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97年,重度抑鬱症”:4個關鍵詞,瞭解抑鬱那些事兒

沒想到,我第一個訪談的90後是一位重度抑鬱患者。

在這之前,我對抑鬱症的瞭解幾乎是接近淺薄的。

看到雪莉、具荷拉相繼自殺,我一度認為抑鬱症患者是極其陰暗和厭世的。

他們願意說話嗎?他們能夠正常地和我交流嗎?

直到我遇到了阿澤,我從他身上看到了抑鬱症患者的共性,也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閃光點。

有時他樂觀得像是個航海者,有趣得像個藝術家,浪漫得像個詩人。

透過他,我看到了一個最真實的抑鬱症患者:雖然痛苦,但仍努力地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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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澤的聊天記錄

“我97年,重度抑鬱症”:4個關鍵詞,瞭解抑鬱那些事兒

關鍵詞一:爆發

在我的印象中,抑鬱症患者通常會經歷很大的挫折,比如親人去世、得了絕症、創業失敗等等。

由於慘痛的經歷導致情緒變化,接著才引起了抑鬱症。

但其實抑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的人並沒有受到過精神刺激。

生活如意,幸福美滿,但一樣會染上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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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給我講他第一次抑鬱症爆發,是在他上初中的時候。

在重點班裡,他遭受了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

一次英語老師出了一道題,讓同學舉手回答。

全班鴉雀無聲,只有阿澤第一個舉手了。

英語老師當時甩出了一句話:“連他都敢上來做這道題,為什麼你們不敢呢?”

阿澤說,這句話對他的打擊是空前的,他覺得這種一種侮辱。

難道我不配跟重點班的人在一個班嗎?我就是一個差生嗎?

阿澤告訴我:“其實從那個時候,我的抑鬱已經發作了。”

他沒有飢餓感,喪失睡覺的能力,渾渾噩噩,到後來中考前的一段日子,持續發燒、嘔吐、拉肚子……

(抑鬱夾雜著考前焦慮所導致)

但那個時候阿澤的父母只是認為阿澤貪玩不好好學習,阿澤也沒有去醫院進行正規診斷。

到後來抑鬱症復發時,他才知道當年那些症狀,其實就是抑鬱症的初始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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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抑鬱症爆發,是在高中。

家裡人對阿澤的期望一直是很高的,所以阿澤很努力地學習。

阿澤高中是在一所衡水模式下的學校,那會他就感覺到壓力很大了。

當時阿澤是學習小組的組長,組內的一名女生想換座位,但其他人並不想換。

阿澤跟女生說明了原因,那個女生還是不依不饒,哭鬧著。

阿澤很無奈,就找到了當時的班主任,希望班主任能給個意見

但是當時的班主任脾氣很大,“我要你有什麼用?這種事都都處理不好?”說完,就把阿澤轟出了辦公室。

後來阿澤又去找了班主任,但班主任依舊是這個態度。

那種冷漠、無視的態度,再一次讓阿澤感到崩潰。

這件事成為壓倒阿澤的最後一根稻草,長期的壓力讓阿澤再一次爆發了。

阿澤回到了宿舍,蒙上被子就開始大哭起來。

那種絕望,常人是無法體會到的。

班主任來找阿澤,想再次試著溝通,但那個時候阿澤的狀態已經非常差了。

阿澤說:“我第一次自殺,就是在那個時候。”

阿澤衝到了6樓的窗口,直接就往下跳。

“其實我當時已經跳起來了,有那種下墜的感覺,

當時是有兩個老師硬生生把我從空中拽住,硬生生給拽回來了。”

阿澤沒有死,但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已經很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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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澤對話,說自己曾自殺過4次

家人依舊認為阿澤是叛逆,阿澤休學了半年,調整了一下情緒。

後來高二、高三重回校園,也是在強忍著病痛中度過,好在阿澤順利考上了大學。

第三次爆發,是上大學後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這次爆發,有原因嗎?”

“沒有,就是自然的復發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自己是抑鬱,這次是實在堅持不住了。”

阿澤休學了,這次才正式地去醫院檢查,當得知是重度抑鬱後,阿澤並沒有很驚訝。

我曾認真地問過阿澤:“你覺得你抑鬱症的爆發點到底是什麼?”

