著厚厚的棉服,裹著各色頭巾,很是惹眼。約有上千只雞、鴨、鵝等各式禽類匯聚於此,農戶捆住了它們的腳,看起來一簇簇的,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聲。售魚的“陣線”最長,除了常見的草魚、青魚、鯰魚,上一米的鰱魚,鯉魚也隨處可見,老吳說:“越近年,魚越大,我見過有人買了特別大的魚,得兩個人抬著回家。”

我好奇地問道,為什麼不把魚切好收拾乾淨再帶走。老吳說了聲,“魚要整”,像是我應該知道的一樣。說罷,就一頭鑽進了賣魚的檔口討價還價起來。我端詳著一米長的魚,好奇,應該用什麼鍋來烹飪才好。人群裡又擠出他的一聲回答:“用巨大的柴鍋。蒸它。”

售賣青菜的地方,散發出一陣陣泥土的氣味,這裡仍舊是菜市場的主戰場。青白菜、地菜、黃色的胡蘿蔔、大白菜、小油菜、塔菜、小青菜、鴨腳包、黴豆渣、黴豆子……不停地擾亂著我的判斷,讓我無從分辨,這到底是南方的菜市場還是北方的菜市場。老吳覺得我的問題很好笑,他說,南北見分曉,不在市場,在廚房。

買完菜,當老吳熟練地把幾個塑料袋往車後備廂裡塞的時候,突然覺得這輛小城中的豪車,不過是老吳用來拉菜的“東風小康”。“祀灶的規矩因地而異,相差幾十裡地,一不留神就犯了忌諱。”老吳一邊開車一邊說,“在市區裡的講究就不那麼多了,整整齊齊一頓飯,略像樣的幾個菜擺出來,對神明的敬意都在這酒裡。”老吳的普通話不太標準,說正經事的時候,像吳語,在酒桌上的時候,像個北方人。

吃飯之前的預熱必不可少,火罈子和摜蛋,是安徽過年時的必備。裝著炭的火罈子,是安徽的暖寶寶,也提供了過年的基本溫度。摜蛋則拔高了年味的熱度,這種從淮安發跡的撲克遊戲,帶著一點賭性,在節慶日裡,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一次拉近。不時地有客人走進走出,老吳仍舊重複著那句話,“北京來的朋友”,客人們衝我們笑笑,然後問道,會打摜蛋嗎?

安徽臭鱖魚的傳說和由來版本不少,老吳講的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他對這個魚的看法,有點憶苦思甜之意:“在過去,牛、羊、豬、狗、雞都不捨得宰殺,不捨得吃是因為匱乏,久而久之生出一個做魚的想法,你要說這魚有多好吃,我不敢保證你一定喜歡,因為比這個做法更合大家胃口的肯定有的啦,但是這個滋味只有臭鱖魚身上才有,這是安徽人最熟悉的家鄉味道。”

剛要下筷子夾魚,便被止住了。問其故,答,在安徽,初一到初七不動刀,不動火,要是把過節擺桌的魚給吃了,罪過可大了。原來如此。“皖南以前窮,年三十之前就把接下來幾天的菜都做出來了,吃飯前就把冷的熱一熱,反正山區裡沒有什麼東西吃,過年做整條魚,就為了擺著,初一到初七,隨著三頓飯上桌,沒有人捨得吃,另外也是圖個吉利,所以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老吳的媳婦說完,我還真有點沮喪,一方面覺得這魚放了幾天,肯定壞了味道,另一方面北方現在的臭鱖魚大多是用臭豆腐醃製的,好奇靠天然發酵鱖魚是怎樣一種滋味。不多一會兒,老吳端著一盤臭鱖魚上了桌,說道:“我們現在過年一般都做兩條魚,這條就是為了吃的。”放下茶杯,提起筷子,細嫩、無細刺的鱖魚肉,在口中輕鬆散開,混著帶辣味的醬油和蠔油,漸漸析出發酵的味道,它似乎激活了這魚肉的香味,吃上一口並不覺得臭,反而有一點香甜。“夏天的時候發酵幾個小時就夠了,冬天的時候時間長一點,你問這肉為什麼不臭,那是因為發酵的時候加了料酒、蒜、小蔥、生薑……”老吳就著黃酒,誇誇其談起來。

