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殺夫》是臺灣女作家李昂的代表作。小說出版後,一方面該書於1983年榮獲了臺灣《聯合報》中篇小說首獎,並獲得了名家(如白先勇先生)的關注與稱讚,另一方面,因為小說以性的角度切入,書中多有性虐待情節的描寫而引發各界爭議。

小說以上個世紀20年代臺灣某農村為背景,講述了林市短暫的被侮辱被損害的一生。林市年少喪父,和母親一起被趕出家門,寄居在破舊的祠堂中,以乞討和打零工為生。受飢餓所迫,母親做出了失節敗德的事情而被家族處置。淪為孤女的林市在叔叔家做奴做婢般長大,然後被賣豬一樣賣給屠夫陳江水為妻。

陳江水對林市以性虐待為樂,一旦林市有所不從,就斷絕食物供給。而另一方面,成為已婚婦人的林市想要融入社會生活,卻發現自已淪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被人指指點點。精神崩潰的林市又一次受虐後將丈夫陳江水肢解,結束了殘暴丈夫的一生,也結束了自已的一生。

這篇小說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邊看,一邊令人寒毛倒豎。眼睜睜地看著林市掙扎浮沉卻無法擺脫她的悲劇人生。林市的悲劇不是她一個人的悲劇,而是在男權社會里,被族權、父權、夫權層層壓迫的所有女性的悲劇。

《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作家李昂和她的小說《殺夫》

經濟上的不獨立,是造成林市和母親悲劇的根源。族權、父權和夫權的三層壓迫,剝削了她們經濟獨立的可能性

林市9歲那年,父親病亡,林市的叔叔以她母親終會改嫁,而林市是女孩子不能傳宗接代繼承家業為由奪走了他們的最後一片瓦屋,至於母女二人是否凍死餓死並不在叔叔考慮之列。

在幾千年的男權社會中,沒有獨立經濟權的女人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失去了男人的女人,也就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當女人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物質基礎都不具備的時候,悲劇的命運便不可避免地上演了。

林市和母親不得不寄居在破舊的祠堂裡,靠著一邊乞討一邊打零工勉強度日。而這年冬天兵荒馬亂田裡收成不好,林市和母親找不到活做也要不到飯,大半處在飢餓的邊緣。

臨近除夕的一個傍晚,林市的母親做了一件“敗節”的事。一個軍人拿著3個白飯糰誘惑於她,而她只顧著大口咀嚼,全然不顧那個軍人在她身上做什麼。

叔叔帶著族人前來抓姦,林市看見母親時,情形是這樣的:

阿母嘴裡正啃著一個白飯糰,手裡還抓著一團。已狠狠地塞滿白飯的嘴巴,隨著阿母哼哼唧唧的出聲,嚼過的白顏色米粒混著口水,滴淌滿半邊面頰,還順勢流到脖子及衣襟。

這是小說裡對於人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最殘忍的一個描寫生存是一個永恆的話題,不會因為時代的改變而消失。

在叔叔和族人的斥罵聲中,做母親的仍持留原先的姿勢躺在那裡,褲子褪至膝蓋,上身衣服高高拉起,嘴裡仍不停地咀嚼著。

直到林市跑過去,拉起母親的手,做母親的才回過神來,號啕大哭,斷續地說她餓了,她餓了好幾天了。

古人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但是在“吃不飽”情況下,大談什麼禮義廉恥,倫理道德則完全是無稽之言。然而女性卻被殘酷要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被封建禮教壓得死死的不得翻身。

那夜過後,林市再也沒有見過母親,直到成年後,她才從別人的八卦中知道母親被族裡處置了,沉了塘。

成為孤兒的林市在叔叔家為奴為婢地長大成人後,被叔叔像賣豬一樣嫁與屠戶陳江水為妻。

《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嫁了人,有了丈夫,有了自己的家,然而林市能吃飽飯的前提是必須忍受丈夫的性虐待並配合他的要求。

林市和丈夫陳江水的關係複雜而又簡單。複雜是因為他們是夫妻,本應有夫妻之間該有的情義和扶持,簡單是因為在陳江水眼裡,他們只是買賣和交換關係。

在陳江水眼裡,林市這個妻子是他買來的,而他通過供給林市食物得到了做“丈夫”應有的權力。林市通過提供自己的身體,得到丈夫陳江水提供的食物。

陳江水只給過林市一次錢,是在他們結婚後的第二天,陳江水在外面賭博贏了錢回來,從口袋抓出幾個銅錢,向林市臉面擲去。

“老子今天贏了,賞你這個臭賤渣某開苞錢。”