阿澤說自己天生性格就低沉,想的永遠比同齡要多,

“你們的性格是100分,我性格天生就是80分。”

外人看來,阿澤的經歷並沒有“驚心動魄”,似乎每個人都曾遇到過這樣的遭遇。

從阿澤的抑鬱史來看,抑鬱症的引爆點可能就是一些小事,就像感冒一樣,找不到傳染源,就身陷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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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二:無力

抑鬱症患者的痛苦,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深深地無力感。

當我們經歷低谷時,我們可以大喊大哭,我們可以靠食物、遊戲、美景緩解心情。

而抑鬱症患者,是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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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說:“我活著,就夠有趣了。”

抑鬱症會摧毀人很多神經系統,

阿澤說,他臉都不願意去洗,連去小賣部買包煙都會放棄。

不會感覺到餓,不願意吃一點食物。

阿澤會經常感到胸悶,心悸。

藥物讓他變得麻木,沒有感覺。

沒有開心的情緒,沒有難過的情緒,感覺不到喜怒哀樂。

甚至會失去專注力、記憶力。

比如要想一個東西,要想很久很久,有時根本無法把一本書讀完,專心寫下一段文字。

抑鬱症還會引起焦慮,阿澤說他會因為找不到打火機就炸了,心態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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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確實比一般的人要敏感

阿澤跟我說了至今都令他無法忘懷的兩件事,關於溫度,關於寒冷。

第一件事是,上初中時因為是插班生,阿澤被安排坐在教室的後門。

那個位置旁邊就是垃圾桶,還有一個漏風的後門。

那個冬天,阿澤穿得特別厚,但還是感覺到很冷很冷,風吹得凜冽而刺骨。

阿澤說,這件事其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卻對他影響巨大,他又說不出來原因是什麼。

我想,我可以理解阿澤。

小時候我曾迷路過,黑漆漆的路分不清楚方向,那一次,我對黑便有了恐懼。

真正令我害怕的並不是黑夜,而是黑夜背後的無助與絕望。

所以每當天黑的時候,我就會感到不安、惶恐。

我想阿澤也是一樣,他之所以記得那時候的冷,

不僅僅是體溫上的冷,更是那段回憶給他帶來心裡上的冷。

第二件事是高中時,阿澤的外公去世了。

阿澤的童年幾乎都是在外公家度過的,可以說外公是他人生中特別重要的一個親人。

最後一次見到外公,是在他的出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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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掀起了那層遮面紙,碰了碰外公的臉,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冰涼。
那冰涼的感覺,讓阿澤再一次對冷有了認知,他開始對冷有了更深一層的陰影。

面對親人的離世,阿澤想好好讀書,想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想變得強大起來。

但是他真正面對這些事的時候,他說道,“我變得很無力,深深的無力感。”

其實這一點的打擊,對於年輕人來說,無疑是可怕而又致命的。

我們在親人的呵護下成長,我們想著有一天要出人頭地,想要變得很強大很勇敢,去保護我們的家人。

但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這些,甚至還可能給別人帶來麻煩時,這比病痛更折磨人。

對抑鬱症患者而說,尤其是那些年輕的患者,更難受的是喪失了愛的能力。

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人在身邊,卻無法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我也問過阿澤:“你之前的女朋友呢?”

阿澤說:“分手了,她不愛我了,或許是因為絕望了吧。”

阿澤說他自己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會很長時間都沒辦法回覆她的消息。

阿澤害怕與外界交流,只願意自己待著。

阿澤無奈地說道,“她很優秀,我也很愛她,我覺得換個人做她男朋友會更好。”

我們後面還聊了聊關於感情的事,

阿澤說了一句話很觸動我,“我現在都不怎麼想戀愛、結婚的事兒了。”

之前,阿澤隱隱約約地跟我提到過他的自殺,第二次自殺,是他女朋友救的他。

如果你面對一個深愛多年的人,她又在深淵中把你救起來過,你會輕易放棄這個人嗎?

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不會的。

但對於阿澤,正是因為太愛,才不得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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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跟阿澤聊完後,我越來越體會到抑鬱症真的不是大眾所謂的無病呻吟,過度敏感。

那種痛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折磨,

更多的是面對熱愛的事、熱愛的人,深深的無力感。

所以也別若無其事地對他們說,『你就是矯情』『心理素質差』這種話了。

不需要認同,也不苛求理解,只希望,把他們當成一個迷了路需要回家的小孩,就好。

給他們時間好好休息,讓他們走得慢點,再慢點。

你要相信,他們總會有一天,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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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三:浪漫