小鍋是安徽的一個特色,因為天氣溼冷,不斷加熱的小鍋可以長時間保存菜的溫度,用的時間久了,就成了一種特色菜餚。如今的小鍋,可以裝進不少南北食材,除了本地的高瓜、茭白、筍、霜打的小蘿蔔、水陽三寶裡的豆腐乾、鴨翅、鴨腳包,高至磨盤山的野味,低至南漪湖裡的小魚,低窪地裡的塌山貨,北至東北的凍豆腐、土豆,南至廣東、福建的海魚、青蝦,都可囊括其中。不像被旅遊開發過的屏東和黟縣,這裡的土菜卻呈現出別樣的風味,就是這樣,質樸也有自然的生氣。

如果有人想早退席,必須亮出碗底和杯底,才能被放走;喝酒的時候是不能吃主食的,如果不經意添了米飯,夾了饅頭,不得不放下酒杯安心吃飯。如果考據菜系來源,那桌上就少了些生動,聊不過十分鐘,就會陷入沉默;如果聊到喝酒,情感就會源源不斷地迸發出來。酒桌上有北方式的豪爽,也有南方式的隨意,茶倒七分滿,酒要倒滿。安徽人碰杯挺有意思,眼看著就要撞上了,手卻急速地伸了回來,美名曰“撞上就得幹了”。老吳說安徽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座的頻頻點頭。他酒量一般,卻喜歡勸酒,桌上的菜轉了三圈,舌頭便硬了,安徽話不時混著普通話,酒也倒不滿了。

這一桌皖南土菜,似乎也印證了我的觀點,它猶如一個地理分割點,融匯著來自南北的烹飪和飲食衝突,但也開發出適合自己的滋味,粗糙和精細交替完成著對食物的理解,面與米毫無衝突,口味的輕重也無法斷定這裡的人對於作料的依賴。走進廚房,就會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調味,或許造成這差別的只是蠔油?

我的宣城朋友方磊說,宣城人散落在全國各地。似乎這句話也點醒了我,的確,這會讓皖南的土菜顯得異常均衡,如果說對鹹味的理解更像北方,那麼對鮮甜的敏感更接近於南方。每到年根,當辛勤了一年的、從祖國各地返鄉的人匯聚在一起時,他們最為期待的味道,仍舊是這融匯南北的故鄉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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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菜廚師柴鑫(者也 攝)


熬、炒、咕嘟、燉

柴鑫是鄉味小廚的主廚,走進他的廚房時,他剛忙活完中午的生意,白色的圍裙上帶著一點油漬,像是戰士臉上驕傲的迷彩。這位“80後”大廚說話時,帶著一口北京腔,他直入主題,說除了廚德和廚技之外,做菜要講究情感。

塑造鄉味小廚北方風味的,或許和柴鑫小時候的記憶有關,因為在他的回憶中,年夜飯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一頓飯了。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柴鑫在奶奶家長大,那時候一家人都住在石景山,400平方米的院子中央是個老建築,逢年過節,親戚們都會來這裡聚一聚。“我們家人口不算多,可能就是因為人口不多,所以家裡條件還算可以。”柴鑫說,每年掌勺的必是自己的奶奶,愛操持家裡的這一大桌飯,大概是從老家唐山帶來的習慣,那是老人一年當中最為欣慰、得意的日子,也是老人最能拿主意的幾天。

大年三十下午,燒熱的柴鍋還有餘溫,燉五花肉燉肘子剔下的邊角料,擱院子裡晾著去了,隨著溫度的釋放,變成了北方最常見的涼菜——肉皮凍兒。北方冬天的廚房是沒有爐子的,涼颼颼的,有膠質的菜放涼了,就出了凍兒,那時候不會專門去做什麼凍兒,通常就是有什麼肉菜,就順便做個什麼凍兒,魚凍兒、豬皮凍兒,都是這麼來的,隨著凍兒的裝盤,拍個黃瓜、炸個花生米也不費功夫,下酒菜準備得差不多了,親戚們也差不多都到了。