做丈夫的對妻子沒有半分尊重,高高在上的夫權,讓這個粗暴的男人可以對林市為所欲為。林市聽話,他就帶食物回來,林市不聽話,他就故意不帶食物回來,三天兩頭地餓著林市。

林市不是沒有掙扎過,她原本就是一個勤勞的人。她試過出去找工,還試過用她僅有的幾個銅板去買鴨子回來養。林市希望通過個人的努力來實現自己生存,通過本身的力量來達到自我救贖,然而這一切努力都被陳江水殘忍地剝奪了。

9歲喪父,13歲失去母親,林市在孤獨和悲苦中長大。然而她甚至來不及去體會這悲苦,她最需要得到的滿足是最低的需求——也就是生存的需要。因為經濟條件的不獨立 ,必然要時刻順從能夠給予自己生活保障的人物。一旦有任何讓人不滿意的地方,就會面臨飢餓上的威脅。為此,林市和她母親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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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用身體換取生存,丈夫陳江水的凌虐帶給林市巨大的痛苦。縱然如此,林市仍然選擇了沉默忍受

林市的新婚夜是這樣度過的。

林市在房內,隔著一層布簾聽外頭吃喝吆喝,疲倦加上飢餓,林市已有幾分虛脫感覺。

饒是這樣,喝醉酒的陳江水要履行做丈夫的義務,仍使得林市用盡殘餘的精力,連聲慘叫,叫聲由於持續不斷,據四鄰說,人們聽伴隨在夜風中林市咻咻乾嚎,恍惚還以為又是豬嚎呢!

待靜止下來,林市已近昏死過去。經驗豐富的陳江水幾口酒噴醒了她,醒來的林市只覺得飢餓萬分,陳江水拿了一大塊豬肉塞進她嘴裡,林市一邊咀嚼,這時,眼淚也才滾出眼眶,一滾到髮際,方是一陣寒涼。

林市大口嚼咽,熱熱的豬油淌落嘴角,與流下的熱淚混到一起,是無聲卻沉痛的哀鳴。

新婚第二天,林市還沒有從初夜的疼痛中醒過神來,就被陳江水再一次施虐。這一次,林市被折磨得昏了過去。

待她昏昏沉沉醒來,陳江水遞給她一大碗昨天宴客後的剩飯。

林市在飢餓中吞嚥下有記憶以來吃得最飽的一餐飯,吃完後才留意到陳江水一直用怪異的眼光看著自己。林市低下頭來,發現下身衣襟褪到足踝,自己竟是赤裸下身吃完這碗飯的······

這裡赤裸裸地描寫了陳江水與林市之間性與食的交換關係。林市瘦弱的身體承受了陳江水粗暴的施虐,由此換來一頓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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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的交換一直延續著。林市必須要忍受性虐待才能得到吃飽肚子的福利。一個家庭的經濟基礎全部掌握在男人的手裡,也因此,這個男人就有了為所欲為的權力。

陳江水可以通過食物的給予來控制林市,任意欺侮、強加蹂躪,被馴養的女性在生存壓力下只能成為對方發洩慾望的工具。

林市對陳江水,既怕又依賴。她怕他帶給她的身體上的痛苦感受,卻又依賴於他提供的生存條件。

陳江水不回家的時候,林市聽到人們議論說是在後車路的金花那裡,林市也毫不在意,只要不擔心米缸內的米和番薯在日內吃盡,林市十分高興陳江水不回來,至少她可以少一番凌辱。

只要最基本的生存要求能夠得到滿足,同時還不必承受那粗暴的性虐待,林市是十分高興丈夫不回家的,就算他去了妓女金花那裡,林市也不在意。

正常的夫妻關係裡,丈夫流連在妓女處,妻子怎麼可能不在意呢?然而在畸形的夫妻關係裡,在林市心裡,只要最需要的自我生存的需求得到了滿足,其餘的已被她忽略。

婚後的林市,吃飽了肚子,不過半年時間,就胖了不止一圈,一些女性的特徵也顯露出來了。她原本就身量高,這時候有了曲線,臉上也有了容光,新近看到她的人,無不稱讚,亦沒料到那個像木板樣兒的人,還有了今天的幾分姿色。

小說裡寫,林市聽到這樣的稱讚,心裡是喜悅的。

儘管林市因忍受不了被性虐的痛苦而發出的哀叫傳至“二三里外”,人以為是“豬嚎”,但我們卻從中看到,林市需要的是最基本的生存,為此她願意承受丈夫的暴虐,用身體的痛苦換來衣食的滿足,林市選擇了沉默忍受。

《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婚後的林市渴望融入社會生活,然而以鄰居阿罔官為代表的長舌婦對她的種種非議和嘲諷擊垮了她,丈夫陳江水斬殺她寄予全部期望的小鴨子,令她徹底崩潰

馬斯洛需求理論當中,他將需求分為生理上的需要,安全上的需要,社交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

