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安 /文圖
1936年秋天，對居住在靈武東城門外的蔣存智一家而言是一個災難之秋，在不到100天之內蔣家連續發生災禍奪去10口人命，甚至連親戚趕來送喪也會突然喪命。
接連不斷的災難引起蔣家人的恐慌和鄰居們的震驚，消息迅速傳遍靈武大街小巷，成為家喻戶曉的新聞。
雖然人們對這件蹊蹺的事情眾說紛紜，但最終誰也找不出原因，這件事情成為一樁迷案，至今已過去了84年之久。
01 清明掃墓發現老鼠氾濫
2012年3月清明節前夕，時任寧夏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疾控所副所長芮建國和往年一樣回到靈武掃墓，當他和家人驅車來到靈武東山徐家大溝腹地任家莊溝壑地帶，這裡東臨任家莊煤礦，北近馬蓮臺電廠，周圍正在建設工業園區。
芮建國看到漫山遍野到處都是老鼠洞，新近的鼠類活動痕跡隨處可見，這種情況在往年卻很少見到。
芮建國
地表鼠洞遍佈
出於對職業的敏感，芮建國仔細對該地鼠洞分佈情況進行了觀察，判斷這裡老鼠密度異常，與蔣存智家有親戚關係的芮建國突然想起小時候家人經常提起蔣家的死亡悲劇，心裡感到忐忑不安。
返回銀川后，他立即向有關部門建議，迅速對該地老鼠密度進行監測並採取大面積滅鼠措施，以免釀成鼠疫禍及周邊群眾。
他的建議得到有關部門重視，後經監測證實該地老鼠密度異常增高，疾病預防控制部門迅速採取滅鼠行動，從而避免了一場鼠患蔓延。
地面的鼠洞
任家莊地區老鼠密度異常增多為何引起芮建國特別關注？它與靈武蔣家遭遇的那次災難有何關聯？
2012年3月，筆者帶著種種疑問走訪芮建國與蔣家後人。
02 靈武城門外的“李韃子窪”
20世紀30年代，靈武東門外地勢要比靈武城區高出六七米以上，出了靈武東城門後往東北走，必須經過秦渠，秦渠上有一座橋，靈武人稱為“過關廟橋”。
過了橋向北走，經過黨家臺子、芮家莊子，北邊就到了“李噠子窪”，再往北看則是一望無際的茫茫沙漠。
這個自明清以來形成的小村莊裡，住有李家、芮家、蔣家、黨家等大戶人家。
村裡居住的李姓人家較多，據老人們傳說，李家是明代由山西大槐樹下移居而來的內蒙人，李家建有李家祠堂，是這裡的制高點，祠堂裡供奉著藏傳佛教的宗教用品，李家居住的區域地勢要比“過關廟橋”低一些，所以這個地方自古以來被靈武城的人稱作“李韃子窪”。
03 百天之內災難接踵而來
在“李韃子窪”住有一戶蔣姓人家，這位名叫蔣存智的老人，是一個吃苦耐勞、憨厚老實的農民，經過多年打拼，蔣家有了自家的土地和果園，在本村裡也算是一戶富裕人家。蔣存智和兒孫老少三代近20口人，共居住在同一個四合院內，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生活。
1936年（丙子鼠年）秋天，蔣存智的老伴因病去世，在安葬老伴時大兒子蔣忠感到臉面發燒，惡寒戰怵，渾身不適，家人勸他躺到炕上去休息，沒過兩天竟突然死亡。
蔣家接著給蔣忠辦理喪事，喪事剛辦完，蔣忠的妻子又開始頻頻咳嗽，呼吸急促，直至猝死。
喪事正在操持，二兒子蔣誠和妻子又相繼死亡。
緊接著與蔣存智住同院的弟媳也暴死。
不久，蔣存智的孫女蔣巧巧又離開了人世。
就在蔣家人不斷死亡的同時，就連在蔣家打工的夥計王小二也奇怪地死了。
王小二從小流浪到靈武，因老實本分，身體健壯，被蔣存智收養後在蔣家幫工多年，蔣家人對他如同親人一般。蔣忠的外母前來奔喪，也莫名其妙地死在蔣家。
接連不斷的災難使蔣存智連辦喪事的財力也耗盡了，但死難卻並沒有就此停止。
蔣家有一個熱心腸親戚，也是芮建國的堂伯，人稱“芮大膽”，他白天也趕過來幫忙，當天還給家人說自成就不信這個邪。傍晚後他脖子上起了些疙瘩有些難受便早早睡下，第二天，躺在他旁邊的人發現他已經死在了炕上。
就連同村鄰居李某的母親拿了亡人的衣物，回家兩天後也無緣無故地死亡。
清末鼠疫慘景
04 斷親家庭經歷人間苦難
在不到百天之內，蔣存智除了在外當兵的三兒子蔣德之外，長子蔣忠、次子蔣誠及兒媳及親屬連續死了10口。
在3個月時間裡，棺木抬進抬出，家裡哭喊聲不斷，出現今天埋別人，明天被人埋的悲慘景象。