年前買的肘子、雞和排骨,一鍋挨著一鍋地燉,感覺一家人要趕在大年三十之前把肉都做出來的樣子,無論是否吃得完,都在要春晚開播的一瞬間,把家裡的氣氛推向高潮。熬、炒、咕嘟、燉,是柴鑫形容家裡廚房的動靜,也是北方廚房最常見的烹飪手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北方菜經久不衰的風味,大多來自“熬、炒、咕嘟、燉”。

有幾個菜的烹飪過程,不在其中,其中一道是燻雞。“我們家特別愛做燻雞,那時候圖省事,把雞滷好以後就在街上拾點松枝回來,點上火,就著茶葉末,往鍋裡‘噗’地一扔,再扔點米,‘啪’這麼一燒,沒幾分鐘,這燻雞就行了。”柴鑫講烹飪過程的時候特別喜歡帶象聲詞,好像那些聲音是菜譜上的一個關鍵步驟,他繼續說:“過年殺雞,是我們家這一代的傳統,雞爪子一般被叫抓錢手嘛,誰趕上啃雞爪子,來年運氣肯定錯不了。”

炸物一度是奢侈品。“成斤的油倒進鍋裡,冒出的豆香,能把小孩饞得流口水。”柴鑫說,“即便是北京,各個地區備的年貨也大不相同,我之前在酒店工作時的師傅是朝陽、通州一帶的,他們家那邊就特別喜歡炸咯吱盒,以前那邊還有莊稼地,那邊的農民過年都會做這些,味道就像牛街的炸饊子。”柴鑫繼續說道:“以前老北京人過年必炸帶魚,還有丸子,那都是因為平時的油攝入少,逢年過節吃上幾頓油膩膩的東西,有一種特別的幸福感,但是現在沒人惦記吃炸魚了,現在吃魚講究吃鮮。小時候的魚都沒土腥味,那時候水好,現在北方餐桌上的魚大多成了海魚,鱸魚、黃魚什麼的,反正口味是越來越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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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烹大蝦、香草冰淇淋、綠豆糕、桂花蓮蓉藕盒等,都是柴鑫關於小時候的記憶(者也 攝)


花幾毛錢打啤酒,是小柴鑫最喜歡去替大人乾的事。站在合作社的大鍋爐旁,等著新鮮的啤酒灌滿暖壺,用手沾一下砸出來的白色泡沫,酸中帶苦,塞上瓶蓋,一溜煙地跑回家。說著,柴鑫又開始回憶起了90年代:“我學廚先學的粵菜,為什麼呢?那時候說宴請,都是粵菜,南方菜食材講究,也新鮮,真正的北方菜,都是官府菜,想吃得去大酒樓,普通小飯館裡的菜無非是宮保雞丁、糖醋里脊和魚香肉絲,那時候你要想吃個蔥爆羊肉還真沒有,要不就拿肉票買了回家自己炒去,不會做的人還真是吃不著這口兒。”

2003年,20歲出頭的柴鑫開始了他的北京菜嘗試,在入職君悅酒店的長安壹號之前,他也糾結了良久,畢竟學的是粵菜,又有那麼多食材可以拓展,而當時還不成氣候的北方菜是否能在北京找到自己的客人呢?“其實如果你放到今天去想,就會簡單很多,每年有那麼多遊客來到北京,說到吃,不能總讓人吃粵菜吧,很多來北京的朋友也問我,你們北京除了烤鴨還有什麼可以吃的?其實,那時候我除了炸醬麵還真說不出什麼來,粵菜、魯菜倒是能說出一大堆。所以我們那會兒就開始‘放大’北京的菜,找各種做法和口味,蔥爆羊肉、北京填鴨,燉牛尾、紅燜大蝦,這都是北方過年的大菜。”2013年4月,柴鑫來到北京瑰麗酒店鄉味小廚擔任廚師長。而此時,他對北方的菜有了新的認知,醬油在加熱過程中的變化:糖分減少,酸度增加,顏色加深。由此,簡單的調味劑,也有了多變的可能性。

