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識人,和尚燈引脫鬼窩(紀曉嵐著)

狐女識人 


  陳裕齋說,有個人租住在道觀裡,跟一個狐女親熱,狐女沒有一夜不來。

  忽然狐女好幾天沒來,不知怎麼了。

  一天晚上,狐女掀開門簾含笑進屋。

  那人問幾天沒來的緣故。

  狐女說:“道觀裡新來了一位道士,眾人都把他看成是神仙。我擔心他真有神術,所以暫避一時。今天晚上,我變幻成一隻小老鼠,從牆洞偷偷地觀察他。原來這道士是個說說大話、欺騙世人的人。所以我又來了。”

  那人問:“你憑什麼說他沒有道力?”

  狐女說:“凡是偽仙偽佛,大抵只有兩套伎倆:一種是假裝沉默,使人揣摩不透;另一種是假裝顛狂,使人疑心他真的有所依仗。然而,奧正靜默的人,必然表現為淳樸、肅穆、閒適、恬靜;凡是表現為矜持的必定是假的。真正顛狂的人,必然遊走自如;凡是神色慌張的,一定是假的。比如像您這樣的文士,故作高傲,有的迂腐孤僻,使人覺得他耿直;有的使酒罵座,讓人覺得他有些顛狂,這是同一種把戲。這道士極為張皇,我斷定他沒有什麼本事。”

  當時,幾個人一起在錢稼軒家裡飲酒。

  錢先生說:“這位狐女眼光明亮如鏡,然而她的詞鋒過於鋒利,沒有做到留有餘地呵。”《閱微草堂筆記》

【原文】陳裕齋言:有僦居道觀者,與一狐女狎,靡夕不至。忽數日不見,莫測何故。一夜,搴簾含笑入。問其曠隔之由。曰:“觀中新來一道士,眾目曰仙。慮其或有神術,姑暫避之。今夜化形為小鼠,自壁隙潛窺,直大言欺世者耳。故復來也。”問:“何以知其無道力?”曰:“偽仙偽佛,技止二端:其一故為靜默,使人不測;其一故為顛狂,使人疑其有所託。然真靜默者,必淳穆安恬,凡矜持者偽也。真託於顛狂者,必遊行自在,凡張皇者偽也。此如君輩文士,故為名高,或迂避冷峭,使人疑為狷;或縱酒罵座,使人疑為狂,同一術耳。此道士張皇甚矣,足知其無能為也。”時共飲錢稼軒先生家,先生曰:“此狐眼光如鏡,然詞鋒太利,未免不留餘地矣。”


和尚燈引脫鬼窩


  曹慕堂宗丞說:有一個人趕夜路,遇到鬼,就盡力同鬼爭鬥。

  不一會,一大群鬼擁過來,有的拋擲沙石,有的拉手拖腳。

  這個人左擋右防,處處捱打,跌倒爬起幾次。

  這人愈加憤怒,拼死鬥爭不停。

  忽然山坡上有個老和尚舉著燈籠喊道:“施主不要再打了。這裡是鬼的老窩,施主雖然很勇猛,已經陷入重圍了。客人和主人形勢不同,人數多寡又不對等,用你一個人的勇猛,去對付這些鬼無窮的變化,即使有古代勇士孟貴、夏育的能力,也沒有取勝的希望,何況你還不及孟貴、夏育呢!知難而退,才是豪傑。你為什麼不暫時忍耐一下,跟老衲去荒涼寺院中住一個晚上呢?”

  這個人頓時醒悟,奮力脫身,跟著老和尚的燈光而走。

  鬼群漸漸地落後了,老和尚也不知去向。

  這人坐下休息,到早晨才找到路回家。

  這個老和尚不知是人是鬼,但可稱為識時務的了。《閱微草堂筆記》

【原文】

曹慕堂宗丞言:有夜行遇鬼者,奮力與角。俄群鬼大集,或拋擲沙礫,或牽拽手足。左右支吾,大受捶擊,顛踣者數矣。而憤恚彌甚,猶死鬥不休。忽坡上有老僧持燈呼曰:“檀越且止!此地鬼之窟宅也,檀越雖猛士,已陷重圍。客主異形,眾寡異勢,以一人氣血之勇,敵此輩無窮之變幻,雖賁、育無幸勝也,況不如賁、育者乎?知難而退,乃為豪傑。何不暫忍一時,隨老僧權宿荒剎耶!”此人頓悟,奮身脫出,隨其燈影而行。群鬼漸遠,老僧亦不知所往。坐息至曉,始覓得路歸。此僧不知是人是鬼,可謂善知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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