蔣家遭遇過這場大禍後家境一下變得十分悽慘，每天晚上，蔣存智和9個孫子和1個孫女淚水漣漣，一聲聲嘆息令人肝腸寸斷。
蔣存智強打精神，喚回長期在外的兒子蔣德，每天給10個孫子燒水做飯，縫縫補補，過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苦生活。
1953年11月，蔣存智剛把孫子們拉扯長大，他也因積勞成疾，筋疲力盡地離開了人世，終年74歲。
這位純樸的農村老人臨終前也不明白，誰是他家遭受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
時至今日，蔣家後人講述這段往事時，如同回憶一個痛苦的黑色噩夢，情緒依然籠罩在極端的恐怖中：“病情最早從頭部開始發作，頭昏、頭痛、眼睛充血、面部青紫，繼而咽喉不適，戰慄、嘔吐，有的一兩天後就永遠地離開了親人……他們屍體的眼睛通紅，腹部腫脹，嘴裡不斷噴出膿水……”
05 離奇死亡事件尋跡探因
當年關於蔣家連續死亡的事件，坊間群眾也有多種猜測：有人說是傳染病，但蔣家小孩都沒有被傳染而倖免遭難，令人十分費解；有人說是食物中毒，而死亡斷斷續續發生在100天之內，似乎也不太可能；還有人解釋說是蔣家中了“連喪陣”，更為這件蹊蹺事蒙上了迷信色彩。
由於當時醫療條件所限，沒有監測技術和控制能力，蔣家人的死因始終也沒有一個科學的解釋，這一迷團至今一直成為蔣家後人心中難解的死結。
芮建國發現任家莊地區嚴重鼠患現象後，他很快聯想到蔣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根據多年前經歷此事老人的敘述，當時患者吐血、高燒、咳嗽、迅速死亡等症狀，結合鼠疫傳染病知識，芮建國推測迷惑蔣家幾代人的迷團就是鼠疫。
這起疫情屬於沙土鼠鼠疫，該疫情首先在沙土鼠中流行，老鼠身上的跳蚤通過叮咬人進行傳播，人患病後得不到及時治療會發展為肺鼠疫，成為通過呼吸道傳染的傳染病。
鼠疫患者多在2～3天內死亡，死亡後全身皮膚呈黑紫色，故本病又有“黑死病”之稱。
2012年，任家莊再次發現大量鼠患，為這起事件提供了有力佐證。當年蔣家因不讓小孩子接近病人，所以才得以倖免。
據瞭解，1936年在內蒙古磴口、寧夏鹽池蘇步井、靈武黎家新莊子（今寧東鎮中心區）、石溝驛一帶均有鼠疫疫情發生。
當時靈武發生人口死亡也並非蔣家一戶，最早得病的患者來自於黎家新莊子，這裡東距任家莊較近。
當年蔣存智家羊群就在任家莊由本村黨姓人家長年放養，黎家新莊子發生鼠疫後，任家莊隨即成為嚴重的疫區，蔣家很有可能通過羊場傳染，因為當時醫療條件所限，甚至對該病一無所知，以至造成連續死亡的慘重災難。
鼠類痕跡
06 靈武鼠疫疫情歷史回顧
寧夏東部山區是鼠疫自然疫源地，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多起人間鼠疫，且多為當地原發性肺鼠疫。
在靈武市志中也有關於鼠疫疫情的記載：
1942年2月，日本侵略軍在綏西散佈鼠疫桿菌，綏遠發生鼠疫蔓及寧夏，當時國民黨中央衛生署派綏寧臨時防疫處楊永年來寧夏安排防疫防控事宜。靈武臨河鼠疫疫區處於內蒙長爪沙土鼠疫源地西南邊緣部，當時為防止鼠疫傳入，民國政府曾在靈武沙蔥溝設檢查站，主要針對磴口一帶南下人群。
1944年，靈武馬家灘地區發生原發性肺鼠疫，這次疫情來自於靈武東山牧區，30例患者全部死亡。
因為老鼠無法滅絕，寄生在它們體內的鼠疫病原體也就無法滅絕，所以民間有“有鼠在就有鼠疫在，鼠疫是消滅不了的瘟疫”之說。
由於鼠疫自然疫源地的鼠間鼠疫難以根除，人類還沒達到消滅鼠疫的目標，寧夏至今仍有沙鼠疫源地和黃鼠疫源地，疫區主要分佈在銀川興慶區、靈武和鹽池等地。
我們應從這起事件中汲取經驗教訓，不斷提高鼠間疫情監測和防制工作，嚴防人間鼠疫再度發生。
文章作者系靈武市文物管理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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