北方人離不開餃子,北京人恨不得過元旦都得吃頓餃子。柴鑫家也不例外,豬肉白菜和羊肉大蔥是柴家的固定餡料。“其實吃到餃子的時候,大家已經不餓了,該放炮的放炮,該喝酒的喝酒,餃子就是12點必須出現的一個菜。”柴鑫說。直到今天,柴鑫一家還在石景山的老院子裡過年,柴奶奶今年87歲,柴鑫偶爾也能混個在家給奶奶幫廚的差事,不過,魚的品種早已變成了東星斑、石斑,味道還是柴家的老北京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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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鵬最近喜歡逛溫州菜市場(蔡小川 攝)


同是北京的廚師,劉鵬的記憶則不僅限於北京,或許這和他是西餐廚師有關。“去年春節前我去加拿大參加華人春節的年夜飯節目錄制,回來時,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我就趕忙去市場採購,賣菜的說,你趕緊挑吧,下午4點我們這就貼封條了,所有人都回家過年了。我買完菜和肉,看見庫房還有一個沒蓋的砂鍋,也買了回來,到家就開始忙活。”劉鵬講這段的時候口氣急促,好像是剛做完這道菜一樣,繼續說道:“我把炸過的腐竹墊在最下面,然後再放上香菇、海米、馬蹄、海參、活鮑魚、斬成件的雞,自家做的丸子鋪在上面,最後把滷肉和滷雞的汁加進去,燉了好一會兒,最後擺成盆菜(全家福)的樣子。”

砂鍋往桌上這一擱,裡頭的丸子和海鮮隨泡翻滾,咕嘟的聲音,熱氣騰騰的感覺,頓時有了團圓的味道。劉鵬說,過年唯有個鍋子,才能烘托出年味,鍋子又不像火鍋那麼膚淺,一家子邊吃邊聊,幾個小時下來鍋還是溫的,有菜有湯,最後還能涮點白菜清清口。

除了這粵式的鍋,川味的扣肉也是他最鐘意的菜品。隨著鍋蓋的打開,糯而清香的肉翻出秋油的金黃色,酥而爽口,有肥有瘦,紅白相間,嫩而不糜,米粉油潤,香味濃郁。“不同地區的菜,會讓一桌宴席變得豐富,有意思。”劉鵬說他最近常去各地做菜,昆明、麗江、揚州、蘇州等地一路走下去,也不斷更新著自己的口味,和全家的年夜飯菜單。最近,他常去大紅門的溫州菜市場,那裡有北方餐桌上不常見的蝦乾、菜乾,還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猜不出做法的菜,他說他很少把這個菜市場分享給別人,生怕它變成下一個三源裡(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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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傅喜歡做蟹粉豆腐、響油鱔絲等上海老菜(李松鼠 攝)


八寶、蛋餃、老菜

上海年夜飯的壓軸菜,必是八寶飯。四平八穩地上桌,是一家人的期待。傳統的八寶飯裡有糯米飯和豬油做底,再放上紅棗、蓮子、蜜冬瓜、幹桂圓等果脯,講究的老人還會用青紅絲來點綴一番。八是上海的新年數字,也掌握著菜單上的規矩,老八樣,也是老八碗,就是由白斬雞、紅燒魚、蛋餃、走油肉等組合而成的年夜飯。

自初一往後,弄堂裡向來熱鬧,親戚朋友往來不斷,客來攜禮,待客沖茶。茶是八寶茶,茶內放上青果,上茶時必說一句,祝儂新年裡廂鈔票多點,隨即收發壓歲鈿。兜兜城隍廟是老一輩的習慣,豫園每個角落都是張燈結綵,吃點傳統名吃,再兜兜九曲橋……全上海年味最濃的地方就是這裡,不過更多的人喜歡在家裡。因為家裡好。

