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援華贈詩:為何日本被捧,法國被嘲?淺析古詩背後的文化認同

2月10日左右,日本在援華抗疫物資上頻頻引經據典,引起舉眾譁然。刷屏最廣的一句為“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2月19日,在一份法國支援武漢的物資上,也印上了中文古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取自劉禹錫的《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

同為援華贈詩:為何日本被捧,法國被嘲?淺析古詩背後的文化認同

今天不談弘揚傳統文化,就談談中國的文化認同。

法、日兩國引用詩歌的原意

日本所贈物資上印有:

<code>“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唐】長屋《 繡袈裟衣緣》/<code>

公元7世紀,日本天武天皇的孫子長屋王,製作了1000領袈裟,贈給唐朝僧人。

袈裟上繡著“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寄諸佛子,共結來緣。”四句,含有異國同心之意。

儘管長屋王因遭人陷害而無法親自來朝,但他的詩句感動了高僧鑑真,造就了鑑真東渡的佳話。

<code>“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詩經·國風》/<code>

據《左傳》記載,魯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吳國軍隊攻陷楚國的首府郢都,楚臣申包胥到秦國求援:

“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於是一舉擊退了吳兵,是為一首鏗鏘有力的誓詞,一首同心抗敵的動員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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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所贈物資及詩句


法國所贈物資上印有:

<code>“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唐】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code>

此詩為劉禹錫貶謫期間回贈白居易所作。

白居易憾其被貶經歷,贈詩中有言:“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意思是:同輩人都升遷了,只有你在荒涼的地方獨自虛度了年華。

而劉禹錫以“沉舟”、“病樹”自比,自嘲的同時含有豁達之意,勸慰友人不必為自己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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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國外:啼笑皆非的理解難題

很明顯,在法國贈詩中,原為自嘲的“病樹”、“沉舟”,經他人一說,就顯得啼笑皆非了。謙稱和自嘲永遠是在自己使用時才顯得謙遜,一旦被他人使用,總歸顯得有些突兀。

而與法國贈詩被嘲的情況不同,日本的贈詩一度掀起了“弘揚傳統文化”的熱潮。

注:據京都新聞等媒體報道,物資上的古詩大多為在日中國人所為。

拋去華僑這一點,簡單按照文化圈來看,我們很容易理解法日兩國在理解中國文化上的差異。

日本本身就處於亞洲文化圈,受到漢語的影響,更容易理解中國詩詞;

而法國屬於歐洲文化圈,慣用語為法語,歸屬於印歐語系,理解起來相對困難。

同為援華贈詩:為何日本被捧,法國被嘲?淺析古詩背後的文化認同

美國著名比較文學學者韋斯坦曾經認為,不同國家之間是不能真正交流的。

他在《比較文學與文學理論》中說:“在我看來,只有在一個單一的文明範圍內,才能在思想、感情、想象力中發現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維繫傳統的共同因素。而企圖在西方和中東或遠東的詩歌之間發現相似的模式則較難言之成理。”

他的說法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證明:

如:同為莎士比亞的詩句,兩位中國學者的翻譯截然不同:

<code> He made you for a highway to my bed: But,I am a maid, die maiden-widowed./<code>

↓譯文一:他要藉著你做牽引相思的橋樑,可是我卻要做一個獨守空閣的怨女而死去。(朱生豪)

↓譯文二:他本想借你做捷徑,登上我的床。可憐我這個處女,活守寡,到死是處女。(方平)

朱生豪的翻譯中,隱含著中國人避“性”而不談的風格,連帶著,把“床”翻譯成了“橋”——這顯然會讓讀者和原典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大,從而很難理解別國文化中的內涵與意蘊。

面向國內:關於“現”“古”孰優孰劣的討論

國外面臨著理解難題,而國內同樣也存在爭論:“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比之於“武漢加油”,究竟孰優孰劣?

有人認為,“你不能只會喊‘武漢加油’,我們的傳統文化哪兒去了?”

他們從,帶著厚重文化底蘊的鄰國贈禮中,反思起了自己的修辭貧瘠,口號粗淺;

有人認為,“文藝”、“詩歌”與疫情的情緒不搭,而在“武漢加油” “湖北加油” “中國加油”,這12個字裡面,他能聽到14億顆心靈碰撞的聲音。

而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就藏在這一句裡:

<code>“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殘忍的。”——猶太哲學家,阿多諾/<code>

眾所周知,奧斯維辛是德國納粹在二戰期間建立的集中營,其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20世紀的這場災難,使得包括詩歌在內的許多創作、研究啞了聲,要麼蒼白無力無法反抗,要麼沉入黑暗成為“兇器”,為納粹罪行提供正當辯護,使之成功脫逃。

而等到二戰結束,納粹退出歷史舞臺,它們終於不沉默了,轉而選擇緊隨大流控訴納粹,而非首先自省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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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維辛集中營(三號營)


矛盾的是,真正具備批判和反思精神的創作者,在德國納粹時期往往難以倖存——這也是阿多諾為何感慨“寫詩是殘忍的”的真正原因。

但此後,他在《否定的辯證法》一書中寫道,“日復一日的痛苦有權利表達出來,就像一個遭受酷刑的人有權利尖叫一樣”。他重新振奮了精神,認為不寫詩也許也是殘忍的——誰都不寫詩了,誰把那些苦痛的記憶和情感、思考和鬥爭記錄下來?

實際上,根本不必將“古”“現”兩相掰扯。

如果災難中不允許寫詩,杜甫也不會留下“詩史”之稱,讓後世很多人不由地想起那一句驚心動魄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如果通俗語言不值得被提倡,毛澤東同志也不會靠著一篇《論持久戰》,讓整個中國社會醍醐灌頂。

這本身就是不應該對立起來的命題:無論是詩歌還是口號,無論來自哪,都是一份支持不是嗎?

結語:

在全球化趨勢愈演愈烈的今天,東西方文化與文明的交流與交融更加頻繁,中西文化與文學的比較也更加明顯和迫切。

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以自覺不自覺地陷入了這個中西交匯的大潮之中,也都必然在中西文化與文明的交匯與比較中生活著。

同為援華贈詩:為何日本被捧,法國被嘲?淺析古詩背後的文化認同

全球化概念下的世界


這就意味著,推廣本國文化和了解他國文化,幾乎成了必然——然而,如果單純藉助媒體、翻譯等去了解別國的狀況,難免會造成文明傳播和理解上的失真。

於是,為了儘可能減少此類情況的發生,針對普通人的理解問題,根據個人查證,整理出十大外國文學出版社,以供讀者參考:

  • 商務印書館、
  • 人民文學出版社、
  • 上海譯文出版社、
  • 三聯書店、
  • 譯林出版社
  •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新星出版社
  • 作家出版社
  •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 遼寧教育出版社

引用資料:

新京報書評週刊:“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殘忍的”,說的是個什麼問題?

曹順慶:《比較文學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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