我說過,在阿澤身上,我看到了抑鬱症病人身上的另一面,熱愛與浪漫。

在阿澤生病的期間,堅持吃藥一年多後,醫生說可以暫時停掉藥。

這個時候的阿澤用了半年的時間,去各地旅行。

但阿澤旅行的方式倒是有些特殊,沒有目的地,沒有規劃,就是想到哪去哪。

阿澤去了四川,雲南,貴州,西藏,基本都是不喜歡了就買張車票就離開。

阿澤跟我講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我剛去雲南,有一個少數民族的姑娘,想讓我留在當地當她老公……”

“我在藏區,跟一個阿嬤生活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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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薩

阿澤跟嬤嬤住的半個月,很愜意,幫著嬤嬤餵雞,做做家務活,然後就是去祈禱。

在聖湖旁,一邊走一邊唸經。

那個時候的阿澤會祈禱一些什麼呢?或許是希望趕快好起來,或許是希望家人健健康康,或許是希望那個她,幸福安樂……

不過阿澤也在旅行途中遇到過一次困難。

在山東,因為手裡沒錢了,便找了一個臨時的工作。

由於是體力活,過度勞累,本來身體就不太好的阿澤,患了過度換氣綜合症。

阿澤雲淡風輕地說道,“血壓150,心率130,當時人差點沒了。”

阿澤講到旅行這些事時,我打心底裡是有些佩服他的。

對於他來說,能夠走出去看一看,需要一些勇氣,也需要一份熱愛。

他能夠邁出舒適圈,看看四處的風景,和不同的人聊聊天,就證明這個世界,他還是喜歡的。

阿澤談到這些的時候,我絲毫感覺不到他是一個休學在家養病的抑鬱症患者。

他會風趣的跟你開玩笑,也會津津有味地講過去發生的事兒。

所以,抑鬱症患者真的不是每天都想著要去跳樓、吃藥,也並不是以淚洗面。

他們不可怕,反而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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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問過我一個問題,讓我印象很深刻。

“你做過最孤獨的事情是什麼?”

我想了想回答他,“孤獨?我很少感覺孤獨。”

我一直認為孤單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我會享受孤獨,但其實我也會害怕孤獨。

我怕生病的時候沒有人照顧,我怕哭泣的時候沒有一個依靠的肩膀,我怕孤獨到老,耄耋之年與時間為伴。

“那你呢?”我問阿澤。

阿澤說,“那時候我還讀書嘛,失眠,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

我學校旁邊有大海,我打了一個車到海邊,我想看看海鷗。

那會還是冬天,很冷,海邊黑漆漆的,只有一個巨大的探照燈。

我面前就是海,但是我看不到海水,眼前的黑暗究竟是不是海呢?

我真的分不清。

然後,很多海鷗把我當礁石了,很多很多的海鷗落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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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是感覺最孤獨的。

其實我忘了告訴阿澤,聽到這一段話的時候,我真覺得阿澤像是個浪漫的詩人。

那些對於生活細膩的感受,那些對於孤獨片刻的捕捉,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的。

我想,那些很多的抑鬱症患者也許像阿澤一樣,身體裡住著一位詩人。

他們只不過比平常人多了一份多愁善感,否則,又怎麼能寫出那麼多打動人心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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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四:活著


跟阿澤聊完後,我開始更加理解抑鬱症患者的一些舉動。

對於抑鬱症患者而言,那些殺不死你的,都會使你變得更渺小了,烏雲再美也仍是烏雲。

抑鬱症不是一個能用“意志力”就能完全解決的問題,至少不是那種“別想太多,挺住就好”的意志力。

所以,別再責怪那些選擇先離開的人,不要用那些懦弱、矯情的字眼來評價他們了。

他們不過是,太痛苦了。

我雖然理解有些抑鬱症患者的這種做法,卻並不提倡。

我問過阿澤,“你有沒有好的建議給大家?”

阿澤只說了兩個字,“活著。”

他告訴我,治療抑鬱症的辦法有200多種,誰又能給誰一個準確無誤的方法呢?

唯有最實際的一條:好好活著,別死。

在《活下去的理由》這本書中,列出了許多抑鬱症患者“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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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家人,接納,分享,知道抑鬱終將離去。

我的孩子們。他們不想有一個偶爾不想活的媽媽。

為了偶爾出現的,那些高清晰的美好日子和瞬間。

日落。

讓靈魂震顫的音樂

陽光燦爛的早晨培根卷。

清新的空氣。狗狗忠實的愛

是活下去最好的理由。愛自己、愛他人、愛生活、發現美好的事物。

活著,就有希望,有了希望,也就有了一切。

人生的冬天總會過去,春天也不會永遠遙遠。


「訪談人:阿澤(化名)發佈文章已經過本人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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