上海話的“家”,是“屋裡廂”,朱海峰師傅給他的館子起名的時候,就是想要家的感覺。最近,他拿下了米其林兩星,工作比平時翻倍地忙,儘管兩星的頭銜不低,但朱師傅仍舊在微調著他心目中的菜單,他覺得每個廚師的菜單,都應該濃縮了心底的一桌宴席。

朱師傅出生在一個上海普通的雙職工家庭,那個時候家裡的條件算不上太好,一頓飯只能吃一個荷包蛋,朱師傅小時候特別饞,但是家裡忙的時候,做一頓要供上好幾天。朱師傅最眷戀的一段時光,是小的時候在奶奶家,那是他解饞的地方,也是老上海最深的弄堂。

幾家的爐子堆在一起,湊成了“大廚房”,每逢年關,每家都會做些傳統菜,那是朱師傅最早的美食記憶,也是他塑造口味的地方。烤麩和銀絲薺菜,這兩道日常小菜開啟了他的味蕾。“雖然是挺日常的小菜,滋味確是忘記不掉的。”朱師傅說。

朱師傅偏愛傳統的上海老菜,老雞湯、醉河蝦、炸豬排、菜心走油肉、塌菜冬筍是他的專長。或許就是因為做老菜的緣故,幾年前,劉德華欽點朱師傅,為他做私人廚師。那時候的屋裡廂在東四,朱師傅把協作衚衕當成弄堂,在北京的舊宅子裡搗鼓出拆骨走油蹄髈、煎釀蟹鬥……

“過年的時候,我一定會炊那種全家福大砂鍋,各種各樣的蛋餃啊、魚丸呀,放進湯裡面當菜吃,湯我偏愛清湯,有時也會把燻魚、白斬雞全部放到那個砂鍋裡去燉。”朱師傅說,“我是骨子裡愛做飯的,現在回到家裡還是我去做飯,家裡人有時候會收到那種食材禮盒、海鮮大禮包,他們自然是不會的,所以就交給我了,我在家都是聽他們吩咐。”

朱師傅印象最深的年夜飯,是去英國工作的那幾年。那時,他像很多在海外工作的廚師一樣,也從髒活累活幹到主廚。在上海飯館的老闆家做年夜飯時,大家泛起了思鄉的心緒,不一會兒,每個人都被朱師傅要求做一道菜,不多時,北京的丸子湯、四川的麻婆豆腐、東北的小雞燉蘑菇等菜擺了一桌,最終朱師傅端出了他做的醬鴨和八寶飯,一桌人才開懷暢飲了起來,也在這些鄉味中吃到了別樣的過年氣氛。

辣椒、臘味、豆腐

四川南充雖小卻五臟俱全,作為四川人口第二大的城市,美食在這裡統治天下,麻將館和米粉館按時段切換功能,打牌間隙,刺鼻的炒辣椒味也會激發牌友們的鬥志和食慾。每當竹簾畫和門神被掛起的時候,離年便不遠了。

曹明霞喜歡二次元動漫裡的朽木白哉,因為牙牙的小名,給自己取了朽木牙的ID,這個平日裡喜歡做菜的女孩,在幾年之間,在“下廚房”上傳了近2000道菜譜。她的日常工作和美食沒有關係,但是因為自己愛好做飯的緣故,也影響了周圍的同事,儘管朝九晚五的工作繁忙,大家還是會騰出時間做做菜,搞一搞烘焙。去年她退掉了自己在市區的房子,在十三陵附近租了個院子,曬臘鴨、臘肉,過起了自給自足的生活。這個“80後”女孩還在院子裡搭起一個小溫室,裡面種植了花花草草,當然其中還有做菜必不可少的香料。