當一個人的低層次的需要不能得到滿足時,就不可能產生高層次的需要。林市,在能夠吃飽肚子的情況下,產生了和他人交往的需要。

社會由人組成的,人不能孤獨地存在於世界上,林市也是這樣的。而一個普通的鄉下婦女,她能融入的社會就是身邊的婦人團體們,以鄰居阿罔官為代表的鄰里鄉親。

阿罔官是一個守寡多年的老婦人,第一次和林市接觸時送林市擦傷的膏藥,展露的些許溫情讓林市感到了絲絲溫暖。

之後又是她帶林市去婦人們洗衣聚集之地,講給她除食物之外的其他意識。林市在她的教化下,知道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知道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比如說老祖宗們傳下來的規矩,比如說鬼神。

直到相識阿罔官,聽她編排各種道理,林市才恍若第一次看到過往不曾著意的許多人、事。

知道得越多,林市便越渴望自己也能成為其中的一員,和她們一起談笑,圓熟地參與談說。

然而,阿罔官本身因為多年守寡,慾望得不到滿足,心理變態,最喜人前搬弄是非,說三道四。

以阿罔官為首的鄉下婦女們,生活艱苦單調,於是鄰里的隱私便成了她們的談資,而其中最感興趣的,自然是某某失了節,某某和某某通姦之類關於性方面的流言。

以訛傳訛,不辯是非,不辯真假,只圖自己編排快樂,那種欲言又止的述說,那種興奮的傾聽,皆可回味。其中又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各自慾望不得滿足的悵然與嫉恨,流言便成了惡毒的人身攻擊和對當事者人格和尊嚴的侮辱。

《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林市,因為母親是“淫婦”,她本是“淫婦的女兒”,又因為每天皆發出那種慘叫,成為婦人們恣意談論和嘲笑的對像。

林市因為被丈夫性虐而發出的慘叫被阿罔官歪曲成“幾近快樂的喊叫”,“我們做女人,凡事要忍,要知夫與天齊,哪可一點點小疼痛就胡亂叫,再來敗壞查某人的名聲。”

被孤立被嘲笑的林市精神世界被摧毀了,當丈夫再次凌虐她時,她咬緊了牙關,再也不發出一絲兒聲來。

就算陳江水以斷絕食物威脅她發出“哀哀叫”的聲音來,她也不再妥協。

慾望沒有得到滿足的陳江水果真斷絕了她的食物。生存的本能使林市竭力尋找一條出路,她用自己僅有的幾個銅板買了10只小鴨回來養,希望通過個人的努力來實現自我生存。

然而在陳江水眼裡,她的舉動是對夫權的蔑視和挑戰,陳江水操起屠刀,一陣砍殺後,林市自我救贖的路變成了“橫枕在稻草上的一片四散的鴨屍。”

當最後一絲希望被摧毀,林市選擇了毀滅。當陳江水再一次對她施暴後,她舉起了屠刀,將他連同自己一起毀滅了。

在林市的悲劇中,以阿罔官為核心的婦女們形成了一股殺人不見血的輿論壓力,在個體有意識和集體無意識中形成對其人格精神的絞殺,並最終使林市走向殺夫的毀滅。

《殺夫》:從三個層面解析林市從忍耐到崩潰殺夫的原因及現實思考

結語

《殺夫》這本小說讀來令人窒息。生活在舊時代的女性,承受著族權、父權和夫權的壓迫。林市的悲劇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被註定,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掙扎卻無法逃脫,最終只能以毀滅的形式發出微弱的吶喊。

林市殺的夫,不只是她的夫,還有男權社會加諸於她的各種限制,包括經濟剝削,身體的壓迫等。正如魯訊先生所說的“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死亡”,而林市選擇了在沉默中暴發,透過林市殺夫的徹底的抗議行為,發出了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呼號。

林市的悲劇人生不是她自已造成的,是整個男權社會的殘酷吞噬了她。生活在舊時代的女性有多痛苦,生活在新時代的女性就有多幸福。

經濟獨立是一個永恆的話題。縱觀中國幾千年的男權文化史,女性在今天能夠得到和男性平等的權利是來之不易的,每個女性都應該珍惜這項權利。

經濟獨立,林市求而不得。只要自已能讓自已吃飽飯,林市就不會有這樣悲慘的人生。

生活在新時代的女性,要實現經濟獨立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卻有不少女性主動放棄了經濟獨立的機會,選擇依附於男性而生。在不如意的時候,卻又大聲指責社會不公平。你自已放棄了權利,就沒有立場去指責別人。


END

作者簡介:【胖梧說】我是胖梧,自由撰稿人,一個有夢想一直在路上的天蠍座女子。胖梧寫婚戀,寫情感,寫成長,願你和我都被生活溫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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