在她的回憶中,自己從5歲起就給幹農活的爺爺奶奶做飯了,不過當時會做的不多,無非是些炒菜和蒸飯,不過沒過多久,這個小女孩就在廚房裡找到了一種日常生活之外的安寧。“我覺得做菜的時候,這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心裡只會想到會吃到這道菜的人。”朽木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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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牙”在北京小院裡獨享南充的年夜菜(寶丁 攝)


在南充,過年必不可少的菜是豆腐。南充的水甜,石墨碾出的豆汁香濃、剔透,點滷之後便凝結成一坨可愛、軟糯的豆腐。有福之音,又有福相的豆腐常被用來做成燉鍋和麻婆豆腐。“南充的麻婆豆腐不像北方一味地辣,可能是豆香的緣故,很容易吃出豆腐的鮮甜,也可能是做菜時手下酌情了些。”朽木牙說道,“四川人放辣椒是有原則的,比如做水煮魚之類的,就會放特別多的辣、油和麻椒,因為我們最怕腥味了。四川菜不是處處都是辣味,辣椒只潑灑給那些迎合辣味的食材。”

醃肉也是一大特色,分割成條狀的豬肉,會按部分抹上不同的調料,隨即逐塊放入粗陶大缸之中,同樣是料,鹽會析出水分,而乾料則會侵入到肉味之中,不出一週,新鮮的臘肉就可以用來炒菜了,而更為肥膩的部分,需要醃上更久。“臘月十二肉開始醃製,十來天以後就可以選出來風乾了,一月底的雨水少,特別適合晾肉,每次看到晾曬的臘肉都會覺得有過年回家的感覺。”

南充年夜飯,大多數圍繞著這裡的物產,黃心苕、大山香米、冬菜,板鴨、皮蛋、涼粉、脆腸、鍋盔、河舒豆腐等。朽木牙最喜歡的是南部肥腸和鍋盔涼粉。“川菜裡的水煮魚、麻婆豆腐、回鍋肉、粉蒸肉和肥腸,都是我家年夜飯最常做的菜。”朽木牙說,“鍋盔涼粉則是我從小吃到大的小吃,涼粉就像四川式的拉皮,鹽鍋盔灌的涼粉有金黃的麵皮,被火烤熟烤脆,散發出特別原始的麥香味道,咬一口,外脆內軟,再吃一口,醬汁就會溢出來。”

和廚師劉鵬一樣,朽木牙也對兒時的蝦片記憶猶新,“紅紅綠綠的很好看,吃起來特別酥脆”,是朽木牙的記憶點。“小時候一吃炸蝦片就感覺過節了,因為油很稀有,感覺所有的油都是為了攢到過年時炸東西,炸完蝦片再炸丸子,炸完丸子過濾一下接著炒菜。”劉鵬說,“那時候不像現在,每家門都敞著過年,小孩們到處串,看見誰家有好吃的就會一擁而上,說真的,那時候吃到嘴裡的蝦片,比吃著真蝦還開心。”

朽木牙在北京過了幾次年,其間也把爺爺奶奶接了過來,她喜歡南充,因為山間、池邊還有很多綠色,雖然來北京後不再生凍瘡,但是北方冬季的蕭條和屋外的陰霾讓她不想出屋,“各有各的好”。朽木牙說她還想再接家裡的老人來過年,“還能給川味的年夜飯加一盤地道的烤鴨”。

“豬大爺,不是我要殺你哈,是遞刀的叫老子殺嘛。”這是成都人鄭光路的《成都舊事》中記載的一段殺豬場景,如今,成都早以蛻變成年輕的都市,不要說殺豬,貼在門上的窗花、門神在城市裡都不多見了。

大菜是一位美食博主,在她的回憶中,自己5歲的時候就給家裡做了一道雞哈豆腐。小個子的她,還夠不到灶臺,蹬著小板凳,勉強夠到鍋子和炒勺,她往鍋裡倒點油,然後開始下豆腐,直到炒成金黃色,再倒入蔥花、鹽、花椒和花椒麵,隨即出鍋裝盤。或許是南方女孩都早持家的緣故,她們都始終保持著對廚房的熱情。

大菜記憶中的年夜飯必有豬肚、鵪鶉蛋、蛋餃、酥肉組成的燉菜。“鹹燒白和甜燒白,一般會一起上,因為肉菜很多,所以香腸、臘肉那個時候就顯得很普通了,但是如果在大年三十之後,去陽臺切一塊臘肉,煮一煮,配個青菜湯和白米飯,吃起來也是很香的。”大菜說,“我覺得四川年夜飯就是草根化的親切,因為其實川菜對於食材並不是很講究的,它主要是靠調味嘛,所以這跟四川人的草根又樂天的性格有關係。”

湯圓、油粿、粽

李昌尉是廣西欽州人,他的日常工作不是做飯,而是吃飯。他封自己是吃貨,並非因為體重,而是家傳,李昌尉說自己從小就得到家裡人會吃的真傳,並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幾個月前,他開始用“所謂尉吃什麼”這個名字自拍美食節目,四處走訪餐廳,對於年夜飯,他自有一套“粵式認知”。

李家人口不少,緊靠海邊,那裡曾屬廣東湛江管轄,1949年後,併入廣西。儘管如此,上百年來保持的語言和飲食習俗,卻與廣東更為相似。在多數北方人的印象中,盆菜是兩廣的年飯,但其實不然。“北京的廣東餐廳、酒樓可能會推薦你吃盆菜,但盆菜其實是這十幾年內才開始興起的,之前可能是圍村人過年才會吃的。”李昌尉說,“廣東人說九大鬼,其實就是九大碗,裡面有些名貴食材,慢慢地人們把這些料裝進盆菜,現在條件好了,鮑魚和大蝦都成了日常,人們開始把這些豪華的東西擺進盆菜。”

無雞不成宴,在兩廣,雞肉決定了一席飯的規格。“因為生在廣西,好像從來沒想過為什麼每餐重要的飯裡一定有雞,可能是與生俱來地喜歡這種肉質。”李昌尉繼續他的分析,“我覺得這可能和祭祖的傳統有關,因為祭拜時會放上方肉、整條的帶鱗的魚,還有就是雞,祭拜結束後,方肉去了皮、魚肉刮鱗後就可以拿去燒了,白煮過的雞可以直接切件蘸醬吃。廣東人在端午、中秋和春節都會祭祖,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雖然靠海,但是過年時吃海鮮也要講究。“欽州這邊是不產鮑魚的,所有海民沒有吃鮑魚的習慣,蟹肉也不多,而且要慢慢嗑,兩廣在過年的時候喜歡大塊的肉,因為吃起來方便、過癮,所以對蝦、生蠔、蒸魚必不可少,至於蠔豉,早已成為兩廣和香港人的‘開年飯’,因為蠔豉與好市同音,吃到它的人期待來年發財。”李昌尉說。

為寓意而吃的菜比比皆是,蘿蔔糕、芋頭糕和年糕,代表步步高昇;唐生菜表示升官發財;即便是北方人有些忌諱的蝦,也在這裡有哈哈大笑的好意頭;而貫通南北的湯圓,早在大年二十九的時候,就會被搶購一空。對於圓形的食物,中國人似乎有著格外的偏好,從華北平原的炸丸子,到皖中平原的糯米丸子;從江浙滬的素菜丸子,再到閩南地區的魚丸、蝦丸、貢丸……團圓的寓意似乎主導著年夜的餐桌,它似乎也潛移默化地勾勒出這裡的處世哲學。

在廣州,替代北方餃子的並非湯圓,而是一種名叫炸油粿的小吃。由於它金黃的脆皮,最早被潮汕人用為敬拜神明的食物。每逢春節,油角和油粿會被裝滿芝麻白糖,隨後下鍋油炸,成為人們一起圍爐聊天的零嘴;在香港或是廣州,油粿也會被裝進待客的船盒,與芋蝦、糖果、話梅一併成為春節時期最常吃的消遣食品。

在廣西,替代餃子的則是粽子。粽子在廣西並非端午節的專屬,而是成為了逢年過節的最佳手辦。“廣西人賦予了粽子新的意義,圖的是一種吉利。”李昌尉說,“端午節我們吃的粽子是鹼水粽,沒有餡,看起來是黃黃的,因為是為了紀念屈原,所以端午節吃的粽子很素雅。但是到了春節,粽子就變得豐富起來,像我外婆家包的粽子配置有黑芝麻、糖醃的肥肉、水晶肉、板栗、蝦米、魷魚和瑤柱,外面賣的粽子也是越來越誇張,5斤、10斤的都不稀奇,有的豬手粽甚至可以包下整隻豬蹄。”

今年的年夜飯

這是《三聯生活週刊》的第8本春節特刊,早前4本,我們踏足中國的大江南北,以及極端地帶,只為尋覓最為稀罕的食材,和最古老的飲食傳統;3年前,我們將目光移至海外,在近15個國家的20餘個城市中搜尋最新派的烹飪,並記錄下先鋒廚師們對於食材的新理解。

今年的年夜飯來得特別早,週刊的記者們也早早踏上了尋味的旅途。今年,我們輾轉回國,試圖用新的目光重新審視年夜飯,這一次,我們不只在尋味,也在尋找一種關於年的情感。

我們都知道2019年的豬肉價格上浮了不少,這次調價不止發生在中國,甚至還影響了一些東南亞國家,作為華人最主要的肉食類來源,它勢必影響了不少人的餐桌。記者駁靜這次特意專門寫了豬肉,從生豬的養殖基地一路走到烹飪它的廚房,從高級的火腿吃到街頭的豬雜,其實我們從豬肉的食用就不難看出中國食物史的變遷和固化,以及我們飲食文化的適應能力和社會結構的調整。

記者王珊走訪了舟山、潮汕、成都,採訪了蔡昊、古志輝、鍾成泉、朱建忠等廚師,專門調查了中國人對魚的烹飪技法。在採訪中,蔡昊說:“汕頭好吃的都是家常的,所謂傳承,我們的胃都有著童年的印刻。”於是,王珊在蔡昊母親的餐桌上看到蔡昊給我們做的那道魚的所有元素,比如說,用溫油熬的大蒜,竟是取自焗蟹……

吳立瑋從雲南一路穿行到上海,試圖從高規格的米其林宴席中找到素菜的一席之地。在採訪前,她甚至有些抱怨,稱別人大魚大肉,自己的選題太素,而採訪歸來時,她已經徹底淪為素食的擁躉,她似乎找到了中國素菜的源流,也認為素食正在成為一波新的潮流。的確,通過廚師的講述和原產地的探訪,人們可以重新瞭解食材,甚至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新口味。

丘濂這一路最為“艱辛”,她帶著攝影師老於一路品嚐主食,雜糧、面、米無一放過,被碳水化合物撐起的腸胃,在長達數週的採訪內從未停歇運轉。當然這一路也是幸福的,因為這些最基礎的食物從不缺乏變化,即使三餐都在米麵館子裡解決,也可以做到絕不重樣兒。

每一道菜的背後都隱藏著一段鮮為人知的傳說和故事,每種烹飪技法又在無聲地傳遞我們的飲食文化和趣味。在尋訪中,我們採訪了獲得殊榮的廚師,面會了那些在農場上辛勤勞作的人們,我們和大量的飲食工作者成為朋友,因為他們在用食物和烹飪維繫著最美味的中國式關係。在數年的地理考察沉積中,我們不僅得到了食物的分享,也獲得了更多縈繞在食物與親情中的感情脈絡。

當我們坐在年夜飯桌前重新審視著這頓飯時,你就會發現,這其中蘊含著大量對文化的講述,其中也夾雜著中國家庭裡最為單純的感情觀念,有些難以啟齒的話娓娓道來,有些心照不宣的故事不言自說。因為,食物會說話。

(本期雜誌特別感謝方磊、印柏同、楊露、quill、穗、Xi、袁思檬等人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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